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人(Anglais)?”苏格兰人对他反唇相讥,丢下他就要走。“是苏格兰人(Ecossais),最多算是不列颠人(Britannique)。如果你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继续这么叫,那我倒是不介意把你立刻掐死。”
“Aye, aye!注意你的口音和弹舌,我压根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如果你指望我会像个英格兰佬一样慢条斯理地跟你磨嘴皮,那你就赶紧下地狱吧,法国人。”
哦——小小的苏格兰人,还有他那小小的苏格兰口音(a wee bit Scottish accent)!
眼前的苏格兰人有一双傲慢又明亮的浅绿圆眼,但看起来很是孩子气,也许甚至还不满20岁。客观来讲,他的容貌并不输于克里斯蒂安在里昂的大剧院认识的某些备受年轻女孩追捧的男演员。克里斯蒂安摊着手掌,把刀片和一小片肥皂(此前它一直妥善地被法国新兵捂在胸前的口袋里,奇迹地没被海水泡坏)放在手心里。
“你要刮胡刀吗,苏格兰兄弟?呃,如果你不介意和我共用的话。”
他的确没什么坏心思,只是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胡子影响到苏格兰人的美貌了。
傲气的苏格兰人起先没有吭声,直到克里斯蒂安再三承诺那是免费的,这才警惕又快速地接过他的刮胡刀和肥皂,又一声不吭地往远处走去,仿佛他并不高兴给法国人看到他怎么刮胡子似的……但克里斯蒂安跟上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
法国人乐了:“我只是道听途说,知道苏格兰人很勇敢,很友善……据说还很抠门。不过,苏格兰毕竟孕育过伟大的苏格兰启蒙运动。你们会有格子裙搭配的军装吗?听说在戈登高地团这样的军队里还能看见传统特色的裙装制服……我亲爱的,苏格兰金发美淑女!”
克里斯蒂安一边揶揄,一边跟着苏格兰人走。他仗着自己年纪更大,俨然有了一种教训弟弟的气势:“任何令人闻风丧胆的士兵可都不该穿着短裙(skirt)上战场。”
“亲爱的法国朋友,至少我们这群高地女巫可是狠狠教训了德国佬。”苏格兰人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不像你们,一群落荒而逃的飞天法棍面包。”
荒岛上既没有报纸,也没有收音机。想必他并不了解盟军在敦刻尔克发生了大型撤退行动。克里斯蒂安跟着他,一边走一边解释。最后,他们找到了一处坠毁的飞机残骸。
“我是名皇家空军中队上士,光是5月就击落了14架敌机。”苏格兰人告诉克里斯蒂安。“你看,在我的飞机旁,还散落着一架意大利人的飞机碎片。那是未被计入的第15个。”
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算是技术顶尖的那批飞行员。打下的敌机多,只说明最近打斗的次数过分频繁了些。
他摸了摸自己的上臂,告诉克里斯蒂安:“就在这,原先有一枚浅卡其色的倒V形肩章,那是皇家空军士官的证明。”
“真可怜,你的祖国就爱让你这样的贵族公学尖子生捐躯。”
“好一个为国捐躯。”苏格兰人那张讽刺的、寡言少语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微笑,优雅而自满,绿眼睛微微眯起,活像一只懒洋洋的猫科动物。“你是新兵,对吗?”
“是啊。大约两个星期以前,我还身穿戏服,在里昂扮演罗西尼歌剧中的威廉·退尔(瑞士民间传说中的英雄)呢。不瞒你说,我还拉得一手好小提琴。”
那时他身披着某种丝绸制造的戏服,既娇气又蛮横——好像一只雪白的赢下诸多头衔的极品布雷斯鸡(Poulet de Bresse,是出产于法国东部布雷斯地区的鸡种,因地名而命名。鸡冠鲜红,羽毛雪白,脚爪钢蓝,与法国国旗同色,被誉为法国的“国鸡”)。
现如今,美艳的布雷斯鸡也只能身披脏兮兮的军装,在德国猎狗的追杀中拼命逃命,漂亮的羽毛被犬牙咬得七零八落。
“挺不错。”苏格兰人淡漠地摇摇头——想必他也注意到法国人那些漂亮修长的手指了,接着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远处走去。“很好。今天你有十根十分令人艳羡的好看指头——可惜明天就不一定了。”
“那你是做什么的,苏格兰人?”趁着还有力气,克里斯蒂安耐不住性子,忍不住挑逗起那名冷漠的苏格兰人。
飞行员虽然年轻,但是话很少,警惕而小心,不肯向陌生人透露一点多余的讯息。沉默——好吧,这是成为好战士的先决条件。克里斯蒂安暗忖道。然而,不适合成为朋友。
“你现在的语气,轻佻得就像是在勾引小女孩。”苏格兰人皱起眉头(十分英国式的冷淡戏谑的眉毛)。“上帝没有保佑你踏上不列颠的土地,那还真是谢天谢地。我可不希望我的姐姐或者妈妈遇见你这种男人。”
“你有姐姐?”克里斯蒂安振奋起来。“那她有丈夫或者未婚夫吗?”
这只是一个无害的玩笑而已。不料,那冷眼旁观的苏格兰悍妇竟突然跟他翻了脸!
“滚开,法国佬!”苏格兰人恶狠狠地骂了句克里斯蒂安听不懂的盖尔语脏话,“别逼我拿枪指着你!”
“要是没有,你或许能把她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亲爱的苏格兰朋友。”克里斯蒂安乐不可支地咯咯笑着。“我只是通过你的相貌,推测你姐姐一定会是个大美人。”
“要是谁把自己的亲姐姐交给你这种油嘴滑舌的男人,那我一定第一个瞧不起他。”不耐烦的苏格兰人对他的奉承不屑一顾,不列颠式的眉头又一次皱起来了。“如果你敢打我姐姐的主意,我就把你腿间的高卢雄鸡(Le Coq gaulois)剁下来,从此你便永远清心寡欲了!”
