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霁再次淡淡点了下头,就在天狼以为他会抬手再摸摸自己,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时,却见他从自己身侧绕开,继续向前走去。 “你去哪?!” 楚霁沉默地向前走着,没有搭理他。 天狼跟在他身后:“你……你还要去找你的队友吗?” 楚霁依然没有吭声。 天狼等了一会儿,声音低了下去:“……你说句话啊。” 然而自始至终,楚霁都没再给他任何回应。 脚下积雪很深,逆着风,路并不好走。起初的时候,天狼还会试图说点什么,让他理理自己。譬如“你走慢点,我的腿受伤了”;又或是问他“你手上的伤还疼吗?” 但接连几次都没有得到楚霁的回复后,他也就渐渐沉默了下去,不再开口,只是安静地跟在楚霁身后。 楚霁没有回他们最初在的那个山洞,而是沿着之前来这里时的脚印,一路往回走去。 天狼不知道他要去哪,只能寄希望于他是要回那个存放着雅库特马的小山洞,而非只是在去找队友汇合的路上,顺道往这边走。 这条路很长,哪怕楚霁常年来往于冰原,对于一个人类来说,在逾膝深的雪地上跋涉,也并不容易。 天狼一路上都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侧,偶尔有横风刮过时,会不动声色地调整自己的位置,替楚霁挡一挡。 这是自天狼失忆以来,他们两人之间沉默得最久的一次。 冷白光束破开庞大的黑暗,映在茫茫一片的雪原上。经年不休的风声中,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先后响起,楚霁不用回头,只是听着这道声音,就能知道天狼与自己间的距离。 大约在雪地上跋涉了两个多少时后,那个存放着马肉的小山洞,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不远处。 身后天狼的脚步声不自觉地放轻了些,楚霁几不可查地勾了下嘴角,继续不徐不疾地向着那处山洞走去。 天狼看着他前进的方向,脚步先是一停,接着又迅速跟了上去。 传到耳畔的脚步和呼吸声都越来越明显,终于,在楚霁快要走回洞口的时候,听到身后响起两道又急又重的声响—— 他转过头,下一瞬,被一道巨大的身影扑倒在了洞口蓬松的雪地中。 被冷落无视了整整两个多小时,天狼像一只担心会被主人抛弃的小狗那样,急不可耐地将脑袋埋进楚霁的颈侧,哪怕隔着一道防护服,楚霁依旧能鲜明地感受到他在自己颈侧不轻不重的啃咬。 “你回这里了,所以你不去找你队友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想走?你一路上都不理我,我还以为……” 天狼的语速很快,说话间带着急促的喘息,楚霁被他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抬手推了一下:“起来。” “我不。” 不知道是不是楚霁的错觉,天狼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股浓烈的委屈,他在楚霁颈侧又用力嗅了好几下,才低声说:“你不能走。” 狼是群居动物,自从天狼恢复意识以来,身边只有楚霁一个同伴。楚霁给他上药,帮他抵御敌人,甚至把最珍贵的食物分给他。 而他对自己的过往一无所知。 或许楚霁说的对,他的确不只有自己这一个同伴,也不是非自己不可;但对于天狼来说,楚霁就是那个“唯一”。 楚霁抬手抓住他后颈的毛,稍微使了点力,向后提了提。 天狼毛茸茸的脑袋终于暂时从楚霁的颈窝里被提了出来,四目相对间,那双原本凶狠的森绿狼眸,和他先前的语气一样,看上去委屈极了。 楚霁顿了顿,松开提着他后颈的手,在那个位置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只要我想,我当然可以走。” 天狼顿时急道:“你……” 楚霁抬起头,缓声打断了他的话:“向我道歉。” 明明他才是被压在身下的那个,说这话时,语气中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冷淡。 冰原上的烈风被隆起的山石挡在身后,天狼垂着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俯下身,轻轻咬住了楚霁左手手套处的锁扣,犬齿颇有技巧地一错,随后叼着卡环,拉开了楚霁手心处的拉链。 寒意顺着缝隙钻进来的同时,楚霁手指不受控制地一蜷,感觉到某样烫乎乎、湿漉漉的东西,舔上了自己掌心的伤口。 舌苔略微粗糙。 一下、又一下。 头顶的探照灯亮了一路,终于在此刻不堪重负地熄灭,进入了临时储能模式。 四下里骤然陷入黑暗,浓郁的黑色潮水般蔓延过每个角落。 黑暗里,天狼低沉的声音从极近处传来:“我道歉。我不该怀疑你,也不该凶你……对不起。” 哪怕视野被黑暗尽数覆盖,楚霁依旧能感受他落在自己身上的、如有实质的目光。 这应该是身为狼王的天狼这辈子第一次跟人道歉,哪怕因为过强的自尊心和缺失的经验,而略显生涩。 但楚霁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 光影形色都消无堙灭后,一切细小的动静,都于此刻无所遁形。 手心被舔舐过的温湿触感依旧存在,天狼的鼻息扑打在防护服的面罩上,存在感无比鲜明。 漫长的沉默。就在天狼有些不安地想再次开口时,终于听到楚霁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 淹没万物的浓稠黑暗里,他抬起手,捧住了天狼的后脑。 小狗道歉的语气实在太乖,楚霁的手缓缓前移,最后落在他的耳朵上,胡乱揉了揉。 天狼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呜,下一秒,一个很轻的吻,隔着防护服,落到了他的额头上。 楚霁的声音在耳根响起,带着轻狎的旖旎,和落在额头上、难以分辨的触感纠缠在一处,逐渐与天狼加快的心跳同频: “嗯,原谅你了。”
