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端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拽着祝青臣的衣袖,躲到他身后去:“太傅爹爹……” 祝青臣拍拍他的脑袋,让他安心,看向李族长:“前几日听太医说,族长舟车劳顿,水土不服,病了一场。如今可好些了?” 李族长脸色一沉,强忍着怒意,应道:“好多了。” 自从那日喝了祝青臣赐的药粥,李族长上吐下泻,整整三日,人都快没了。 他还好意思问? “那就好。”祝青臣面不改色,“族长上了年纪,平日里也要好好将养,有什么事情就放手给旁人去做。少思少虑,方是养生之法。” 李族长当然听得出来,祝青臣是在敲打他,让他别再多管闲事,插手朝政。 他却反道:“陛下英年早逝,如今诸事未定,老夫就是想清闲下来,也不能够啊。” 既然他不领情,多说无益。 祝青臣别过头去,不再多言。 李族长又一次看向李端:“刚来时,就说要见一见端儿,只可惜前几日病了一场,今日才得闲过来。” 他朝李端伸出手:“端儿,你姓李是不是?我是李家族长,你要喊我‘太爷爷’。” 他的目光太过急切,李端不肯上前,躲得更厉害了。 祝青臣也没有强迫他出来见人,反倒将他护得更紧:“族长,孩子怕生,从前没见过您,所以……” 李族长不满地打断他的话:“这是什么话?同是李家人,有什么可怕的?” 他仍旧朝李端伸着手:“端儿,来,喊‘太爷爷’。” 祝青臣淡淡道:“所以族长的意思是,我姓祝,端儿应该怕我?” “这……”李族长没有想到他会挑明了问,哽了一下,“你这是什么话?老夫不过是……” “不是就好。我与端儿方才下朝,还未用膳,先失陪了。” 祝青臣牵着李端,转身就走,把李家族长远远地甩在后面。 李族长脸色铁青,却又无计可施,气得在原地敲拐杖。 师生二人回到寝殿用午饭。 李端好奇地问起方才那人是谁。 祝青臣道:“是李家的族长,也算是你的长辈。” 李端小声道:“可是我都没见过他。” “端儿,他是来参加你父皇的丧仪的。”祝青臣犹豫片刻,斟酌着措辞,“你父皇是皇帝,如今他走了,不能再做皇帝了,所以……” 李端抬起头:“所以他们都想做皇帝?” “对。”祝青臣点点头,“做皇帝,不仅代表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享用不尽的金银,也代表着,要肩负起天下重任。” 李端若有所思:“可现在又不打仗,父皇已经把仗打完了,他们再做皇帝,岂不是捡现成的?” “是。” “那怎么能行?这是父皇的位置,自然是父皇说给谁就给谁,他们怎么能抢?”李端认真地看着他,“太傅爹爹做皇帝吧,父皇肯定愿意,父皇什么好东西都愿意给爹爹。” 祝青臣道:“我已经是太傅,再做皇帝多有不便,所以我和你父皇都想让你做皇帝。” “啊?”李端震惊,“可是我才六岁啊。” “太傅会慢慢教你如何做一个好皇帝的。正因为你才六岁,年纪小,容易被人哄骗,所以才会有人接近你。” “我明白了。”李端用力地点了点头,“太傅爹爹放心,我不会被骗的,我只相信太傅爹爹。” 他很聪明,一点就通。 祝青臣很满意。 * 吃过午饭,李端小睡一会儿。 起来之后,和小伴读们念了几页书,又一起出去玩耍。 他毕竟是小孩子,天性如此,就算还在孝期,祝青臣也不想太拘束他。 只要他守孝敬香的心是诚的就好。 祝青臣在殿中批阅奏章,李端就和年岁相当的伴读太监们一起,在后边花园里玩捉迷藏。 仅隔着一扇窗户,祝青臣能够很清楚地听见花园里传来的小孩子打闹的声音。 他撑着头,面对一封奏章陷入沉思,一时间竟没有注意到,花园里的声音慢慢消失了。 祝青臣捏着笔,蘸了蘸朱砂,刚准备写字,一个小太监忽然跑进来。 “君后!李族长过来了,硬拉着太子殿下说话,把太子殿下给惹哭了!” 祝青臣手一颤,一点朱砂落在纸上。 他丢开笔,迅速起身,从墙上摘下佩剑,抽剑出鞘:“前面带路。” “是。” 小太监在前面领路,祝青臣脚步匆匆,甫一靠近,就听见假山后面传来李端的哭声。 “你胡说!太傅爹爹早就跟我说过了,我有亲生父母,但我也是父皇和太傅爹爹的孩子!太傅爹爹对我最好,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其中夹杂着李族长试图安抚的声音:“你别哭,没说你不是,只是你姓李,我也姓李,我们理当……” “理当如何?”祝青臣提着佩剑,出现在他们面前,冷声问。 李族长冷不丁听见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从地上蹿起来。 下一瞬,族长看见他手里闪着寒光的佩剑。 祝青臣转了转手腕,提剑上前,剑刃寒光照在族长脸上,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眼看着他步步逼近,族长吓得腿脚一软,跌坐在地:“祝青臣,你想做什么?还不快把剑放下?!” 祝青臣绕过他,快步上前,温声问李端:“端儿,出了什么事?” 李端躲在他身后,一手拽着他的衣袖,一手抹着眼睛:“我正和他们玩儿,这个老人家拉着我要说话。