克里斯蒂安撇撇嘴。怪不得德国佬要管苏格兰兵叫“地狱女士”,他们太凶了。眼前的小家伙算不上高大健壮,但俨然是只凶悍的苏格兰野猫(是欧洲野猫的一个极其稀少的亚种,战斗力强悍,有‘高地虎’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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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是盖尔语,意为“我英勇的爱人”,有同名爱尔兰歌曲
第85章 二战Pa番外:Mo Ghile Mear(中)
“您知道我们在哪吗,亲爱的朋友?”克里斯蒂安尖叫着问他,“要不是有您在,我准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踏上了天国的领土!”
苏格兰人的绿眼睛冷冷瞅着他:“也对,我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接应的天使。”
“要是天国里净是您这样身穿军装、满脸涂泥、头上顶草、满嘴‘Aye’和‘Nae’的苏格兰亚马孙天使,那哪里算是个赏心悦目的好去处哟!”(“亚马孙天使”是克里斯蒂安临时编出来的,是对身穿基尔特呢裙的苏格兰兵的戏称。电影《滑铁卢战役》中拿破仑有句台词:“呵呵!威灵顿除了这群亚马孙女人就没人可派了”,说的就是苏格兰高地军团)
“不确定,我只能确定我们仍在欧洲。”苏格兰人厌倦了,不愿跟他贫嘴,而是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心怀怜爱地轻抚着自己的战斗机,嗓音逐渐变小,最后近似耳语:“我偏离了原本的航线,通信设备在雷暴中停止了工作。此后,我遭到了敌人的围攻……”
“那您可真了不起。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您还能稳住心神,再击落一架敌人的飞机……哦,朋友,我叫克里斯蒂安·萨列里,是个法国里昂人。”
“好吧,基督徒(Christian)。但愿你的上帝宽恕你(let you go scot free)。如果你在那九死一生的危急关头,你也不会想着如何祷告了。”苏格兰人不耐烦地拿枪指了指法国人的鼻子,向他示意已经上膛,接着就用力拉开了飞机的舱门,整个身子缩了进去(let you go scot free:即“纵容你逍遥法外”,是飞行员玩的一个一语双关。因为这个短语的字面意义是“给苏格兰人自由”)。
克里斯蒂安披着湿衣服,演技夸张,像个歌剧演员似地站在外面高声哀嚎。
“怎么这样,我会冷死的!”
“别逗我笑。现在是六月,夜间的风可算不上冷。”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一旦我得到机会,一定要向你所在的中队投诉你!”
“查尔斯·O·蒙哥马利。中间的O是‘Oscar’,不是‘Oidhche mhath(盖尔语:晚安)’。”苏格兰人毫不客气地赶走了他。“我要休息了,两只眼睛轮流值班——别想在我这玩什么小把戏。”
他当然不会像海豚一样左右半脑轮流休息。不过,高压环境下锻炼出的军人直觉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法国人想玩什么鬼把戏,没准他会毫不怜惜地崩裂那个美丽的法兰西脑壳……也许不会,谁知道呢。他轻笑着收起枪,居高临下,玩味地看着法国人。克里斯蒂安是个珍爱生命的胆小鬼,短短一句话已经让他胆战心惊。他用那双多情含羞的眼眸怯怯地望着微笑的查尔斯·蒙哥马利——事实上,这个曾经的歌剧院宠儿挺怕蛇、毒虫一类的东西。要是苏格兰人能跟他分享一下机舱就好了。
可惜他那引以为傲的容貌并不能让淡漠的苏格兰人给予更多的怜悯。克里斯蒂安心生烦恼,漫无目的地闲逛回了自己来时的那片沙滩。
夜间涨潮了。他注意到沙子上有一些此前没有的东西——几只随海水飘来的箱子,里面有些玻璃瓶子。标签泡坏了,但他知道里面是德国葡萄酒。
他本想欢天喜地地找苏格兰人邀功——那准会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的!但回想起此前苏格兰佬拿枪指着他鼻子的恶劣态度,克里斯蒂安那轻快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我才不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叫醒一个恩将仇报的老兵油子呢——那个诡计多端的苏格兰佬!没准他会为了霸占几瓶葡萄酒,就开开心心地把我崩掉的……哦哦,还会把现场伪装成德国佬造访过的样子!克里斯蒂安心想着,在沙子上挖了个坑,把葡萄酒小心翼翼地藏了进去。好吧,我们的法兰西朋友,克里斯蒂安·萨列里,你总算难得地学聪明了一回!
他耐心地等在海岸处,果不其然,之后又得到了一些其他随洋流飘来的东西……比如船只碎片。他雀跃的心情逐渐沉痛下来。祈祷没有起效果,奇迹没有发生。原先他待过的那艘船,还有旁边好几只船,已经全都葬身海底了。
清晨醒来,克里斯蒂安看见查尔斯正在不远处用树枝在沙子上画画——他醒的真早啊,克里斯蒂安好奇地把脑袋凑了过去。
“您画了什么……天哪,是泰迪熊!我本以为你会画个没穿衣服的梦中情人!”
查尔斯乜斜着眼睛,很不服气地瞪着他,但握着树枝的手却并没有停下画画的动作。
“谁像你们,死到临头满脑子还都是性和女人。”查尔斯一边嘀咕着,一边给沙子上的泰迪小熊画了风笛,一件礼服上装、一顶苏格兰人的帽子和一条基尔特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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