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臣像一小块扭股糖,挂在他身上,黏糊糊的:“你多吃点,今晚也不要消失了,陪我睡觉。” 李钺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又拍了他一下:“白日里吃饱了,今晚不走。” 祝青臣一脸疑惑:“啊?你不是一直和我待在一起,你吃什么了?” 李钺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噢,祝青臣明白了。 被吃的是他本人。 祝青臣正色道:“李钺,你是个死鬼,你敢把我当成祭品。” 李钺笑了笑,像狼一样,把脑袋凑到他的肩膀上,要蹭开他刚刚穿好的衣裳,狠狠嗅闻。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从床头滚到床尾。 忽然,祝青臣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李钺顿了一下,拢好他的衣裳,珍重地亲了亲他的额头:“先用晚膳。” “好吧。”祝青臣翻身从榻上坐起来,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门外很快传来侍从的声音:“太傅有何吩咐?” “把晚膳端进来吧。” “是。” 祝青臣中午就没吃饭,侍从们虽然担心,但只当他是在忙,也不敢打搅。 如今祝青臣说要吃饭,他们自然高兴,连语气都轻快不少。 李钺把屋子收拾一下,把祝青臣踢翻的祭品捡起来,把掉到地上的被褥捡起来,又给祝青臣披上外裳,帮他理了理头发,好让旁人看不出来。 祝青臣微微抬起头,任由他摆弄自己。 他看着李钺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来。 等会儿侍从们进来,看见李钺,不知道会不会以为李钺诈尸,吓一大跳。 李钺不知道他在傻乐什么,但也跟着笑了笑。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太傅,我等进来了。” 祝青臣手忙脚乱,迅速拽过床榻上的毯子,把李钺给盖起来:“快快快。” 他想是那样想,但实际上,还是先让李钺藏一下比较好。 万一真把侍从们吓坏了,传到前朝,又是一阵风波。 李钺试图推开毯子:“祝卿卿,我……” 祝青臣按住他:“你先躲一下嘛,不要发出声音,乖。” 等祝青臣把李钺盖严实了,才让侍从们进来。 殿门被推开,侍从们双手捧着托盘,鱼贯而入。 几个侍从在案前停下,把晚膳摆好。 侍从试探着问:“太傅中午就没用午膳,一整日把自己关在殿中,也没出门,是不是身子不舒坦?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不用,我不过是贪睡,多睡了一会儿。”祝青臣闻见饭菜的香味,才觉得有些饿了,背着手走上前,想看看今晚吃什么。 侍从探出脑袋,见棺椁旁边的小榻上被褥堆叠,看着是有点乱,也就相信了祝青臣是真的睡了一整天。 “是吗?太傅日夜忙于朝政,能多睡一会儿也是好的,不过夜里也要早点睡。” “嗯。”祝青臣弯腰看着案上的饭菜,捉起筷子,刚想夹一点菜吃。 刚伸出手,他就听见侍从道:“那小的帮太傅收拾一下床铺。” “别……”祝青臣连忙回过头。 李钺还在他的床上! 祝青臣回过头,只见李钺早就掀开了毯子,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而此时,他 就站在床铺旁边,见祝青臣看他,便大步走上前。 和要整理床铺的那个侍从擦肩而过。 那侍从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察觉。 他看不见李钺。 侍从回头问:“太傅,怎么了?” 李钺走到祝青臣身边,拉住他的手。 祝青臣看看他,然后摇了摇头:“没事,你收拾吧。” “是。” 床铺上的痕迹都被李钺抹去了,祝青臣的床铺只是有点乱而已。 床铺收拾好,晚膳也就摆好了。 按照祝青臣的要求,摆了两副碗筷。 祝青臣在案前坐下:“你们都下去吧,我今晚不用人伺候。我一会儿想洗个热水澡,把换洗的衣物送到寝殿后面的温泉池子吧。” “是。” 侍从们领命退走,把殿门关上。 祝青臣看向李钺:“他们看不见你?” “对。”李钺颔首,“只有亲近之人能看见。” “好吧。”祝青臣看起来有点失落。 他还想着跟朝臣百姓炫耀一下的。 这些人总说他是悲痛过度,以至于出现幻觉了。 他想把李钺拉到他们面前,光明正大地告诉他们,李钺没死。 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办不到了。 李钺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便哄他道:“祝卿卿,要证明我在你身边也不难。” “嗯?”祝青臣眼睛一亮,抬起头,“怎么不难?” “我把你抱起来,在他们面前转一圈。他们看不见我,但是能看见你飘在空中。” 祝青臣瘪了瘪嘴:“……那还是算了吧,我怕他们把你当成恶鬼,找道士来抓你,把你给抓走了。” 李钺揽住他的肩膀:“这样也好,这样我就是独属于祝卿卿的李钺。” 祝青臣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也有道理。 * 天色渐晚,宫墙那边传来宫人打更的声音。 温泉池子水雾弥漫,祝青臣趴在池壁边,把脸埋进臂弯里,还打起了小呼噜。 