见秦安平跛着脚还要来抢他的树枝,曲连吉眼睛一瞪,又狠狠抽了陈星瑜两下:“我他妈容易吗我,大半夜的被你们这对师徒给气的……” 他一把摔下手里的白杨细枝,冲着秦安平吼:“把你徒弟领回去,这么大胆的徒弟我可不敢收!” 说完一跺脚,气势汹汹地回去了。 陈星瑜被他劈头盖脸一顿打,腿又软得完全站不住,只好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头。 这会儿脚步声走远,他才悄悄从手臂里露出脸来。 紧接着,一只手又朝他头上拍了下来:“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师姐已经是个麻烦精了,你居然比她还要麻烦!” 陈星瑜放下了手臂,抬眼看向秦安平。 银白的月光下,这一老一少一高一矮,就这么默默地对视着。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老傩师手指还点在徒弟的脑门上:“笨蛋,让你偷个师都偷不着,居然被赶回来,真丢人!” 徒弟则坐在地上耍无赖:“明明是师父把我丢来的,我现在无家可归了,您要收留我!” “收留什么收留?给我回曲家跪着,让曲师父重新把你收回去!” “我不,曲师父今晚封了崖,我要回你家去!” 陈星瑜站起来跺跺脚,拿过秦安平的拐杖,直接丢在大石旁:“这个您明天用不上,明儿晚上我再给您捡回去。” 说完他不由分说把老人背了起来:“我说您也是的,这么晚了跑这么远干什么?还嫌自己的脚伤不够重?” “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你这个不肖的徒弟,”老傩师拍拍他的肩,“谁让你今天白天打瞌睡,连师父说不许你们回去吃饭都没听到……” 陈星瑜脚下一顿:“您脚都伤成这样了,还能知道曲师父说了什么?” 接着他醒悟道:“您该不会是……” 昨夜里黑雾中血红的眼睛又在脑海中闪现,陈星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沉默的瞬间,秦安平立刻发觉了徒弟的不对劲,表情凝重下来,沉声问:“怎么了?” 接着,老傩师醒悟过来:“昨天,是你用土地面具找的我?你当时看见了什么?” 陈星瑜犹豫半晌,还是坦白道:“黑雾,还有黑雾里的红色眼睛。” “胡闹!”老傩师一巴掌拍了下来,“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陈星瑜不敢说话,背着老傩师慢慢往回走。 秦安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道:“毗仙村,虽然就在仙宫下头,但这么多年,真正上过仙宫的没有几个。” “攀岩人是最有机会接近天宫的,但如果攀岩人自己上去,到了仙宫附近,便会遇到你说的黑雾,无法前进。这种雾,需要蛊师做出的一道破幻蛊,才能驱散。” “那傩师呢?” “黑雾狡猾凶狠,存心隐藏踪迹时蛊师和攀岩师都是看不出来的,傩师通灵,神通附身时黑雾也奈何不得。所以唯一能带领攀岩人和蛊师到达天宫,并用破幻蛊将黑雾驱散的,只有傩师。” 陈星瑜点了点头,脑中却浮现出那晚在祖祠崖,最终侵入晶体小室的黑雾。 紧接着,昨晚那惊鸿一瞥,被黑雾环绕的仙人面孔又出现在他面前。 那么鲜明,那么亲切,那么…… 心中似乎有一种冲动,想要扑到他身边去,告诉他,他一定会救他出来。 这种情感如此强烈,连呼吸和心跳都按捺不住地加快,身体里更是腾起一股燥热。 让他直想现在就转身回到崖边,立时便攀上天梯崖去。 “怎么回事?”敏感的老傩师发现了徒弟的异常,抓了把他的肩膀,从陈星瑜身后溜下来,扯着他看向自己。 此刻的小徒弟,呼吸急促,心跳如同擂鼓,目光中竟有着极度的狂热。 老傩师心知要遭,颤颤巍巍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啪地一声拍在他的额头上,低喝道:“静心!” 这一掌如当头棒喝,将陈星瑜从迷茫中惊醒。 强烈的心悸依然能控制着他的神经,陈星瑜只觉得一阵恶心用上咽喉,不由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干呕不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眼泪汪汪的眼睛,低声道:“谢谢师傅。” 秦安平重重叹了口气:“命,这都是命!” 他拍了拍陈星瑜的肩膀:“这几天就别去攀岩了,在那边你也学不到什么,就留下来给我帮帮忙吧。” 一老一少又花了好些功夫才回到秦家,天井里静悄悄的,木念晴的房门紧紧锁着,却能听到内里传来的阵阵咳嗽。 “师姐她……” 老傩师叹了口气:“你师姐,当年和曲连吉的徒弟张玉龙,还有蛊师连凤迁,一起上了天梯崖。” “当时,他们三人,是毗仙村三家年轻人里最强的。村里人都以为,这一次他们一定能上到仙宫,见到仙人。他们上崖那天,全村的人都站在天梯崖下,一只目送着他们三人爬上帽檐崖,又看着他们消失在仙宫下的云海之中。” 老人坐在他惯常刻面具的位置上,月光照亮了他脸上深刻的皱纹。 “但一天后,张玉龙落崖身死,连凤迁不知所踪,下来的只有念晴,却立刻远走他乡,到了今年,才带着一身伤病回来。” “这么些年,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当年遭遇了什么。