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向前走了两三步,随后又有些踟蹰,温蛮同样也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双方都安静地观察着彼此。 过了会,换温蛮开始缓步靠近。 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但两只珈玛没有表现出应激反应,它们反而曲起前腿跪坐在地上,纤细的脖颈连带头部也微微弯下。几乎就是咫尺的距离了,温蛮先用对讲器发送了一句话:“确认两只珈玛都有生命体征。” 这之后,他并没有等待对面的回复,或许对面也不会回复。温蛮的手试探性地抚摸上其中一只珈玛的脸。 泛着紫蓝色幽光的鳞片均匀规整地分布在珈玛的全身,但手指抚摸过鳞片之间的时候却发现它们意外得柔软,泛着微凉适手的温度,就像珍贵的玉石。被温蛮抚摸的那只珈玛垂下眼,长密直垂的睫毛就这样轻轻扫过温蛮的手背。 它好亲人,也好美丽。 另一只珈玛稍稍变换了下跪姿,蓝紫渐变、约有1米多长的长尾在不染纤尘的地面上一扫,恰好把同伴和温蛮都圈在了它的保护范围内。 温蛮轻声开口和它们交流:“为什么不高兴了?” 珈玛是高智慧的异种,即使语言无法互通,但温蛮相信也只是人类还无法解析珈玛的语流。 珈玛还是情感高敏的异种,它们有着强悍的精神力,但它们也需要被格外呵护情绪。要救治堕化的珈玛,人类现代生物医学的高尖技术与手段,效果都还不如让它们变得开心更有效。 珈玛主动蹭了蹭温蛮的掌心。 [小可爱,因为你在不高兴……] [我们替你把危险分子处理掉了,现在,你会高兴吗?]
第15章 司戎的礼物 温蛮和两只珈玛整整待了十天。 它们堕化的程度太严重了,温蛮后来发现,最严重的伤口几乎已经溃烂见骨。可好在它们没有拒绝温蛮的接近与陪伴,虽然缓慢,但温蛮仔细观察后确认:它们的确是在自愈的。 温蛮为此直接住下来照顾它们。 玻璃房中不会有生活用品,但多亏了珈玛这个种群的特性,当时第三组为了照顾珈玛的高敏情绪,单独给它们布置了可以趴着休憩的窝。珈玛们很大方,让给温蛮一个。至于被褥,研究所倒是可以远程操控将屋子的温度恒定在人体感觉到最舒适的范围。但三餐,温蛮必须要单独返回到隔离区的闸门去拿。 为了防止意外,温蛮离开的时候会把玻璃房的门锁上。好在珈玛这个种群的智慧程度之高,它们明白温蛮是为了生存必需品短暂离开而已,所以温蛮的进出从来不会引起它们过度的反应。 送饭的同事会提前把食物放好,不过有一两次温蛮也会碰到人。 方灵莹看上去比前些天有精神了不少,她不曾和温蛮主动搭话,但她的眼神却已然泄露她的内心活动:在她眼中,温蛮不可思议得才像是什么神奇物种。 温蛮接过食物,对方灵莹略点了点头,如此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把食物带回去,珈玛不会吃,但会在温蛮吃饭的时候围绕着他转,仿佛也在研究人类是怎么进食的。 这样的十天,人类和异种几乎全天独处在一个空间。进食、休息,他们彼此共处,彼此观察,也享受着不在监控之下的自由——这是温蛮偶然发现的,珈玛们知道“摄像头”是什么。 随着珈玛逐渐好转,它们重新变得平和而稳定,自然不会有那么尖锐的攻击性。总会有人心痒难耐,想要通过监控实时观察。任何宝贵的资产不在监管之下,这都是一件足够引发人心焦的事情。他们更探究欲作祟,想知道如此危险的珈玛,温蛮又是怎么平安无事的。 他们连温蛮都没有告诉,把他也当成研究的一部分。可就在监控开启的一瞬间,珈玛们一同朝那个方向看去,喉咙发出高低交错的声调,像是一种警告。 温蛮凝神观察了一会,拿起对讲器:“把监控关掉。” 监控台那边传来的声音很嘈杂,是各种情绪的融合,惊讶、犹豫、不解、质疑…… “它们很敏感,关掉监控吧。”温蛮再一次重申。 “起码这段时间。” 珍贵的异种高于一切,它们存在,才存在研究的可能与实验的进展。 珈玛又恢复了安静。温蛮也放下对讲器。 他注视着这两只优雅的、敏感的异种,但抛去它们异种的身份,真正审视这个形态的生命存在本身。 “这个世界,因你们的存在而多元、美丽。”温蛮低语。 异种与人类,不同的物种,但很难说谁进化得更超前。通过珈玛,温蛮愈发觉得也许那些横向的对比标准实际上并没有意义。 异种和人类就是两条独立存在的平行线。 珈玛眯起眼睛,心情明明愉悦,但它亲近温蛮的时候却显得矜持乃至几分犹豫。须臾,吻部才轻轻地蹭过温蛮肩头。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珈玛第二次主动贴近人类。 堕化的珈玛在情感的表达上更为明显,可随着它们恢复常态,它们也会变得克制与内敛。温蛮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这种变化,但他并不惋惜遗憾,因为这恰好侧面证明了珈玛们的好转。 而这一次,大概是最后的难得的亲近。 两只珈玛都凑了过来,吻部翕张,似乎在铭记温蛮的气息,同时也在温蛮身上留下了自己的气味。