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那人说的对吗?让我远离你。”左蓝一突然叫住他,“你信吗?” “别把你看的那么重要,哪怕是一条狗,我也不想它的死和我扯上关系。”轩佑没有正面回答左蓝一的问题,在他心里,任何生命都不应该因为他而死,任何人和事都不能成为掣肘他的囚笼。 “合着拿我当狗啊。”左蓝一嗤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该想到轩佑会怎么回答了。 左蓝一这才发现刚才出门一时着急,竟拿成了轩佑的雨伞。 “在这待着吧,接受一下知识的熏陶。” 轩佑讲话向来不会给人留什么情面。 “喂,我还没吃饭呢!你忍心让我饿着?” “忍心。” “……” 很多时候左蓝一心里都会有一种恍惚感:我到底在在干什么。 最后的那个梦境存在诸多违和与反常,明明非常容易想通,而他却深陷其中,甚至连什么时候入的梦都发觉不了。 虚幻与真实本就属于两种极端,当人的念头注入进虚无缥缈的幻境当中,如同将空气注射进血液里,抽搐、绝望,继而在痛苦中长眠。 最令人窒息的不是面对苦难,是美好的愿景与残酷的现实在幻想中糅杂、抽离,最后不可避免地湮灭,明明是触手可及的美,你却将它生生在我眼前撕碎。 “蓝一,有生之年居然看见你在这卷!行啊你!” 闻声识人。左蓝一根本不用看都知道是来者是韩江枫。 “哥,你看我像在卷吗?” “也不像。像虚了。”韩江枫一向快言快语,他说的一般都是最直观浅显的,可见左蓝一的精神状态的确很差劲。 “害,我没带伞,回不去了。”左蓝一并不希望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于是转而问道,“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他这一问可把韩江枫的话匣子打开了。 “嘿嘿,我们导师今天休班,给我也放了一天假,舒坦,”韩江枫心情不错,手里搬着的东西扔在一边,靠近左蓝一坐下,大有畅聊一番的架势。 “你这实习生活过得挺滋润啊,看来没被导师逮着薅?”左蓝一问。尽管现在他更倾向于独自待一会儿。 “当然没啊,我跟你说,望月桥算命的就是这个,”韩江枫竖起了大拇指,“忒准了!这哪是导师,简直是义父!” 左蓝一觉得有点好笑,同时也挺羡慕韩江枫的。 “我跟着陈九歌混算是跟对人了,要是能直接留在县二院工作就好了,我他妈的在那儿待一辈子都愿意。” “哈哈哈什么待一辈子,你是想和陈九歌过一辈子吧。”左蓝一一语道明真相。 韩江枫的爱憎都写在脸上,在说到陈九歌时,整个人容光焕发的,眼睛里都有光。 和陈九歌过一辈子? 不知怎的,这个场景还真在他脑海里出现过,只不过在那些莫名出现的画面中,他穿着道士服,而陈九歌时而是人,时而是猫,好生怪哉。 “去你的吧,我长二十多年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怎么可能个男的过一辈子。”韩江枫否认得干净利落,“唉,平平无奇牡丹花~” “你想想看,为什么你一次恋爱也没有谈过啊,说不定你潜意识里就是喜欢男的。”左蓝一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哥,还是认了吧,咱不笑话你。” “得了吧,说的跟你谈过似的。” “我跟你说过…”左蓝一失声苦笑,声情并茂地胡编乱造,“高中时候,我的初恋…算了,不提了。” “提提呗,我真忘了。” “哈哈哈,”左蓝一无奈摇头,清澈传神的眼睛里写满了故事,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故意避开韩江枫的好奇的目光。 左蓝一其实并不用多说些什么,有时候神态和动作远比语言重要,所做的一系列举动都是为了给韩江枫留下心理印象,让对方觉得他没有在说谎。 “你给我看看陈九歌照片,我相相面,”左蓝一敷衍说。 显然,韩江枫十分愿意聊起和陈九歌相关的话题,他打开相册随便一划拉,好几行都是陈九歌的照片。 只是这个角度…这张床… 怎么看都是偷拍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了,跑到家里偷拍?拍人家睡觉的照片?这小子不对劲啊。 “哟,这是住一块了?” “没没没。他喝酒了,我开车送他回家。”听到这话,韩江枫像触电了一般,急忙解释。他不似左蓝一一般,每句话都有极强的目的。聊天就是聊天,他才不想着劳神苦心地斟酌,越是这种不在意,越让他在左蓝一面前暴露更多。 左蓝一强打着精神,放大端详照片中熟睡的人:短头发,湿漉漉的刘海半遮着金丝眼镜,鼻峰挺拔,面色微红,看上去非常年轻,甚至比韩江枫描述得还要年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闭着眼睛并且没摘眼镜的缘故,这副面相看起来倒有些稚嫩,不像医院的主任医师,倒像某个家族企业的继承人。 换做平时,左蓝一一定会多翻几张看看,但是现在他实在太困了,他哪儿都不想去,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想听着雨声入眠,摒除一切杂念。 “我睡会啊,有点子累。”左蓝一侧了个身儿,流浪汉似的揣着手。 “啥?!你好歹找个教室睡觉啊!” “…教室有卷王,不符合我的气质…” “嘿,老六,卷王怎么了?!” …… 左蓝一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这次居然没有做梦,他一觉睡了六七个小时。 