她回来以后我也问过,她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村里有传言,猜测三人在觐见仙人的时候起了嫌隙,念晴使了手段,杀了攀岩师和蛊师,独自抢得觐见仙人的机会,但我知道,这不可能。” 老傩师提到往事,面色苍白了不少:“只有我和曲连吉知道,念晴当年和玉龙,早有私下的婚约,若不是我们逼她上崖,她可能早就和玉龙私奔离开这里了,怎么可能亲手杀死爱人,独占觐见仙人的名额?” 他看了眼小徒弟,示意他扶着自己去往主屋,从那个宝贝大箱子的箱底,翻出一副面具。 这是陈星瑜见过的,最复杂也最神妙的面具。 不像童子那般鬼灵精怪,也不似土地菩萨那般死板规矩。每根线条都恰到好处,每一处勾转都生动和谐,线条碰撞之间,呈现出不一般的威严与宽让,却能够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傩神……伏羲!” “对,”老人面沉如水,“等找到机会,我要给念晴唱一堂解结傩。”
第154章 寻仙记 陈星瑜当晚还是在东厢休息,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直到天要蒙蒙亮了,才陷入了意识的迷糊。 没过多久,意识里便出现了茫茫的白雾。 他心中一动,努力向那雾中看去,似乎能看到雪白衣衫若隐若现。 “仙人……”他发出喃喃的声音,向雾中走出两步。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那人缓缓回了头。 英俊阳刚的面容是那样熟悉,陈星瑜心底里泛出巨大的欣喜,他伸出双臂,向那个身影跑去。 “慢点跑,不是病才好?”男人的声音宠溺。 陈星瑜心中一片火热,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哥哥”,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前方的浓雾里冲出,扑到了男人的怀里,“谁让你走那么快的?” 男人弯腰刮了刮少年的鼻尖:“我都说了不用你跟来,都是些体力活,我来干就好。” “不嘛!”少年拉着男人的手撒娇,“我就是要跟着。” 他朝着男人招了招手,等对方俯下身,少年的双臂缠上了男人的颈脖。 他略略踮起脚,轻轻在男人耳边道:“我就是喜欢看你干活的样子!” 男人似乎红了脸,连耳尖都通红通红的,却任由少年抱着他的脖子,只是宠溺地拍拍他的腰。 那少年缓缓转过头来,冲着白雾外的陈星瑜一笑。 陈星瑜蓦然停下了脚步。 那个少年的脸居然和他的一模一样! 而拥抱的两人身影不远处,一团黑雾正在白雾的边缘翻滚纠缠,若隐若现。 陈星瑜猛然清醒过来。 天已大亮,阳光照在屋顶的椽子上,陈年的木料反射出润泽的光。 陈星瑜盯着房梁看了好一会儿,梦境中少年的笑容还印在脑海之中,那得意洋洋的笑,带着些宣誓主权的味道,又有些说不出的亲切。 “喂!被曲老头赶回来,就知道偷懒了?”木念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陈星瑜一愣:“师姐,曲师父不算老。” “怎么不老?”木念晴哼了一声,“跟秦老头比起来的确是两代人,但跟我们比起来,可不就是个老头?” 大概是昨晚一直咳嗽没有睡好,木念晴的眼下出现了大块的青黑,整个人也十分疲倦无力,可说起话来依旧毫不客气:“跟你说偷懒的事,你想什么呢!赶紧起来,一会儿跟我采药去!” 秦安平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要去村东的古庙拜一拜,木念晴对此嗤之以鼻:“他也是该拜拜,看他近期这倒霉催的,过几天,怕是要躺床上起不来了。” 吃过早饭,木念晴丢给陈星瑜一个背篓一把柴刀,带着他上了后山。 依旧是那段山崖,雨水过后泥土松软,和上次来又感觉大不相同。 “曲老头的教学方法其实没错,”木念晴喘了口气,指着那崖壁,“攀岩没什么太大技术,就那么几招,关键是要记得崖上的每一个细节。哪个地方逼仄哪个地方湿滑,哪里的石头在雨后会松动,哪里的石瘤子在紧急的时候可以支撑,必须牢牢刻进脑子里。” 她指着上方的郁郁葱葱的一棵小白杨,还有绿叶覆盖的何首乌藤:“还有一个重要的地方,千万不要碰崖上的这些树和藤子。别看它长得好,但长在崖上的大都根浅,撑不起一个人的重量,不牢靠。”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方才走路带来的喘息居然还未调匀,木念晴也不管这些,依旧强行续着话题:“你记住了,越是容易的地方就越容易出事,不少落崖的,就是在看似容易的地方闪了神。” 说话间,木念晴的眼神黯了黯,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陈星瑜:“记住了吗?” 少年点点头:“师姐,你是不是很累?你告诉我要干什么,我去就行了。” 木念晴嗤笑一声:“管的还挺宽,我是师姐还是你是师姐?” 她几个吸气调匀了呼吸,率先上了山崖。 后山的崖壁不算高,上去之后路线曲曲折折,绕着山可以走出去很远。 木念晴轻车熟路地采了几把草药给陈星瑜看,然他今日就薅这几种,薅满一筐就可以下山了。 说完便把他丢在山上,自己不知去了哪里。 正值春日,山上的野草药材都生机勃勃,陈星瑜很快便采够了一筐。 他抹了抹头上的汗水,举目远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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