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臻的脸唰地红透了。 杜彧道:“快去谢谢人家,挑食的哥哥。” 郁臻凶巴巴地瞪他。 杜彧催促:“快去,她在偷看你。” 郁臻不情不愿地拿起烟花盒,过去逗小女孩。 其实她是想找人陪她玩罢了,亲哥哥指望不上,全场看样子最年轻活泼的就是郁臻。 不过郁臻的真实年龄当她爸爸也说得过去。 杜彧旁观那一大一小围着挂满彩灯的盆景树点燃了烟火棒,小女孩开心地舞动烟花在空中划出光圈。 郁臻教她画五角星,后来大约是觉得她实在可爱,把她抱起来抛上天,再接住;小女孩咯咯笑个不停,玩够了仍然搂着郁臻不撒手。 饭后他们走路回家,郁臻抽出一根没用完的烟火棒,点燃拿在手里,感慨地说:“我也好想要一个女儿。” “你应该是没机会的。”杜彧毫不留情地泼冷水。 郁臻震怒道:“凭什么!?” “不适合。”杜彧说,“你只想陪她玩,或者说是她陪你玩;如果真让你有个女儿,不出一天你会被她烦死。而且你的性格不稳定,不适合当监护人,甚至都不适合养狗。” 郁臻冷哼,却没反驳。 “你看,你也就是说说而已。”杜彧道。尽管分不清眼前场景的虚实,但他对于身边这个人的存在,没有半点怀疑。 他有某种类似直觉的感应,可洞悉一个人的内心,穿过伪装掩饰,探虚实、窥真假;拿郁臻来说,他敢肯定对方曾经受过挫折和不幸。一个表面看上去透亮的人,实则藏着一道不为人知的裂缝——这样的东西常被称为软肋、弱点。 仅凭日常生活和言语上的交流,杜彧很难推测出郁臻究竟经历过什么;除非本人想说,否则旁人无论如何也撬不开装有秘密的匣子。 但话说回来,不能与任何人分享的,才能叫做秘密。 他不能从本人口中得知真相,没关系,有多种手段可以帮助他达到目的,家里的阁楼上就有一面具备特殊功能的镜子。 杜彧有时会检讨自己的恶劣,因为他就是想要窥探谜底。 ——你的珍爱之物,某天裂开了一条缝、一块缺口,难道你不想拿树枝或手指捅捅看吗?哪怕那处是脆弱易碎的、容易受伤的。 裂痕一旦出现,便相当于时时刻刻提醒他:你并不了解事物的全貌。 他没什么坏心思,纯粹只是好奇;他至今仍保留了孩童时期对洞穴探险、捣毁蚂蚁巢穴等——那份带有破坏欲的好奇心。 他最大的错误,是把这份心思用在了人身上,人不能没有自尊和骄傲,他的做法就是在碾碎他人的尊严。 他明白这是错的,然而他并不情愿约束自己的行为。 于是又回到了最原始的问题——他就是想要探索里面有什么。 小时候他无法忍住好奇心,即便回家会被责骂,也非要钻进树洞不可;长大了同样忍不住,明知那么做有违道德、遭人厌弃,他还是要去做。 他贵在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的顽劣,所以长期以来极力避免与他人发展为亲密关系。 杜彧不知道郁臻是怎么闯进他的世界里来的,他认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种擅闯本质是冒险;他就是那危险因素之一,既然决定接近他,总要面对他不堪的一面。 郁臻察觉不到他如此深邃的想法,还一根接着一根地点燃烟火棒。花火绽放后,便被丢弃到路边,仿佛无数朵火莲在脚边盛开。 “用不完的,可以带回家。”杜彧体贴地提醒。乱丢垃圾并不光彩。 “不要。”郁臻说。然后又道:“我怎么觉得,我们根本不像情侣啊?” 我们的确不是。杜彧心里想,但嘴上却说:“那你觉得怎么样才像?” 郁臻困扰地皱起眉头,“啊……我过去的经历,都比较失败,没什么参考性,要不然,你先亲我一下?” 一般这种情形,都是亲不成的。 杜彧在靠近对方下巴的刹那间,太阳穴宛如被毒蛇钻入,痛得肝胆俱碎,一幅黑幕遮盖了他的双眼。 当再次迎来光明,是咸涩清新的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邮轮甲板上弦乐奏响,歌声飘荡在辽阔的碧蓝海面。 他身边离得最近的人,还是郁臻。 可这次,那对乌黑润泽的眼眸并没有看他,而是亮光闪烁地盯着被人群包围的,站在乐队中间众星拱月的蓝发青年歌手。 并有感而发道:“他好可爱啊。” 杜彧不以为然道:“人家是未成年人。”有什么可爱的,你刚刚还让我亲你呢,朝三暮四。 “万一只是长得显嫩呢?”郁臻看得目不转睛,“你说,请他吃饭是不是得排队啊?” 杜彧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简直是可恨。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由于这是最终篇,所以我还是希望能把前文的内容串起来。 它其实不能算个故事,和安息岛一样,属于是主角内心幻象一览。 我是每天晚上都做梦、且经常做噩梦的人,所以才有了这篇文,有些比较混乱跳跃的地方,也算是还原做梦时的感觉吧。 对我来说,最想仔细写一写的是两个角色,比如他们为什么有这种想法、又为什么这么做,可以说剧情都是为此服务的。 简单的说就是……“两个奇怪的人做的梦也奇奇怪怪”这样。 (胡言乱语)
