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大师兄的石室之中。 这里和陈振豪的石室几乎一样,只是器具要更多一些,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陈星瑜扫了一眼房间的器具,就见瘦猴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旁的石壁边,轻轻地敲着。 石壁发出沉闷的声响,一阵咄咄咄的声音之后,突然传来“空”的一声。 “在这儿!”瘦猴脸上露出惊喜,又在那空空的石壁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一小块光滑如玉的岩石被取了下来,瘦猴从中掏出一本书。 那是本线装旧书,封面被翻得破旧,只是悬悬地粘在扉页上,瘦猴随便一翻,内里是手抄的笔记,空白处密密麻麻全是批注。 陈振豪看着书本就犯困,直接把书丢给了陈星瑜:“你翻翻看,应该就在前面,照着配方找就行。” 陈星瑜点了点头,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慢慢翻看。 六人无所事事,都挤在小屋里又觉得闷气,当然谁也不敢往大师兄的床上躺。 陈振豪他们干脆回了自己的石室去睡觉,留下瘦猴看着陈星瑜。 瘦猴张口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你搞快点,爷困死了。” 陈星瑜抬头,抱歉地笑了一下:“他这笔记记得太密了,我看书又慢,估计很得一会儿。你要不在桌上趴一趴,我看好了叫你。” 想想这人也跑不到哪儿去,瘦猴指了指室内的某个地方:“你去那边把灯点上看,我就睡门口。” 他说着搬过两张长凳放在石室门口的位置,权当床铺。 陈星瑜听话地坐到桌边,把油灯调得小小的。 不一会儿,门口便穿来了瘦猴细细的鼾声。 陈星瑜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草药,自己闭着气,凑在油灯上熏了熏。 草药发出浓郁的药香,在油灯的炙烤下,味道更浓。 陈星瑜悄悄地起身,把那烤过的草药放在瘦猴鼻端半晌。 原本不太稳的呼吸变得绵长。 陈星瑜的目光落在书中那熟悉的配方上。 宁绥,镇定类草药,其汁可用于麻痹,炙烤后有催眠之效,闻之昏睡一个时辰,如仅过一刻。 陈星瑜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一个时辰后,陈星瑜翻到了那本《灵蛊制要》的最后一页,轻轻伸了个懒腰。 大师兄的行事习惯十分板正,笔记都做得非常详细,看着他的笔记,几乎就能一模一样地复刻各类灵蛊的制法。 而且还附有各类制作过程中的感想。 比如:书上说金盏莒要绞汁使用,大师兄批注:用热气稍熏,事半功倍。 再比如:书上说灵山毒蝗可整体入药,大师兄批注:其实只取躯体,效果更加猛烈。 当然了,也有大师兄做不到的地方。 比如:书上说小金蛇要取中段入药,大师兄则批注:破幻蛊之材料如何难集,居然还只取中断,我能捡到个尾巴尖就不错了。 在看见“破幻蛊”三字的时候,陈星瑜的眼睛猛然一亮。 他前前后后翻了这本书三遍,也只看见四处提到破幻蛊的配方材料,而从大师兄的字里行间来看,这道灵蛊需要的材料远不及这些。 他静静合上书,闭目仔细回忆了一下书中的内容,确认已经完全记在了心里,这才来到瘦猴身旁,在他肩上轻轻拍了几下。 瘦猴睡得迷糊,被他这么一拍,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他揉了揉眼睛。 外间的月光早就落到了山崖后,看不出夜晚的时辰。 已经睡成了浆糊的脑袋倒还记得自己的任务。 他从陈星瑜手中接过书,迷迷瞪瞪地走回石壁边,端端正正把书放进那小小的空间之中,又把石头还原。 “你看明白了吗?”他眯着眼睛问。 “明白了,”陈星瑜点头,“我看了三遍呢!” “行,走吧,”瘦猴终于清醒了点,“我也算是知道炼制的过程,我看着你做。” 两人回到陈振豪的石室,陈星瑜开始动手制蛊。 初时处理药材时尚有些笨拙,但慢慢地,他的动作越来越轻松,越来越熟练。 天蒙蒙亮的时候,六份治疗咳嗽的素蛊已经完成。 淡黄色的粉末静静堆在大大的绿色草叶之上,整整齐齐地摆上了陈振豪的案桌。 “可以啊!”陈振豪一个个地看过去,伸手把成色最好的一份抓在手里,回头去问瘦猴,“真是他做的?” 瘦猴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算是吧,这小子一开始连药杵都不会拿,费了我好大功夫才教会他各种工具的用法,不过学得倒很快,做出来的东西一个比一个漂亮。” 他说着理所当然地拿起了排第二的素蛊,当作是自己熬了一夜的奖励。 “行了,一人拿一个,回去补觉。”陈振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妈的,这地方睡着真不舒服,水声还那么大,吵得我睡不踏实。” 一行人越过陈星瑜就往外走,大高个顺手把陈星瑜拎了出来。 “记住了!”陈星瑜转头对陈振豪说,“下次找我买药材,价格要多加一成!” 陈振豪头也没回,摆了摆手,也不知是不是答应了。 他没有跟着蛊师们去村落,而是直接爬上了河岸边的悬崖。 这里离着瀑布不算远,在悬崖上横移一段距离,就是上次大家滑行到达的地方。 这一次,再踏上那窄窄的山道,陈星瑜已经是如履平地。 等到了那个小小凹口的地方,他心中一动,朝那棵老树的树根瞧去。 一只雪白的毛团子,正盘着身子歇在老树根上,睡得正香。 