当然,这些天的朝夕相处,温蛮身上早就沾染了浓重的,异种的气味。 他只是不知道。 因为这是唯独异种才能感受到的一种记号。 但谁舍得让他知道呢? 这是怪物之间的竞争。 …… 这样的十天后,两只珈玛基本康复,它们不再具备堕化时的精神攻击力,变得十分安全。与之相反,旁边房间里阿宿僮的尸体逐渐腐烂、分解。 研究员们鱼贯而入,一组的同事接手温蛮的工作,将两只珈玛小心地转移回自己组内的隔离区,另一边也有人全副武装地抬走阿宿僮的尸体。 虽然很遗憾,但事已至此,这具尸体残存的价值应该尽快变现。等待阿宿僮的结局只有一个:解剖。 它将成为永恒的标本,科学的进程。 而温蛮,终于迎来了他久违的休息。照顾珈玛的工作并不繁重,他本以为自己不累,可他低估了自己对家的心理依恋程度。十天中,他有工作有任务,可当任务结束,一切回到常态,已经十天没有回家的温蛮就迎来了一场彻底的心态失衡与崩溃。 温蛮只和褚主任匆匆交代了几句珈玛的情况,别的其余人则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步履匆匆,甚至罕见地跑了起来,穿过走廊,穿过实验室,只为了换下实验服尽快走人。 他烦躁,整个世界似乎也有如出一辙的情绪,咚咚,咚咚咚,是他急促又烦躁的心跳,但这个世界同样。他匆匆经过奥索兰的玻璃时,剧烈的撞击声几乎在温蛮耳朵旁炸裂。奥索兰表现出离奇的愤怒,不停地冲撞,外骨骼步肢在玻璃上挠出非常刺耳的声音。但此刻的温蛮无暇顾及,直接从奥索兰的玻璃前离开了。 他是那样得急躁,以至于往常在换下实验服后固定的消毒除味步骤竟然在今天打破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带了什么东西离开IAIT。 这一天,温蛮回家的这段路,交通工具上,人流中,街店里,那些藏在城市暗影里的“秘密们”都把目光投注向他。 [是一个人类……] [他有味道……] [哦……他喜欢我们……] 这么浓郁的味道,得和异种有多么贴近。 所以一定是喜欢的吧。 哈,喜欢异种的人类。 […………] [跟上去瞧瞧……] 奇怪的先生们、女士们,一个接一个地加入尾随的队伍。祂们口头上说着类似的话,可心里想的呢,谁知道。 味道只是众多表层信号中的一个,唯独灵魂层面的吸引,才是致命的独一无二。 但祂们都不说, 脑子聪明的,都不会在口头上大肆夸耀祂们中意的宝贝, 特别是还没到手的时候。 但祂们大概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得手。 在一出剧中,登场的顺序往往暗藏玄机,是否是主角,细枝末节都有暗示。就在祂们后头,巨大的黑影也跟了上去——祂最先跟在温蛮后头,但跟得最远,所以现在成为了捕螳螂的雀。 在祂的观念里,从来允许竞争者,但得守礼貌规矩。 可惜这不是绅士的时代了。 战争的确开始了。 …… 温蛮直接请假休息了一天,第三天才再次打开门,拿起手机开始和外界重建联络。 他的情绪已经恢复正常,而手机里的那些人反而因为他的失联在发疯:以往那些无疾而终的相亲对象、主动求爱但始终没有被回应的追求者……很多很多,像垃圾一样堆在温蛮的手机里,甚至有些温蛮原本觉得还比较正常的,都在这个十天中原形毕露。 温蛮在其中艰难地翻出了一些正常的讯息:来自褚主任和同事的工作消息、邵庄得知阿宿僮死亡的惊讶询问、司戎的日常问候。 司戎的那条消息是前天、也就是温蛮下班那天发的。 [今天的天气很不好。] 是么。 温蛮完全没印象了。 他对那天心里只装着回家一件事,整个世界都被他的感知剔除在外。 但是司戎特意发了一条消息,那大概是真的很差劲吧。 温蛮想着,他也许要给司戎回一个消息。因为众多消息里只有司戎说了最普通的话,又把最普通的话说得郑重其事,他应该要回应这背后的真诚,也解释中间失联的原因。 [那今天呢?我刚出门,但看天气预报,好像不错。前几天在研究所加班,没办法用手机。] 就在温蛮打开家门之后,门夹角里的阴影微微动了。 是的。今天的天气很好。 祂在心里回复。 因为祂看到了喜欢的人——他脸上不再疲惫甚至烦躁,他即将开始新的一天,他是从他最喜欢的家出来的,干干净净,高高兴兴。 而祂扫尾,把每一个不怀好意、会影响他回家的家伙都教训了一遍。 然后成为能够说“今天天气真好”的那个家伙。 电梯开了,祂下意识跟了几步,但很快停下来,更缩回阴影中。此刻角落里的祂,从浓黑色变成了浅灰,却比之前还要浑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足以让同一区域的异种退避三舍。 这样的状态不再适合跟着温蛮了。 祂害怕自己会做出出格且后悔的事,那么事后的任何弥补,在祂心里都显得无济于事……祂不会做任何赌博。 尽管心里不舍,但祂还是战胜了强大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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