第148章 神弃之地(二十) 美梦 “别睡了。” 杜彧被人摇醒, 五脏六腑像被冻住,四肢僵硬,冷得牙关打颤。 守在他身旁的仍是郁臻, 无论多少次入梦和梦醒, 这一点都不会变。 他回到了入睡前的石室, 废铁家具堆成小山挡在门前, 光源是头顶的一盏电灯, 空气从岩石顶部的缝隙漏下来。 “已经一天一夜了。”郁臻说, “我们要不要打开门看看?” 杜彧嘴唇发乌,脸色青白, 光是坐起身, 就使他出了满头虚汗。他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 “因为我也睡着了。”郁臻一脸的无能为力,然后挠挠脸, 转动眼珠道,“要不我让你抱抱?给你暖暖?” 杜彧看了对方几眼, 说:“你很懂怎么让人生气。” 郁臻的表情变得茫然。 “好了, 我们去外面看看。”杜彧无心多言。他的身体很难受,像头因贪吃吞了太多梦境的貘, 消化不良, 胸闷气短的不适感严重影响了行动力。 郁臻搀扶他站立,并说:“你还好吗……不如我们再等等。” “不需要。”杜彧坚持道。 “好嘛,那你在旁边站着别动,我去。”郁臻说完,走向石室的门。 铁桌的四只脚与地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噪音。郁臻连搬带扔, 三两下清理好出口, 拧开门锁, 在门缝里露出半张脸, 观察室外的动静。 走道内血水流淌,被踩碾粘上鞋底,遍布沓杂纷乱的脚印。散碎的断肢和肉末有的凝固在墙面,不难想象这一天一夜里,发生了一出怎样的惨剧。 嘀嗒,嘀嗒。 黑色的液体一滴滴落在脚尖,郁臻困惑地抬头—— 一颗畸怪的头颅正悬吊在屋顶上,与他面面相觑;它有陶瓷玉器般光滑的皮肤,脸如马脸那么长,没有眼睛,咧开的嘴缝淌出浓稠的黑血。 郁臻想,倘若自己的心跳再快一点,必定当场毙命了。 它口中喷出的白气带着极重的生腥气,颀长的脖颈柔韧地伸缩,忽然地朝他袭来—— 后方伸来一只惨白的手握住郁臻的肩,将他猛力拉回了石室!铁门关合的巨响震耳欲聋! 他被这股大力掼到墙上,撞歪一边的铁椅。 杜彧用背抵着门,门外响起磅磅的沉闷撞击!竟将数厘米厚的铁板撞到变形。 郁臻瞬时清醒,连忙推挪桌椅过去为防御添砖加瓦。 “外面应该是不行了。”杜彧说。因施展一番气力,他的面色反而红润不少,盯着那扇朝内凹陷的门道:“这里也挡不了它们多久。” 他们留了一把椅子,放在顶层石缝的正下方,杜彧站上去,举起双臂,指尖离出路仍有半米差距。 郁臻:“哎,就不该听那个女魔头的鬼计划,这下好了,真得和你埋在这儿,一起变成干尸了。” 杜彧低头,思量道:“你坐在我肩上的话,高度大概够。” 郁臻不配合地席地而坐,表达抗议:“出去又能怎么样?即便没有怪物,也是荒沙一片,什么都没有,怎么活?” 杜彧:“别撒娇了,快点。” 郁臻:“我跟你说认真的。” 杜彧脚底离开椅子,和郁臻面对面坐下,推心置腹道:“我们那么多次死里逃生,你怎么还是不信任我?” “呵呵。”郁臻笑了笑,“你也配说这句话。” 杜彧:“我是认为,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总要每一种可能都试试。你不也明知有风险,还是打开了那扇门吗?从上面的石缝爬出去,只是重复你开门的动作而已。” “用不着你教我大道理,我现在就是不想配合你了;什么逃杀搏命游戏,我玩够了!我只想要安稳的睡眠、平凡生活……”郁臻眼眶泛红,“我什么都听你的,结果你每次都欺负我!” 杜彧想去碰对方的肩,指头还未触及衣服便被挡开。 情绪发泄口一开,眼泪、控诉就源源不断地涌来。郁臻抽抽嗒嗒地说:“你这人我算是看透了,无耻之尤!你还装不认识我,其实就是想让我陪你玩变态游戏,我正式通知你——我、不、奉、陪、了!” “我确实不认识你……”杜彧百口莫辩,“我只在梦里见过你,难道你是要告诉我,那些梦是真的?” 郁臻停止抽噎,凝视着他,气得发抖道:“你去死吧。” 杜彧顿了半晌,“很抱歉,让你对我有这么多怨言。” 走道里顶撞铁门的生物愈挫愈勇,锁芯里的铁钉螺丝飞出溅落! 杜彧目光诚挚道:“我跟你保证,出去后我一定向你郑重道歉,你先上去,好吗?” 郁臻的手抠住石缝边缘的草,风伴着沙掠过他的指间。底下的杜彧递给他一个包袱,他先把包袱甩了上去,然后一捧黄沙流泻,盖了他一头一脸。 “咳咳……”他呸掉嘴里的沙子,但有些已呛进了气管。他一咳,居于下方的人身型也轻微晃动。 “别动!稳住!”郁臻喝令道。 底下的人尽力站稳。 他两臂探出石缝,犹如一丛发芽的草,舒展开枝叶,十指牢固地攀住凹凸不平的岩石,粗糙沙砾厮磨着手掌。 幸亏这条石缝够宽,更幸亏自己的臂力不弱,再加之底下人的帮扶支撑,他费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头颈顺利浮出地表,呼吸到沙漠里自由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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