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重霄讽刺道,“人界的狗都没你这般撵脚后跟。” 青云一路上已经听习惯了,直接不应答便是。 重霄却似乎突然生了气,拽着他的手腕便大步往殿后走去。他记得昔日自己在殿后建了一座沐池,池中之水和寒潭处的差不多,是他特意引来清净心神的,那大魔君是个贪图享受者,这沐池应当还在。 果然,沐池还在,甚至被他的脚下亡魂修缮一新,更加舒适方便。 先前那大魔君就在此地行乐,被重霄痛打的时候衣衫不整,这处便沾染了血迹,不过已经有部下把沐池这里整理干净了,池里原本的水也被清理干净,此刻已从源头注入半池活水。 “滚出去!”重霄低喝一声,已经在整理帷幕的部下们连滚带爬地就跑了。 重霄拽着一言不发的青云,手上一用力就把他丢进了半池清水中。 在看到沐池的时候,青云大概就知道重霄要做什么,所以他倒没呛到水,只是从水中坐起来的时候,十分狼狈——他浑身都湿透了,束着头发的发带被水冲散,满头墨发便披散下来,此刻湿漉漉地贴在前胸后背,眼角也因为冷水的刺激泛着红。 重霄居高临下地看着在水中喘,息的青云,走到池边蹲下,手上一吸,青云便被他吸过来捏住脖颈。 青云被迫仰头看着他,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划过下巴,落在重霄的手背上,带起轻微的痒意。 “昔日为了所谓的三界不惜神死魂销,如今为了凡尘又肆意出卖自己。”重霄低头盯着他的双眼,语气冰冷地问道,“青云天君,我的好天君,值得吗?” 青云,你怎么就从来不看重自己呢? “我辈所行之事,只求无愧本心,不为值得。”青云丝毫没有性命皆捏在别人股掌间的样子,说起这些话来反而正气凛然。 “呵!”重霄冷笑道,“好一个无愧本心。” 他忽然凑到青云耳边低声道:“那你封印本尊之前所谓的心动,皆为妄语?否则你又怎能安之若素地来一句无愧本心?” 青云喉结一动,心里涌上紧张,就听重霄又道:“此刻天君是否还无愧本心?” 不待他回应,重霄便偏头狠狠吻住了他,动作和力道都很凌厉,他只觉得唇上一痛,口中便漫上了一股血/腥味。 青云睁大眼睛挣扎了几下,抬起来推拒的手被重霄抓住按在了池边,他用力到指节发白。突然想起过往,想起重霄昔日的那句“自作自受”,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青云阖上眼眸,双唇微启。 重霄顿了一下,动作更为凶狠起来。 池水晃荡,慢慢积满,涌上池边轻柔地拂过交叠在一起的手,却无人在意半分。 …… 青云竟然受凉了。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包括他自己。头晕眼花浑身酸痛之际,他难免心里再次叹息这具躯体的脆弱不堪。 “真是不堪一击!”重霄还在边上冷嘲热讽。 青云想回一句“还不是尊上做的好事?”,想了想又作罢,只是动了动头,把压在背后的头发顺出来,勉强用发带绑住,可惜他此刻浑身无力,尝试了半晌都没能打上结。 重霄便伸手替他打好结,抬过部下去人界寻的药,冷硬地道:“喝了。” 仿佛碗里装的是毒/药。 青云抬眸瞥一眼,黑黢黢的,还散发着浓烈的苦涩气息,确实同毒/药没甚区别。不过他还是接过来,毫不犹豫地一口喝个干净,脸上没露出半分被苦到的模样。 青云很想挺直脊背端方坐着,可是他浑身无力,只得放松身体倚着椅背,他身上批了件宽大的外袍,玄色布料把他整个人笼在里面,更显得他脸色苍白。 重霄半是警告半是嘲讽地开口:“你可得活久点,要是一不注意死了,那本尊就得去人界找乐子了。” 青云无力地看他一眼,把下巴缩在玄色衣襟里,嘴里道:“那是自然。” 看他把自己的外袍当作取暖的披风,重霄冷哼一声甩袖出了门。 见他走远,青云扶着椅背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想要跟上去,却突然头晕摔在地上。 听到响声,重霄去而复返,看着趴在地上的整个人被玄色衣袍笼住的青云,他顿了顿,才干脆弯腰把他抱起来放回榻上。 “脚都软了还撵什么?”掀开被子把人盖住,重霄又掐着他的脖颈威胁道,“给本尊老实躺着,不然本尊就带你去人界找乐子。” 青云却一手抬起搂住他的脖颈,一手触到他的脸颊上,轻轻地抚着他的眉宇,眼神迷离地凝望着他,整个人似乎已经摔晕了头,嘴里低声喃喃着什么。 重霄依稀之间听到他唤“重霄”,又似乎听到他在喊疼,他不由得低头凑近,便听青云迷迷糊糊地喃喃低语:“重霄……我好疼……胸口疼……” “我是不是……死了……在梧桐树下……我一个人……” “重霄……我想喝……梧桐春了……” “我想……同你去看……连天碧的……”荷花开了没有,还想同你去看安游的梧桐花开了没有,我还想同你去里丘再游贺秋集市…… 话没说完,青云便昏睡过去,手却还搂在重霄脖颈上。 往日回忆和重逢后的画面交替出现在脑海里,重霄姿势别扭地伏在榻边,眼神复杂地注视着昏睡过去的人,良久之后,他才拉开青云的手,掖好被角便离去。 那大魔君颇有几分本事,昨日对战他受了伤,当时一直没来得及在意,这会儿却不得不去调息片刻。