白天闹得太累了,他忍不住睡着了。 李钺伸出手,捂在他的脸上。 祝青臣被冰得一激灵,从梦中惊醒:“什么东西?” 李钺温声道:“祝卿卿,回去睡吧。” “好。”祝青臣揉了揉眼睛,双手扒着石壁,要爬上岸。 李钺从衣桁上拿起巾子,等祝青臣一爬上来,就把他裹住,帮他把身上水珠擦干。 祝青臣穿上中衣,又披了一件外裳,看了看外边,确认外边没人,便朝李钺伸出手:“我太困了,走不动了。” 李钺抄起他的腿弯,把他抱起来,顺便还把祝青臣没穿的鞋袜一起提了起来。 祝青臣满意了,搂着他的脖子,晃了晃脚:“都这么晚了,不会有人看见的。” 也幸亏没有其他人在。 若是旁人在,看见祝青臣连带着他的鞋袜一起,飘在空中,恐怕要被吓坏了。 温泉池子与封乾殿之间,有一道回廊相连。 李钺抱着祝青臣,走在回廊上。 檐下灯笼昏暗,摇摇晃晃,映出祝青臣的影子。 祝青臣闭着眼睛,又要睡着的时候,忽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他吓了一跳,赶忙睁开眼睛,从李钺怀里跳下来,从他手里把自己的鞋袜拿走。 祝青臣赤着脚,蹑手蹑脚地走在廊上,屏息凝神观察了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原来是外边的侍卫在巡逻。 确认人走了,祝青臣又跳进李钺怀里。 祝青臣笑着道:“我们两个像不像偷偷干坏事的?” 李钺拍拍他脚上的灰尘:“像,你像一只偷灯油的小老鼠。” 祝青臣反问:“那你就是被偷的灯油咯?” 李钺道:“我是自愿被偷的灯油。” “等一下。”祝青臣正色道,“我想说的是,我们两个像深夜私会、偷香窃玉的,什么偷灯油?” 好好的意境都被破坏了。 李钺笑了笑,怕自己抱着他,越抱越冷,加快脚步,朝封乾殿走去。 * 折腾了一晚上,祝青臣被安安稳稳地送到床上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 或许是白日里累着了,祝青臣睡得熟,呼吸匀长,神色安然,没有做梦。 既然没有梦,李钺也不能入他的梦。 李钺守在床边,伸出手,想要碰碰祝青臣的脸,又怕冰到他,只能碰碰他的睫毛。 祝青臣睡得安稳,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钺盯着祝青臣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伸出手。 一阵微风自他掌中升起,风中裹挟着星星点点的黑色灰烬。 风渐渐大起来,他掌中的灰烬也慢慢聚拢拼凑,显露出被烧给他之前的样子。 书信、嫁衣、聘礼。 样样都是大逆不道的东西。 这个时候,李钺才知道,呼延律打的是什么主意,祝青臣白天烧的是什么东西。 难怪,难怪祝青臣要把这些东西全都烧了。 李钺帮祝青臣掖了掖被角,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随后站起身,穿墙出宫。 祝青臣白日里就下了命令,让人给呼延律一个痛快,别留着他了。 因此,阿尔泰马上就派人给呼延律送去了一碗毒药。 呼延律已经快被吓疯了,听说是毒药,丝毫没有犹豫,端着碗一饮而尽。 此时已是深夜,李钺再到驿馆,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呼延律的尸首也不能留着,所以阿尔泰找了几个人,准备趁着夜深,偷偷把呼延律的尸首拖到城外乱葬岗,最好是泼上火油、再放一把火,不留下任何痕迹。 李钺到的时候,乱葬岗里火光冲天。 阿尔泰催促随从:“快快快,抓紧抓紧。” 焚烧尸体的时候,呼延律的魂魄也从火中飘了出来。 他自以为解脱,可是刚出来,迎面就撞上了李钺。 呼延律吓得脸色煞白,扭头就要跑。 李钺一言不发,拿出弓箭,搭弓射箭,对着呼延律就是“嗖嗖嗖”几箭,全部扎在他的背上。 可没人告诉呼延律,做了鬼还要被李钺追杀啊! 更没人告诉他,做了鬼还会痛啊! 实在是跑不过,呼延律只能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我已经死了,我再也不敢了……” 李钺冷冷地看着他,声音也冷冷的:“你想娶我的祝卿卿,你还给他准备了嫁衣和聘礼?” “不……不是我准备的,是草原那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没多久,鬼差就过来接呼延律了。 呼延律看见两个鬼差,跟看见救星一般,屁滚尿流地跑到他们那边,躲在他们身后。 可是他没想到,两个鬼差看见李钺,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赔笑喊了一声:“陛下。” 李钺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鬼差问:“敢问陛下几时回去?虽说陛下不须投胎,但是这……陛下总是逗留人间,我们也不好向上头交代。” 李钺道:“再过几十年吧,我得陪着祝卿卿。” “……”两个鬼差表情复杂,他这说的是人话吗?合着他是准备陪祝太傅一起寿终正寝啊。 “若是地府还要点卯,你们来宫里找我,我回去应一声就是,其他时候不用管我,我不会插手人间的事情,只是在祝卿卿身边陪他。” 鬼差反问:“陛下与祝太傅同床共枕,还不算插手人间之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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