第十三章 隔着一层冰冷的防护服,天狼其实并不确定,落在自己额头上的,究竟是什么。 那也有可能是一个错位的拥抱,一次无意的触碰……或是什么别的、足以让人误会的触感。 但楚霁没有留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就已经推开他,自己坐了起来。 他重新按开防护服上的探照灯,走进山洞,拢起火堆。徐徐火光照亮一方狭小的空间,楚霁转过身,对着还留在山洞外的天狼道:“愣在那干什么,外面不冷么?” 天狼这才回过神来,跟着他走进了山洞。 火光摇曳,洞外的一切都隐没在无边的黑暗里。楚霁脱下防护服,浅黑色的碎发落到额前,下方就是那双琥珀色的、似乎总是让人看不到底的眼睛。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天狼身上,伸出手放到火上烤着,形状优美的嘴唇因为寒冷和干燥,而没有太多血色。 天狼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两片薄唇看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楚霁开口问:“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天狼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清了清嗓子,随便找了个话题:“刚才你的防护服怎么了,怎么光突然灭了?” 楚霁答道:“亮了太长时间,触发了能源保护模式。重新按一下就又开了。” “……哦。”天狼又问,“那你怎么没按开?” 楚霁侧过头,打断了他似是而非的话题:“你到底想问什么?” 他问得十分直接,天狼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你刚才……是不是亲了我一下?” 听到这个问题,楚霁勾唇笑了起来。 他眼角处反射着一星火光,眼尾微微下弯,语气轻懒:“你猜啊。” 山洞外长风呼啸着卷过大地,淡淡的血腥气从他手上的伤口处飘散出来,落在天狼鼻端,他突然觉得有点渴。 他起身上前,一步步靠近楚霁,最终停在他咫尺之外,垂下眼,笃定道:“你就是亲我了。” 楚霁抬起眼和他对视,眼里那点轻慢的笑意在橙红火光中被不断放大:"就算亲了,又怎么样?" 这句话里带着点肆无忌惮的放纵,天狼眼色一暗,径直将楚霁逼到了山洞的岩壁上,低下头,狼吻在他脖颈处一下下蹭着:“为什么亲我?” 他说着就想张开嘴,叼住楚霁颈侧白皙的皮肤磨蹭。就在犬齿即将和脖颈相触时,却感觉到楚霁屈膝抵住了自己的腹部,悠悠警告道:“饿了就去吃肉,你要是再敢在我身上磨牙,我就把你那玩意儿切了。” 片刻的安静后,颈侧传来天狼一声沉沉的笑:“那你再亲我一下。刚才隔着防护服,什么也没感觉到,你现在再亲我一下,我就放开你。” 楚霁一哂:“你倒挺会想。” “为什么不可以?”天狼微湿的鼻端蹭过楚霁的下颌,“你不是已经原谅我了吗?” 楚霁被他弄得有点痒,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上泛起了一小片细细的粟栗。 他一把推开天狼,看不清是怎样动作的,很轻巧地就从对方身下钻了出来,顺手还在他后颈处捏了一下:“那是我心情好的时候的奖励,你乖一点,就还会有。” 楚霁说着,走到角落,用脚尖挑了一下那匹已经被冻硬了的雅库特马,对天狼道:“我有点饿了,匕首划不动这匹马的肉,你过来把它处理一下。” 之前几次食物都是楚霁在处理,因此对于他的话,天狼也没有任何怨言。 他上前叼住马的喉咙,将它拖到火堆附近,等到马肉上的冰稍微化开一些后,爪子按住马的腹部,锋利獠牙咬住肉质最结实的后腿,用力向后一撕—— 马腿被撕开的同时,暗红的血液也淌了出来,浸透天狼的牙齿。接着却见他皱起眉,转头看向楚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霁:“怎么了?” 天狼顿了顿,解释道:“这匹马怀孕了。” 怀孕的时间应该还不长,从外表看上去并不明显,他也是因为刚才脚下的触感不对才发现的。 楚霁先是一怔,随即了然道:“难怪。” 难怪之前这匹马那么不顾一切地拼死反抗。 但冰原之上的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冷血残酷,并不会因为那匹马腹中孕育着一个新生命,而对它有所仁慈。 换作任何一个猎食者,都一样。 楚霁默了默,道:“那肚子上的肉就先不吃了。马腿放在火边多烤一下吧。” 天狼“嗯”了一声,又撕扯两下后,终于把整条马腿撕了下来。 他拖着马腿放到火堆旁,又将剩下的部分叼回角落存放,最后舔干净脸上和爪子上的血迹,挨着楚霁趴回了火堆边。 纵使燃起了火堆,山洞里气温依旧很低。楚霁被冻得手脚冰冷,下意识蜷起身子,让自己陷进了天狼腹部温暖的绒毛里。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这个动作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天狼十分自然地将尾巴搭在他身上,前方传来火焰跳动的噼啪声响,随着身下天狼呼吸的起伏,楚霁周身终于缓缓泛起了一点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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