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乐承有一瞬间仿佛被骤然尖锐的心声刺穿了大脑,那感觉像极了噪音赫兹提升到了人类的极限,恶心和眩晕让他眼前的画面产生了重影,紧接着便是骤然加快的心跳和不受控制的冷汗。 “哦,最后一道题,我看看。”宿礼捏了捏笔,拿过了试卷深吸一口气,“这道题——” “我先上个厕所。”郁乐承白着脸从他身边离开,冲进了卫生间里,将那些尖锐的心声阻隔在了门外,按住了刺痛的太阳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门外,宿礼盯着试卷上红笔洇出的红墨,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高三压力真的太大了,我他妈初三的时候都快要疯了,每天都恨不得从楼上往下跳。”谢姚嚷嚷道:“我当时一中和三中都是片内的,我妈以为我能进一中呢,我操,我连三中都是擦着线进的,那段时间简直是生不如死……” “不过我们初中的时候隔壁学校真有跳楼的!卧槽,当时消防警察还有120都有,哗哗挤了一条街。”吕文瑞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向宿礼,“哎,宿礼,就是你们初中的,好像跟咱们一级,你有印象吗?” 宿礼将目光从那一大团红墨上收了回来,扣住了笔帽,将郁乐承的试卷仔细地给他折好,夹进了生物课本里,语气淡淡道:“不太清楚。” 郁乐承缓了好半晌才扶着墙站了起来。 尽管差别不算很大,但是宿礼每次的心声尖锐嘈杂,程度都变得越来越重,也越来越超出他的承受范围。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谢姚和吕文瑞提及的话题,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是……跳楼? 他拧着眉,又试图回忆之前每次让宿礼心声失控的场景,之前他并没有察觉出什么特殊的规律,但如果硬要联系,好像每次都会涉及到他被人“欺负”——之前杨浦鹏故意来挑衅的时候、宿礼看见他身上的伤疤、听说他以前被孤立排挤…… 郁乐承并不确定,外加上他头疼得厉害,脑子更是一片浆糊,但他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被宿礼扔掉的那些中药袋子。 难道宿礼……从前也被孤立排挤过? 但是想到宿礼在班里的受欢迎程度和外在的性格表现,他又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郁乐承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宿礼已经跟没事人一样优哉游哉地躺在了床上,见他出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笑道:“男朋友,一起睡吗?” 旁边的谢姚受不了嚷嚷起来,“卧槽宿礼你真的够了,要点脸吧!” 吕文瑞更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床,“郁乐承快跟他分手,来我这里!” “啧,我男朋友。”宿礼笑得更灿烂了。 明明大家都在笑,宿礼的心声听起来却像在沉默地哭。 晚上放学后,宿礼拽着他去了操场后面的碎石堆,最近宿礼钟爱这个“约会”地点。 “你还好吗?”郁乐承听着他缓解了不少的心声,任凭他把自己抱住。 “嗯。”宿礼的声音有点发闷,“承承,你想要个窝吗?” “什么…窝?”郁乐承说完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联想到他平时那些不靠谱的心声,顿时尴尬又羞耻,“不、不要,我不住笼子。” 宿礼有点诧异地抬起头来,失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郁乐承呆呆地望着他,耳朵梢的红色还没褪下去,“住、住宿舍挺好的。” “可是我都不能搂着你睡觉。”宿礼有点郁闷地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喃喃道:“我们在附近租套房子好不好?就和住宿舍差不多,但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谁都不会知道我们住在那里,然后我们可以搭一个属于自己的窝,谁都不会来打扰。” 郁乐承……郁乐承有点心动。 但也仅限一点。 “可是申请走读要家长同意,”郁乐承低头看着从石头堆里长出来的小草,小声道:“而且……我也没有钱。” 宿礼轻笑了一声:“没关系,我有钱啊,你是我的兔子,我养着你。” 郁乐承抿了抿唇,“我家长不会同意的。” 宿礼缓缓地抬起头来,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可是他们都不要你了。” 郁乐承有些难堪地望着他,尽管他说的是事实,但少年人的自尊心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让他有些难过,下意识地反驳道:“那你爸妈会同意吗?” 宿礼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他们早就不要我了。” “你看,承承,我们都是没人要的孩子。”宿礼顿了顿,语气认真道:“我们可以当对方的家人。” 郁乐承有点茫然地看着他,宿礼就凑上来轻轻地亲了亲他的嘴角,“而且我还可以当你的男朋友,当你的小羊羔。” 耳边是宿礼温柔的声音,脑海中的心声却像挣扎不出来的泥淖,郁乐承看着宿礼镜片后那双含笑的眼睛,心想自己好像已经找不出可以拒绝的理由来了。 