第194章 重云番外8明月宿孤枝 青云多年无梦,这次却莫名做了个梦。 他梦到连天碧后院的荷花开了,荷叶田田,荷花亭亭,馨香扑鼻。他梦到自己靠坐在窗框上,饮着梧桐春,回头和对方道:“我都想永远住在这里了。” 对方没应答,青云抬眸看去,却只见重霄提着祭魂朝他冲过来,他心里一惊,胸口漫起剧痛,窗外飘来草木燃烧的味道,他往窗外看去,入目皆是残尸废墟,不远处房屋正在燃烧,“轰隆”倒成一片,激起烟尘漫天。手里的酒坛坠地而碎,他整个人往后仰倒,脱离窗棂往下极速而坠,“砰”地一声落入了荷花池中。冰冷的水漫过他的口鼻,让他渐渐不能呼吸,他睁大眼睛往上看去,却只望见重霄站在荷花池边的台阶上,冷冰冰地盯着他,完全袖手旁观,任他自行生灭。 他朝重霄伸出手,却仿佛隔了万水千山永远也触不到他。 一切终究是迟了。 青云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入目是坠着的玉石珠帘,他剧烈喘/息着,脸色惨白地捂着自己剧痛的心口。 重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个噩梦都能吓到天君?” 青云这才发现重霄还在房里,他抬眼望去,触目一片冰冷。梦里的情景涌上心头,他掀开被子翻身下榻,快步走到重霄面前,却良久无言。 “怎么?”重霄抬起眼皮看着他,“梦到本尊终于亲手杀了你?” 青云摇头:“我梦到你同我去连天碧看荷花,梦到我们在荷花池边共饮梧桐春。” “呵,那属实是白日做梦了。”重霄起身整理袖摆,“你先待着吧,本尊料理完了魔界之事再来料理你。” “重霄。”青云却唤他,“带上我一起可以吗?” 重霄无情道:“不可。” 见青云还站在原地注视着他,他几步走过去盯着他道:“给本尊老老实实待着,不然本尊把你关进天魔塔!” 青云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待着,重霄一走,他就甩开跟着的人,然后去了人界。和梧桐二人见了一面,叮嘱他们见机行事,先解决斯坦国的活死人军队后,他直接去了雲安——昔日的安游。 卖梧桐春的那家人世代传承酿酒手艺,以至于他买到手的梧桐春和昔日的无甚区别,甚至比第一次喝到的还要淳冽。 青云抱着酒瓶,脸上挂着笑快速赶回魔界,可迎接他的是暴怒的重霄。 酒瓶尽数砸在地上碎成一片片,房里酒香四溢,混着浓郁的血/腥味,青云耳边皆是重霄的怒吼。 “你为何不听话!你去了哪里?!” “本尊说过,你再不听话,你再欺骗我,我就把你关进天魔塔,我就杀了你!” “青云,你总是骗我!” 脖颈上不断收紧的大手让青云渐渐憋红了脸,他凝望着把他压在榻上,紧紧扼住他的咽喉,脸上还带着伤的重霄,缓缓抬手搂住了他。 “我想和你共饮梧桐春……我听你的话了。”青云低声安抚道,“不然我不会回来的。” “我告诉你,我不饮酒,”重霄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冷冷道,“我只狠别人欺骗于我!” 青云辩解道:“我没有欺骗你,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重霄甩开他,直起身后退几步坐在木椅上笑道:“在师父魂飞魄散之际,在被你封入南海之时,我就疯了。青云,我已经疯了,只有折磨别人才会让本尊开心。” 青云剧烈咳嗽着爬起来,一步步走向重霄,地上还有破裂的酒瓶碎片,他却看也不看直接踏过去,脚下被碎片划破,流下鲜红,他眼里却只看得到重霄,他伏身轻柔地擦拭着重霄眼角的血迹,低声道:“没关系的重霄,你可以折磨我,只要你开心,没关系的。” 重霄抬眸望进他的眼里,捏着他的手腕起身转而把他压在了木椅上。 “你配吗?”重霄凑到青云耳边,在他耳际留下轻吻,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情,“你不配,青云天君。” 青云只觉颈侧一痛,他不由得仰直了脖颈,闭上眼睛,抬手搂住了重霄,然后触到了重霄背上的湿意——重霄的背上也受了伤。 最后重霄并没有做什么,他只是把青云甩回榻上,吩咐部下抬来一碗黑黢黢的药,丢给他一瓶外伤药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青云侧头望着地上一滩滩的梧桐春,心里只道可惜,偏偏重霄不让部下收拾,于是青云只能在满屋酒香中沉沉睡去。 他还没好利索。 大殿里,重霄正在疗伤,最忠心的部下在边上护法,又说起提了无数次的事。 “尊上,如今魔界已平,人界已乱,何不杀将出去……” 重霄打断他:“凡人如蜉蝣,生命不过一瞬,打来有何意义?” 部下还待再说,重霄又道:“把高高在上的仙君们踩在脚下,不更让人大为开怀?” 部下于是满脸激动和神往,嘴里直道:“是也是也,咱们住上九重天那才叫风光无限!” 重霄睁开眼睛,眼眸中闪过寒意:“且等着吧,不远了。” “尊上威武!”部下低头行礼,仿佛已经预见未来的风光日子,又想到如今拘在殿中的青云,他又道,“若九重天的仙君都如尊上抓来那位一般天人之姿,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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