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车内空间,最大限度地保留有温蛮的气味,就如同温蛮无意有意地捕捉司戎的气息一样,司戎现在也在做相同的事,但他要比温蛮不客气得多:连续的呼吸带动鼻翼翕动,顷刻之间,温蛮的气息全都被祂和膨胀的黑影摄取吞食。 可司戎很快后悔了:他刚才吃得太贪婪、太没有规划,吃得这样干干净净,就好像温蛮不曾与他共处。他拿不出任何凭证,也没有再可以慰藉的东西。 他还要等到下次再制造机会单独和温蛮相处,可即便诸多机会,就在明天、后天……但也不是今天了。 街灯很亮,可灯下的车却黑得怎么也照不亮。它静静地驻在那,像一个伤心的庞然巨物。 另一边。 温蛮回到家,照常先清理鞋底,紧接着要清除身上的气味。粥底火锅虽然清淡鲜甜,但终归是火锅,有很重的锅气。 除味用的酒精喷雾已经拿在手上,但温蛮又在自己身上闻到了另一种气味。很快,他意识到那是司戎身上的味道——木质调的香水混合着他自己的气味,形成了独属于司戎的个体标签。 而他们刚才独处在一个很小的密闭空间,温蛮身上也就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司戎的味道。 习惯是很微妙的,据说需要21天来培养,可有的习惯仿佛八字不合,有的习惯倾盖如故。而温蛮认识司戎,也就是一周左右的时间,几次见面,温蛮却已经有些习惯了属于对方的气味。 在外头,这种习惯是亲近,是潜意识的相信;可回到家,在干净的屋子里,外来的味道显得尤为突出与陌生,和温蛮一贯的坚持相违背。 那天司戎做客,即使穿了鞋套,他离开后,温蛮还是把家里打扫了一回。 这一回,消毒酒精依然从上至下全身喷了个遍。而后,围巾、外套、长裤……衣物逐渐落入玄关柜后摆置的脏衣篓中。 全屋所有厚实的窗帘都拉得严实、不留一丝缝隙,像厚厚的盒子,而里头屋灯光灿,温蛮赤条条地打开浴室的门。 再出来时,他带着一身水汽。 他干净了,整个家又恢复了最有秩序的状态。 …… 家里的灯总有休息的时候,街头的灯却要时刻不停地站岗。深夜,街灯仿佛也困眨了眼,几番闪烁后,终于灭了下去。 和环境相符,原先还有的惊叫声也在一瞬间被掐掉。 地上瑟缩的男人如同一滩烂泥,连躲都不躲了:在不可名状的恐怖面前,他弱小得如同刚出生的小鸡崽,毫无反抗能力,唯有被宰割的命运。 赵铭逸浑浑噩噩地想着这一天中发生的所有事:本来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周末,他不过是恰好出来吃饭,但在遇到温蛮后,就全都变了样。他不甘心,也真的舍不得,自然还想要再试试挽回,可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一切好像自然而然地发生,但又根本立不住脚!他就算一时间气急败坏,也根本不会动手啊!他的名声、他的工作……他究竟怎么了! 脖处传来钝痛,死到临头的恐惧,让赵铭逸脑袋空白,他被扼住喉咙一般,气管发出无声的尖叫。 救……救命……他要死了……!! 是什么怪物…… “噢?”赵铭逸听到一声讶异的低吟。 赵铭逸起初以为自己听错,随后他欣喜若狂。如果这里有人,他就有了得救的可能!他甚至已经不能再思考更多,就急匆匆、欣欣然仰起头想要寻找来人,但眼前所见彻底击溃了他—— 一团黑浓的物质,高大得把街道后的月光与街灯几乎全挡住。怪物不仅没有走,而且变得愈发可怖,哪怕赵铭逸根本看不清黑雾里怪物的真实模样,但他已经发自灵魂地惊惧。 而黑雾中伸出一把黑色长柄伞,正是伞尖挑起了赵铭逸瘫软无力的头颅,他的脖颈才会感到疼痛。 而现在,赵铭逸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这把伞挑起来,头被迫越仰越高,马上就要超过人类承受的极限。他受不了地嗬嗬求饶,黑伞霎时变成粗壮的肢状物,探到赵铭逸张开的喉咙里。 半晌,还是那个低沉的声音,祂厌烦地啧了声,黑肢唰地收回,在半空中甩回黑伞的形状,赵铭逸则像个弃用了的垃圾彻底倒在地上。 “倒霉的人类,原来是碰到阿宿僮了。” 阿宿僮,能污染所接触到的生命体,让它们变得充满负面情绪,而生命体正向的情感还会被当做食物偷取、吃掉。 总而言之,是群非常下作的家伙。 赵铭逸听不懂,甚至恐惧听懂。未知的世界,就是由这么可怕的怪物构筑的吗。 “不过,守不住的东西,就说明没能力拥有。”情感也是一样。 祂优雅地嘲讽。 “而我不和废物动手。” 失去了对温蛮的感情,那就既不是祂的对手,也不是祂的同类。 黑色的庞然巨物消失了。 …… 新的一周,上班族行色匆匆,各种公共交通工具偶尔插播着本地新闻。 “近日本地出现多起暴力冲突事件,施暴者多为20~35岁中青年……针对这一现象,省心理健康咨询专家呼吁市民应关注心理健康…………”