陈星瑜轻笑着窝进凹口,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了过去。 小团子像是知道来人是谁,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小爪子扒拉几下,扑通一声掉进陈星瑜的怀中。 柔顺的皮毛下散发着融融的暖意,驱散了清晨河边的清寒。 一人一兽就这么互相依偎着,在凹口中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太阳高升,陈星瑜迷迷糊糊地觉得,怀中的小兽突然动了一下。 接着,手臂上轻轻一痛,被那只小谛听咬了一口。 陈星瑜睁开眼睛,瞪着小团子:“你怎么老是咬我?” 小团子却不理会他的埋怨,眼神直往岩壁上面飘。 陈星瑜皱眉凝神,果然,仿佛在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他低头和小谛听对视一眼,揉了揉眼睛爬出凹口,顺着上次抬棺的路线缓缓爬上悬崖。 不远处的天梯崖下,好像围了一群人。 “出什么事了?”陈星瑜喃喃。 “星瑜!”老傩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陈星瑜连忙转身,秦安平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地站在悬崖不远处。 见到小徒弟,老人狠狠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陈星瑜忙上前扶住秦安平:“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你还问!”秦安平气息不稳,“你昨晚跑哪儿去了?” “啊……”陈星瑜迟疑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昨晚本来打算去试试帽檐崖,却碰到了陈振豪他们,说要做蛊,我……我就随他们去了。” “你没有爬帽檐崖?”曲连吉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身后还带着好几个曲家的徒弟。 “没有啊……”陈星瑜有点茫然地看着他们。 直觉感觉应该是出事了,陈星瑜老老实实地回答自己的行踪:“我昨夜酉时末上了天梯崖,在一半的位置采了蛇须草,戌时离开去了后山采药,一个时辰过后,和蛊师的学徒们到了蛊师石室,清晨才离开。” 曲连吉露出不太相信的神色:“你和那陈振豪,不是不对付么?” 曲师父说的是事实无法反驳,陈星瑜只恭敬答道:“但昨晚并无龌龊。” 曲连吉转向了那只小谛听。 他恭恭敬敬地给谛听行了个礼:“恭请神兽判断,这孩子说的可是实话?” 小谛听原本窝在陈星瑜怀中,曲连吉行礼之时便已落地,此刻已正了身形,走到众人面前。 待曲连吉说完请求,它仰起脖子,对着初生的太阳长长嚎叫一声。 奇迹一般,一束金光从阳光中分离出来,慢慢下落,在众人头顶盘旋。 跟在后面的村民们瞪圆了眼睛,紧张地看着那金光的去处。 秦安平在一旁紧张道:“毗仙村曾与神兽定下契约,平日供奉,但需要神兽做出判断时,不论事务大小,神兽不得推辞,也不能徇私。星瑜……” 他抬眼看向陈星瑜:“你若说的是实话,金光自然不能拿你奈何,但若是谎话,此刻还有机会说出实情。” 陈星瑜轻松地耸了耸肩:“我说的就是实情。” 金光劈头盖脑地砸了下来,几个村民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血溅三尺的景象并未出现,阳光中的陈星瑜依然含着微笑,温暖的阳光从侧面照亮他的眉眼,有种惊心动魄的灿烂。 秦安平和曲连吉都狠狠松了口气,跟在后面的鲍易等人连忙跑了上来,把陈星瑜拉到曲连吉身后。 “出什么事了?”陈星瑜轻声问。 “是大师兄,”鲍易轻声说,“昨晚大师兄偷偷跑出来,大概是想要试试爬帽檐崖,结果……” 陈星瑜神色一凛:“不是有绳索么?” “你怎么知道有绳索?”鲍易他们十分好奇。 不好说自己每晚都在天梯崖练习,白天也在偷师,陈星瑜看了眼曲连吉:“你们昨天练习的时候,我远远瞧过来一眼,看见绳索还奇怪了半天,这天梯崖上什么时候有绳子了。” “好了,”曲连吉的脸色重又变得难看,“今天没有练习,先回去吧。” 他看向秦安平:“傩师,辛来是孤儿,我也算是他的长辈,崖上坠落之人可入悬棺,辛苦你给他唱段离别傩,也让这孩子好好跟人世告个别。” 老傩师点点头,转头看向陈星瑜:“你回去一趟,把我的灵官面具取来。” 说完他指了指天梯崖:“我们去给他准备后事吧。” 陈星瑜沿着田埂向秦家的方向快步走着,一路都蹙着眉头。 大师兄虽然在攀岩的天赋上不算高,但胜在扎实,平日里也听话。 师父让他爬多高,他就爬多高,从未违抗过师命。 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人,怎么会大半夜地跑去爬帽檐崖?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的确是心急想要爬帽檐崖,曲连吉从崖上垂下的绳索足有五条,即便是一步踏空,只需要少许力气蹬一下崖壁,便能拉住其中的一条绳索,不至于落崖殒命。 连陈星瑜这个新手都能做到的事,大师兄没理由做不到,他又是为什么才落崖的呢? 陈星瑜怀揣着疑问,踏入秦家的小院。 院子里没人,灵官面具放在主屋秦安平的宝贝箱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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