他说……他说……” 李族长试图喝止:“端儿,不要胡说。” 李端当然不听他的,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他说我不是父皇和太傅爹爹的孩子,还说太傅爹爹不是真心让我当皇帝的,太傅爹爹迟早会杀了我,自己做皇帝!” “我不相信,我想回去继续玩,可是他拉着我,不让我走,我……”李端一把抱住祝青臣的腿,“太傅爹爹,我好害怕!” 祝青臣摸摸他的脑袋,宽慰了他两句,提着剑,走到李族长面前。 李族长原本想来亲近李端、挑拨是非,没想到李端对祝青臣信任非常,非但不信他,还把事情全说出来了。 “青臣误会了,老夫不曾说过这些话,只是遇见端儿,同他闲话两句,是端儿会错了意……” 祝青臣手握长剑,照着李族长心口,狠狠刺了下去。 李族长惨叫一声:“祝青臣,你……你……你真要做乱臣贼子?我乃凤翔城李氏一族族长,你怎么敢?!” 过了一会儿,李族长没有感受到应有的疼痛,低头一看,才发现,剑尖只是挑破了他的棉衣,并没有伤到他。 李族长刚松一口气,下一瞬,“当”的一声,祝青臣将长剑立在他面前。 “原来是您老,族长来看端儿,也应该提前与我知会一声。今日若不是我及时认出族长,侍卫不认得您老,把您老当做刺客,就地诛杀,可怎么好?” 李族长抬头看他,满脸不可置信。 祝青臣真敢杀他? 祝青臣神色淡淡:“来人,送族长回去。我看族长旧疾未愈,再派太医过去看看。身边的人伺候不周,族长出门,竟然也不跟着,让太监总管那边换一批伺候。” 相当于软禁。 李族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两个太监架着手,抬下去了。 被他这样一闹,李端也没有心思再玩耍,只是黏着祝青臣,生怕祝青臣不要他。 冬夜寒冷,吃过晚饭,再简单洗漱一番,便要就寝。 李端盖着被子,躺在榻上,脸上还挂着泪痕。 祝青臣掀开被子,睡在外边。 床头留了一盏小蜡烛,祝青臣侧躺着,轻轻拍着李端的心口:“没事了,快睡觉吧。” 李端缩在祝青臣怀里,小声道:“太傅爹爹,我想父皇了。” 祝青臣大概猜到他是什么意思,动作顿了一下,安慰他:“不要怕,父皇不在,太傅也可以保护你。” 李端正色道:“可是父皇不在,就没有人保护太傅爹爹了。” 祝青臣垂下眼睛,不再说话,手指拨弄着被子上的暗纹,似乎没有在听。 “我想父皇了,我想父皇带我们去骑马,我想父皇带我们去宫外买点心吃,我想父皇和我们一起睡觉。父皇睡在最外面,抱着太傅爹爹和我,太傅爹爹就不会每天晚上都哭了。” 作者有话说: 宝宝,你们现在是孤儿寡夫呜呜 一家三口睡觉的阵型:李钺(长臂抱住)臣臣、李端,臣臣睡在最中间 端儿睡着了就会被李钺抱去旁边的小床,小夫夫独享大床,等到天亮再抱回来 感谢在2023-11-30 18:55:52~2023-12-01 19:1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邱邱 2个;温白、一只小沉茫、盼黑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狸阿狸最可爱 30瓶;盼黑夜 12瓶;乐兰惜、小白菜吆、小萍子儿~、苗苗姨、养猪基本法、向爱而生 10瓶;Taiyup 5瓶;子佩 3瓶;貔貅是只玉猫猫 2瓶;灯火谁明、熬夜冠军、小临、钱柳永不be(谢塔除外、十月、麋鹿小姐、牧竹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丧仪始 被泼脏水 5 帐中昏暗,只有一点残烛如豆。 祝青臣背对着烛光,垂着眼睛,将面容隐入黑暗之中。 李端看不清他的表情,小声道:“对不起,太傅爹爹,我不应该……” 他不是傻乎乎的小孩,祝青臣也没有用什么出远门的谎话来骗他。 他知道,父皇驾崩了,就是去世,就是死了,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他很想念父皇,也很担心太傅爹爹。 这些天来,他半夜醒来,总是发现太傅爹爹不在房间里。 他偷偷去看过,太傅爹爹要么在外间看书,要么就守在父皇的棺椁旁边,一个人流眼泪。 要是父皇还在就好了,父皇很有力气,紧紧地抱着太傅爹爹,太傅爹爹就不会晚上不睡觉了。 李端担忧地看着祝青臣,忍不住要哭。 祝青臣沉默片刻,回过身,掀开帐子,从床头拿来手帕,给他擦眼泪:“我晚上吵醒你了?” “没有。”李端用衣袖使劲擦着眼睛,越是努力想忍住眼泪和哭腔,就越是忍不住,“我只是很担心,父皇之前说,太傅爹爹身体不好,要是不好好睡觉,会生病的……” “不要紧,那是他胡说的。” “可是……” “他不是还跟你说过,玩火玩水会尿床、手指月亮会被割耳朵、饭菜不嚼就咽下去,会在你的肚子里发芽?” 所幸李钺还活着的时候,经常逗李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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