第12章 来吧,来吧,请到祂的家中。 IAIT研究所内,相同的新闻引发截然不同的探讨。 “保不准是阿宿僮!”有人言之凿凿。 “诶,你这么说也太武断了吧,难道……” “切!身为研究员,这点判断能力都没有吗?” …… 人群分开工作后,温蛮和褚主任说起早上的小口角:“方灵莹似乎很坚定是阿宿僮。” 褚主任摆了摆手:“什么啊,就是知道了小道消息。”褚主任悠闲地吹了吹茶杯口的热气,“隔壁B省的IAIT丢了一只阿宿僮。” 温蛮瞳孔微扩:“那边的研究所……” “不是从研究所里跑的,是押运的路上。”褚主任解释,“以阿宿僮的本事,做点小动作,再简单不过。人都有七情六欲,谁能保证绝对不中招?” 有同事确凿口吻在前,又有褚主任一番证实之言,阿宿僮逃到A市、制造混乱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温蛮平静侧目:“不通知邵队长?” 于公于私,邵庄都会担下捉捕阿宿僮的任务。 褚主任气定神闲:“我还能让方灵莹那小妮子领先吗。”随后悠悠地念叨,“阿宿僮呢……所里的I系可不多……” 稀缺资源,当然就是好的。 …… 不管研究所里各个派系怎么暗流涌动,温蛮个人并没有受到什么实际影响。他依然工作、生活,中间偶尔穿插着约会。 和邵庄的,和司戎的,但这偶尔的几次里,多数都是和司戎的。 阿宿僮是小体型异种,且十分擅长隐匿行踪。一日没有抓到,以邵庄的责任心就不可能完全放下这件事。有一两次约出来了,邵庄又难免早退或长时间接电话。 两人有意愿深入接触,也花费时间精力,但好像就是缺一点缘分。否则也不会在一次弥补后又多了另一次弥补。最后也不知道是为了约会,还是为了弥补。 [对不起。]他事后给温蛮发消息。 [没有关系,注意安全。] 温蛮显得平静。 他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失败,又还有着很多次新的机会—— 就在刚才他已经约了别人。 …… 上次那家谁都没吃成的餐厅,这回在最好的座位,享受最优待的服务。 温蛮说道:“看来你的仪器短时间是要不回来了。” 司戎微微摇头,表示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已经直接透题给我了么?”他戏谑道,“看来我们的邵队有得忙了。” “这会可没说要玩你的什么侦探游戏。”温蛮淡淡地压了他一句。 对话乍听起来不太温和,实际上气氛却很融洽。 随着逐渐深入接触,两人都放下了一开始存在的一些矜持,多了一些随性的自然。 有的时候甚至不需要什么特别理由,就可以像现在这样出来吃饭、见面。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作为一位老板的司戎,他的空闲时间比温蛮这个朝九晚五的研究员要灵活多变,无论温蛮在何时何地提出要求,他仿佛都可以满足。在周中周末、在中午夜晚,随时响应。 他既纵容,又随时牵引,悄然地把温蛮带出封闭的生活,带到他的世界。 他不会和温蛮提任何名义,但没有名义,不影响约会的实质。 他们也都心照不宣。 目前两个人维持着微妙的、试探的平衡,谁都没有主动戳破。 他们三言两语带过对邵庄忙不着地的调侃,对阿宿僮则发表了各自的观点。 “神经元设备对于阿宿僮这类异种,恐怕并不是那么有效。”司戎对这次行动短期所能取得的进展并不持乐观态度,“不是检测无效,而是没有办法有效检测。就如你刚才说的,那是一个很危险狡诈的异种,祂刚从危险中逃脱,只会躲得更加严严实实,很难找到祂。” 比起攻击性强的异种,在实际的捉捕行动中,反而是这类滑不留手的异种更让人挫败。但异种很难安分,长期放任,一只阿宿僮就有可能给社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安全问题。到那时候,所有的人们都会开始意识到,这个世界还有和他们并不相容的另外物种。恐慌、冲突、□□……将不止由异种导致,人类会从自身内部瓦解崩溃。 所以无论从什么角度,官方都希望异种是一个相对的“秘密”,有心人可以得知,但其余大多数人不出意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种秘密,是那种“讨论着外星人,但好像又没有人真的见过外星人”一般的秘密,好最大限度地让异种的存在和影响可控化。 这也在某种层面上导致了邵庄这样的异种特警的确拥有很大的自主行动权,但实际上能够行使的权力有限。他们属于暗地里的国家机器,实力根本无法真正发挥出来。 “你不害怕?”温蛮询问。 他们都知道整个A市的警察系统接下来都不会太轻松,被阿宿僮污染的生命体,都是这座城市无形的移动炸弹。买菜的老人、上学的孩子、上班的成人、有牵引绳或自由流浪的动物……根本无法排查,无法锁定。即便这是钢筋水泥的高科技社会,科技也还没有进化到监控所有生命,预判谁是可能的罪犯。 这样的话,好像只有躲在家里、和外界隔绝,才是安全系数最高的选择。不过司戎显然不是这样。 司戎反问:“阿宿僮不是以正向的情感为食吗?我大概不是他的目标。” 这是他给出的理由。所以他现在还可以这么气定神闲地坐在外头,而不是想着怎么尽量规避风险。 不过这话说得略有歧义,司戎可不希望温蛮以为他是情感匮乏、不懂得爱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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