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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萧钦的心理发生了变化，他还是想报仇，并且这种想法越来越执着，但是他对父亲的看法也变得不再那么极端，他慢慢地重新认可了父亲。 慢慢，重新活得有血有肉。 萧钦一直记得母亲临死前的眼神，有不甘，有痛苦，有后悔，有怨恨。当时被母亲藏在柜子里的他以为，这些都是针对父亲的，针对那个恶毒的大公主的。可是他如今才明白，母亲不甘也许是因为她死的那么无辜，那么悄无声息，除了她的亲生儿子以及杀人凶手，没人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死；母亲痛苦，也许是因为再也不能和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家人一起活下去，不能看到他长大，不能让还没出生的孩子看看这个世界；母亲后悔，也许是后悔没能和父亲说明皇帝对她的心思，后悔当初有机会的时候没有解决皇帝这个大麻烦；母亲怨恨，是怨恨宫里的那些恶毒魔鬼，怨恨命运如此无常。 没有一点儿责怪或者怨恨父亲的意思在里面。 可是那个时候的萧钦没有长大，没有遇到杜芫，没有那么多有血有肉的感触。 然而等萧钦明白过来父亲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为了父亲可以延缓报仇替愁人抵御外敌的时候，这个萧钦唯一的亲人，被仇人再次以一种卑劣屈辱的方式毁了，杀害了。 天底下有很多被迫家破人亡的人，他们或许忘记了怨恨，活的随波逐流，随遇而安；也或许执着报仇，可能最后大仇得报，也可能身死志消。然而萧钦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种。 他的家，破得那么无辜，破得那么缓慢，以至于他心里的光慢慢熄灭。 从两个哥哥的战死，到母亲和还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的消逝，到唯一的亲人父亲的离开，再到杜芫身中毒箭昏迷不醒，犹如一个人在慢慢夺走他心里的光明，连因为和杜芫相遇相知相爱而燃起的火苗也一并夺走了，没有给他留下一丝光明的缝隙，让他无法继续在黑暗中得以求生。 萧钦是个多面的人，他可以为了报仇十年饮冰，也可以为了父亲保护百姓，抵御外敌。但是同时他也是一个固执极端的人，极端地计划，极端地待人。他可以为了自己在乎的人考虑天下百姓，也可以为了自己在乎的人而毁灭天下苍生。 如今，父亲没了，杜芫伤了…… ——不，也许很快杜芫也会离你而去！因为你已经一无所有，甚至背上了叛国投敌的罪名，杜芫是个高清的文人，他最恨的恐怕就是背着你这种罪名的人。 “你闭嘴！”萧钦怒吼一声，打断了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陌生声音。 ——呵，懦夫！那声音冷哼一声，不再出声。 可是他的话已经在萧钦心里埋下了种子，并且很快生根发芽，当萧钦看到昏迷不醒的杜芫的那张苍白憔悴的脸时，种子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抽了很多枝丫，而每一个枝丫上都长满了不同的悲剧——哥哥被万箭穿心，尸骨被沙漠野狼撕咬吞食；母亲被践踏着痛苦的死去，肚子里的孩子都来不及看这个世界一眼；父亲被杀，尸首被吊在城楼上曝晒；杜芫被一箭穿心，跌落马背，被带了铁蹄的马踩踏…… “不要！！！”萧钦眼睛都红了。他厮喊一声，扑在杜芫身上，把他紧紧抱住，可是自己却浑身发抖。 “你终将一无所有！”那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在大脑里不断循环，仿佛魔音，让萧钦的神智更加混乱。 于是听到动静赶来的萧乾等人看到的就是萧钦不断摇晃杜芫的情景。杜芫的伤口重新裂开，血色再次晕染了杜芫雪白的中衣。 “阿芫你起来，阿芫快醒醒，求你不要睡……不要睡啊！不要离开我，不要啊！”萧钦还在发狂地摇晃着杜芫，根本没有发现昏迷中的杜芫紧紧皱起了眉头，额头也冒了冷汗。 萧乾兄弟对视一眼，知道公子遭受了太大的打击，如今根本神智不清，两人红着眼眶去拉萧钦，却完全没有用。 “没用的，你什么都没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陌生的声音继续在萧钦脑海里嚣张着。 “你住口啊！”萧钦抱住了自己的头。 “公子！”萧乾兄弟连忙扶住他，却被他推开了。 然而推开他二人后，萧钦却突然冷静了下来，他低喃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在二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他就冲出了破屋。 “公子！”萧乾追了上去，萧爻留下照看杜芫。 仿佛做了一场梦，梦里被人拉着坠下山崖，身体不断撞在尖利的石头上，遍体鳞伤，痛不欲生，可是再痛都没用，杜芫都无法睁开眼睛，差点就这么沉下去，再也上不来。可是耳边隐约传来的不安的呼唤却慢慢让他恢复了清醒。 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熟悉的身影冲出去的画面。 是萧钦，他怎么了……意识慢慢回笼，杜芫猛的睁大眼睛，突然坐了起来，拉扯到伤口的疼痛都只是让他拧了一下眉。 “杜公子你别乱动，伤口又裂开了！”萧爻连忙阻止杜芫想要下床的动作。然而杜芫也是个固执的人，他想要做什么，轻易不会改变。他推开萧爻的手就穿鞋。 “萧钦……我去找他，你别跟来！”杜芫披上外衣，捂着左胸追了出去。萧爻看着这一个两个不要命的，焦急的跟上去。 可是等他出了破屋，杜芫已经爬上唯一一匹马的马背，扬起疆绳冲出去了。萧爻立马轻功追了上去。 嘴角扬起一抹幅度，狄天睁开了双眼。 “情况如何？”安信新递上一杯茶。 狄天接过茶盏，撇去茶沫，轻呷了一口。淡笑道：“心已大乱，疯魔不远。” 作者闲话： 不好意思啊，昨天太忙了。