外面还在下雨,走廊上冷嗖嗖的,备考的学生们埋头苦读,没有人在意这个浪费时间睡觉的家伙。 由于长时间保持一种姿势,他的脖子和腿已经酸麻了,左蓝一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拍掉衣服上的灰,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其实他平时非常在意形象的,举手投足间讲究的就是一个“气质”,大学堪称半个社会,他是学生会干部,是导员身边的红人儿,走在学校里到处都是熟人,形象是不可不在意的。而盘踞在卷王楼的学生,他们的关注点大多在于课题项目和各种考试,像他这种浪费时间的混子,是鲜少有人注意的。 左蓝一打开手机,通知栏已经被消息填满,划好几下都划不到底。他已经太久没在这个时间段这样放松过了,那些想找他的人估计快急疯了吧? 给他发消息最多的是导员,绿茶姐让他去东校送“三下乡”汇报表,一连打了五个电话,绿茶姐找不到他,就去联系了宋飞镜和轩佑,宋飞镜表示根本不知道他去哪了,而轩佑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绿茶姐拖黑了。 左蓝一看了一下最后一条消息的接收时间——两个多小时前,他花了不到三分钟不到码出一段极其诚恳的文字给导员发送过去,大抵是说家里人的身体状况十分堪忧,内心焦急崩溃,感到非常抱歉之类,左蓝一是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的,可导员就不一定了。 冷雨如刃,根本没有要停的架势,一阵冰凉的风挤进窗户,左蓝一瑟缩了一下。 其实更多的不是还没想好怎么做,而是真的不想面对吧。 身份使然,左蓝一极少独处,所以每次独处的时候都容易思考很多事情,时间也在思绪的流淌中慢慢流逝。 整个四楼亮着灯的房间越来越少,走廊里,备考的学生合上书本,陆陆续续离开。左蓝一从东头走到西头,现在十点半,十八间教室还有四间有人,平日里这个时间还鲜少有人离开,今天天气实在太差劲了,教室隔音效果又不好,杂乱的雨声听着就糟心。
第6章 蓝一 “同学,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宿舍?” 左蓝一熟悉这个莫名搭讪的声音,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说过话。 “韩老师,我刚给学哥送资料呢,这就回去。”左蓝一用拇指示意了一下,打了个哈哈。“老师,外面天气不好,这雨估计还得下一阵儿,您要不还是趁这会儿雨小,早点回去吧!” “嗯?”韩川表现出犹豫之情。他本不是特意来一号楼找谁的,只是经过四楼时恰好遇见一个人,恰好又是左蓝一,便有种上前搭话的冲动,至于别的,他的确没仔细想过。 “没事,我不着急。”他搪塞道。 接下来该说点什么呢?这孩子的气场好奇怪…为什么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和那人… “伞给你,一会有人来接我。” “……” 左蓝一很想说“不用”,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还是先于私心一步,“老师,要不我陪您待会儿吧,反正还没到查晚休的时间,一会我送您下去。” 韩川微笑点头,将怀中抱着的书放在窗台上,左蓝一眼睛的余光瞟到书名,是一本十几年前出版的《图说天下·元》,左蓝一以前看到过这本书,轩佑从图书馆借回来的。 “…感觉这门课怎么样?一直都是按照我的思路来讲,也没有问过你们的想法。”韩川轻声问。 左蓝一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听过这门课,韩川问出这个问题时,他本能地说,“我们认为的历史多是以统治者的草创为主线讲起,二十四史也不过帝王家事,翻来覆去最出名的也就那么几个,您的课打开了另一种思路,讲明史,就从元朝末年群雄割据说起,连历史系的同学都反映说这门课选的太值了。” 这番说辞可谓是一气呵成,连犹豫都不带有的。试问谁不喜欢听好话?只要把变变词儿,完全可以直接输出。 “哈哈…从元末讲起,”韩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他的笑容温暖宜人,如同一簇烛火,照亮了整条走廊。 “我想讲的就是大背景下的这些…小人物,”在说到“小人物”三个字时,左蓝一能明显感受到韩川的声音有些发颤,似乎并不想用“小人物”三个字,只是苦于找不到替代词。 “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它的内容是极其有限的,能涵盖到的也只有那些缔造历史的人,”韩川说,“一个绵延数百载的朝代,真正能为世人铭记的也不过百余人。” “是啊,再加上后世的篡改涂抹,想知道历史人物的真实故事就更难了。”左蓝一顺着他的话说。 “你很喜欢历史?” “哈哈哈对,我高中就想学历史来着,可惜分数够不上,唉,”左蓝一话锋一转,道,“不过来了咱们学校,能在选修课上当一回历史系的学生,也算是圆梦了。” 无懈可击的回答。这种说话方式韩川从来都不喜欢。 与左蓝一的对话让他想起六百多年轻曾认识的一个人:陆书鹤。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最开始的记忆已经腐烂发臭,翻开看时,页页都散发着霉味儿,或许只有在雨落地的时候,方可勉强记起一二。
63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