有宿礼在,他就又有了家人和小羊羔,还有了男朋友。 他张了张嘴,问出了自己最后的担心,“那……你以后会不想要我了吗?” “当然不会。”宿礼推了推眼镜,严肃又认真地望着他,“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就算死也要拽着郁乐承一起死。】 模糊的心声断断续续在郁乐承的脑海中响起。 稀薄的月光下,郁乐承被他阴暗潮湿的声音吓得悚然,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宿礼却扣住了他的手掌,亲昵地同他十指相扣,“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郁乐承在弥漫开的惊恐中紧紧抓住了他的温热的手掌,乖顺的垂下了眼睛,任由宿礼轻笑着贴近了自己。
第59章 浮萍 “啥!?你说啥!我听不见!!”闪烁的灯光下,长毛吼得嗓子有点劈。 “帮忙!找个房子!”宿礼坐在椅子上靠着吧台,眯着眼睛看浪花在跟个不认识的男的跳舞,在那傻逼准备上手摸的时候,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将人拽出了舞池。 那男的有点暴躁地瞪着他,宿礼笑着冲他竖了根中指,那傻逼还想过来找事,然后就被醒哥给重新怼回了舞池里,脸都绿了。 “哎哟我去。”浪花翻了个白眼坐在了宿礼和长毛身边,“这人忒难缠,给我烦死了,小孩儿别瞎抽烟。” 说着把宿礼夹着的烟夺了过来塞进了长毛嘴里。 “哎我靠咳咳咳!”长毛猝不及防险些被呛死,“恩将仇报你这个女人咳咳——” “要我说哥几个给你抽他一顿算了。”奶盖趴在吧台上叹气。 “不行,要给人揍了我爸妈得跟我疯。”浪花骂骂咧咧从宿礼手里夺走了他拿出来的那包烟,点上咬在了嘴里,“先晾着吧,让他自己滚最好,没事相个鬼亲哦。” 醒哥那大块头搂着那男人跟搂小鸡仔一样,没多久那人就受不住绿着脸跑了。 奶盖狂笑着捶起了桌子。 “咳咳咳……什么房子!”长毛抽完了一根烟,才想起来问宿礼。 宿礼叹了口气,“三中边上的,不用太大,够俩人住就行。” “这有的是啊。”本职工作是房产中介的长毛拍了拍手,揶揄道:“跟你那小男朋友同居啊?” “哟吼——”奶盖在躁动的音乐声中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大哥牛逼!” 浪花啧啧摇头,“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乖仔,你这样怎么让爸爸我放心?” 宿礼慢吞吞地喝着自己的果汁,乖巧地笑了笑。 “你们看看,他一这么笑肯定没憋好屁。”长毛嚷嚷道:“你小男朋友肯定是被你的外表迷惑了。” “我们大哥就靠这张人畜无害的脸了。”浪花托着腮帮子笑道:“长大了肯定又是一畜生不如的渣男。” “过奖过奖。”宿礼推了推眼镜。 醒哥人高马大坐在了他们旁边,“说起来奶盖,你前男友还来骚扰你了没?” 奶盖顶着没过了眼睛的刘海摇了摇头,指了指宿礼,“上回青烟酒吧,这小子差点把他打残废。” 宿礼举起胳膊发誓道:“我真的就是路过,他先挑衅的我,还带人想群殴,一棍子给敲我男朋友头上了,我家承承本来脑子就不太灵光,这么被抡了一棍子之后更呆了,有时候跟他说话他都慢半拍才反应过来。” “好惨。”浪花同情心泛滥,假模假样地印了印眼泪。 奶盖扭头看向宿礼,“你他妈要早说你弯的,我还用费劲巴拉找男人吗?!我最好小狼狗这一款了,弟弟。” “可别,我只爱我家承承。”宿礼微微一笑,“你这样的小辣椒我可搞不定。” “听见没,人小狼狗爱小白花。”长毛无情地嘲笑出声。 奶盖掩面长嚎,一群人哄笑出声。 浪花看了他一眼,忽然凑上来低声问道:“你真喜欢你那个小同学?这么快就住一起?” 宿礼抬眼看向她。 “过来人给你句忠告,”浪花那双贴着长睫毛的眼睛像是一眼看透了他恶劣的算盘,“喜欢就认真对待,不喜欢就早点拒绝,别糟蹋人家的真心,会遭报应的。” 宿礼咬着吸管在五彩斑斓的灯光里扯了扯嘴角。 —— 公交车的终点站在镇里,从镇里去山上要坐三轮车或者黑的,不过黑的收费很贵,郁乐承背着书包在走回去和坐三轮车之间纠结了半晌,还是从兜里掏出了五块钱。 如果走回去,那么回来天都会黑了。 一辆三轮车要跑好几个村子,他给了钱就坐在了三轮车里的马扎上,等着车上凑齐了六个人,车子才晃晃悠悠上了路。 司机送到村口就不想再上山了,见他是个学生好欺负,就让他下了车,郁乐承也没多说,背着书包就往山顶上爬。 郁家村盘在山里,从前路都是崎岖不平的山路,但是最近几年扶贫力度加大,也修了宽阔的盘山公路,山顶上还能看见高耸的风力发电的大风车,湛蓝的天空下白色的大风扇线条流畅漂亮,缓缓地转动着,跟下面开垦得平整的土地相得益彰。 “承承回来了啊。”赶着羊在公路边上吃草的老头儿看了他好几眼才敢认,“好久都不见你了。” “三爷爷。”郁乐承站在路边摸了摸凑上来的小羊羔。 “哎,快回家吧,今天你爷生日,家里好热闹的。”三爷爷背着手拿着赶羊的鞭子,笑呵呵地冲他摆手。 郁乐承浑身一僵,有点犹豫地看向不远处的村落。 他只想跟他爸还有他爷单独说话,并不想见一大家子叔伯姑婶,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出现会多么不受待见。 但如果再回去,他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再次积攒出勇气回来。 正值饭点,路上的村民不多,有的会跟郁乐承打招呼,也有的一副看热闹的眼神来回打量他,不屑又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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