第150章 生死 梧桐终于感觉到周身的束缚松了些，他动了动，忍不住伸手艰难地握住了陌尘冰凉的手。 茧已经越来越薄，仿佛终有一日会被吸收殆尽。 洞里的水滴声终年如一日，不绝于耳。这是洞里唯一的声音。 一只本不该出现的蝴蝶翩翩飞舞着，全身雪白，透过冰雪的反射，美丽透明的翅膀挥舞间，仿佛能看到白色的光粉飘洒而下。 蝴蝶落在茧上，舞动的翅膀停了下来，就在梧桐的眼前。梧桐的目光被吸引，忍不住盯着这么久第一次见到的外物而出神。 这是雪山里的雪蝶，晶莹剔透，不掺杂任何色彩。 雪蝶前足移动着，慢慢移到梧桐唇边，仿佛要隔着光茧亲吻他。 同一时间，梧桐听到了轻微的破裂声，然后他看到从雪蝶停足处慢慢蔓延开的细小裂纹。 确实慢，慢到一般人肉眼难以发现。 但是梧桐知道，光茧终于要裂开了！ 雨后的空气很清新，杜芫嗅到了血腥味，他有一瞬间甚至分不清是来自于自己身上的伤口，还是来自于那个一脸惊愕的人。 杜芫从来没有想过某天自己的双手会沾染上刺眼的鲜血，虽然他当初入雲安就是为了出人头地，走入官场就免不得有极大可能会涉及到人命案子，但是这次却是亲手用刚学会的弩射杀了想要伤害萧钦的人。 那个人从马背上坠落，一箭穿心而过。 那个人要伤害萧钦，所以杜芫并不后悔，尽管去扶萧钦的手在发抖。 连续几天下了雨，草地里全是泥泞。萧钦神色恍惚，浑身发抖，对于杜芫的触碰半点反应也没有。 刚才他飞奔而出，杜芫骑着马追赶而来，有好几次都是凭着自觉追上来的。他不管重新裂开血流如注的伤口，不管让他皱眉的剧烈疼痛，只顾着追赶萧钦。 他刚醒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萧钦和萧乾兄弟的反应，他想也许自己心里的担忧成真了。 终于看到萧钦停下来的身影，杜芫心里一松，转而却看到了不远处骑在马背上对萧钦拉开弓箭的人，而萧钦却完全没有反应！ 杜芫心里一紧，来不及多想，手就下意识地快速拿下了马鞍上绑的弩，搭好箭矢，他毫不犹豫地射了出去。 等看到那个人回头惊愕的表情，他直接快马过去，下马去扶萧钦。 血腥味弥漫开来，天空阴沉沉的，又开始飘起了小雨。 杜芫身受重伤，根本拉不起失神的萧钦，叹了一口气，他干脆直接坐在萧钦旁边，把他发抖的身体抱在怀里，用自己还在发抖的手臂紧紧地抱着他，试图给他冰冷的身体几分温暖。 “什么都没了……我终将一无所有……”萧钦喃喃自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杜芫亲吻他的脸颊，轻声道，“泽仪，我在，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 可惜萧钦完全没有反应。 杜芫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任由细雨落在自己苦涩发红的眼眶里。 他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怕过，从来没有。就连初次见面差点被萧钦活活掐死他都没这么怕过，就连前不久被追兵追杀，被困火焰之中他都没有这么怕过。 他怕死，谁不怕死？ 可是他更怕这样毫无生气的萧钦，他更怕会就此失去这个人。 他怕失去这个萎靡在他怀里，稍不留神就消失不见的，心如死灰的人。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开口，杜芫的拥抱似乎稍稍安抚了萧钦，他不再喃喃自语，也不再那么厉害的发抖。 雨越下越大。 远远的有马蹄声靠近，很多。看来是早有预谋。 然后两个人两匹马就被骑兵包围住了。两个人紧紧相拥，两匹马悠闲地啃着草地。 杜芫突然想起了前不久梦里出现的画面，瓢泼大雨之中，作为书生的他和凤凰被仙界的人困在雨中，万念俱灰，悲痛欲绝。 何其相似。 可是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这是他的泽仪，他绝不会放手。 杜芫转而靠在萧钦怀里，完全不在乎因为身体下移而沾染到的泥泞。他紧紧抱住萧钦道：“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便陪你一起。”没有多么的激烈，却那么的掷地有声。 萧钦终于还是有了反应，他抬手环住杜芫，渐渐用力，仿佛要将他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终于还是开口了。萧钦沙哑地道：“可是我舍不得……”舍不得什么他没说，但是杜芫明白。 萧钦是舍不得连累他一起。杜芫蹭了蹭他的侧颈，微微笑道，“我也舍不得。” 他的舍不得，萧钦当然也明白。杜芫舍不得抛下他。 可是，他怎么能让这么好的杜芫葬身异乡？怎么能让如此爱他的杜芫早早失去鲜活的生命？ 不舍。 还是不舍。 报仇！ 萧钦眼眸中突然迸发出浓烈的怨恨。 他筹划了那么多年的报仇！如果不是遇到杜芫，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的家国之心，他早就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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