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李钺恢复得不错,他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祝青臣弯下腰,准备把衣裳捡起来,可是下一秒—— “咔哒”一声,他的腰带落在地上,穿在身上的衣裳也跟着散开了。 祝青臣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歪了歪脑袋,笑容凝固在脸上。 这是怎么回事? 祝青臣拽着衣襟,把自己裹好,羞愤回头:“李钺,你都干了些什么?” 殿中安安静静,灵幡白布一动不动,他似乎不在这里。 祝青臣咬着牙,用力拍了两下李钺的棺椁,甚至还想掀开棺材盖子:“出来!我知道是你干的!” 一缕微风悄悄从地底钻出来,围在祝青臣的脚边,道歉似的打转。 对不起,祝卿卿,他不是故意的。 * 两位草原使臣,被祝青臣安排住在驿馆里。 除了初到时的接风宴,祝青臣还特意安排了两个文官,负责款待使臣。 当然,主要是款待阿尔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祝青臣厚待阿尔泰,对呼延律爱答不理。 呼延律自然也察觉到了。 他原本以为,李钺已死,祝青臣独木难支,周国大厦将倾。这次出使,他能够好好地看一场李钺和祝青臣的笑话。 他幻想过,自己好好地站在李钺的灵堂上,脸上挂着嘲弄的笑意,一两次胜仗算什么?活得久才算厉害。 他也幻想过,祝青臣对李钺的死悲痛欲绝,对草原恐惧害怕,恳求草原不要出兵,再不济,他也能狠狠地奚落祝青臣两句。 可是他没有想过,自己会被祝青臣完完全全地漠视。 祝青臣根本就不记得他,也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 祝青臣和李钺的敌人,是前朝皇帝,是乱世之中的各路诸侯,从来都不是他。 他还不配。 这比当众抽他一记耳光,更让他愤怒。 呼延律试图挑衅,试图刺探周国军政。 当然,祝青臣派去的人始终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确保他看见的,都是祝青臣允许他看见的。 这天夜里,呼延律穿着夜行衣,翻墙回到驿馆,又翻窗户回到房间。 才推开窗扇,呼延律便发觉房间里有人。 他猛地抬起头,低声质问:“谁?” “将军,是我。”那人也没有想隐藏自己的行踪,点起案上蜡烛。 烛光昏暗,照在阿尔泰的脸上。 “你来做什么?” 一见是他,呼延律的语气马上冷了下去。 他翻进房间,重新将窗户关上。 阿尔泰霍然起身:“我还想问问将军去了哪里!” “今日太傅设宴,将军为何不来?我一人在宫宴上,替将军托病请罪,周全大局。回到驿馆,问了旁人,这才得知,原来今日将军一整日都不在驿馆。” “若是太傅起疑,亲自派人来驿馆询问,我如何瞒得过去?岂不是酿成大祸?” 阿尔泰神色紧张,呼延律却是满不在乎:“祝青臣从来都没把我放在眼里,去与不去,有什么关系?” “你……”阿尔泰平复心绪,压低声音,“这是在大周地界,祝青臣是大周太傅,我们此次是来出使,不是来宣战的,将军难道不该谨言慎行?把我害死,对将军有什么好处?” 呼延律冷哼一声,并不说话,而是走到案前,拿出纸笔,准备写东西。 阿尔泰又问:“将军今日究竟去了哪里?” 呼延律不欲理会,只是专心写信。 他越不说话,阿尔泰就越是觉得古怪。 他走到呼延律身边,猛地抽出呼延律正在写的纸条。 待看清楚纸条上没写完的字句之后,他不由地睁大眼睛,连呼吸都粗重起来:“你去了大周的军营?你今日不去宫中赴宴,就是去刺探大周的军营了?!” 呼延律面露不悦:“是又如何?祝青臣又没发现,我不过是在军营外边的山上转了几圈,周国将士一个个都病病歪歪的,毫无斗志,根本不堪一击。” 他重新抽出一张信纸:“我马上禀报大王,请大王即刻发兵,到时我与大王里应外合,定能拿下周国。” “你疯了?”这下阿尔泰是真急了,连尊称也不喊了,“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阿尔泰正色道:“大周兵强马壮,就连先帝灵前守灵的士兵都身高八尺、威武非凡。若真是出兵,我与你都要死在周国……”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呼延律一把拽住衣领,拖到面前。 “我忍你很久了!”呼延律恶狠狠地盯着他,“你一口一个大周,一口一个太傅,大好时机,你还拦着不让出兵,你到底是哪边的人?你是不是早就被祝青臣收买了?” 类似的话,这些天来,呼延律不知说过了多少次了。 阿尔泰还试图辩解:“我没有被太傅收买!周国兵强马壮,是我亲眼所见。若是大王发兵,你我身为使臣,一定会被周国斩首示众,死无葬身之地,还谈什么里应外合?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他软下语气:“将军听我一言,周国绝对没有将军想的那么弱小,请将军三思。” 话音刚落,他就被呼延律甩到了地上。 “废物,滚开!” 什么兵强马壮?什么死无葬身之地? 根本就是胡言乱语。 他亲眼所见,周国军营里死气沉沉,周国士兵连武器都拿不起来。 兵贵神速,此时不发兵,更待何时? 呼延律重新在案前坐下,写信催促发兵。 阿尔泰扑上去,想把东西抢走,却被呼延律一把推开。 呼延律顺手掀翻桌案,抽出袖中短刀,语气阴毒:“你再敢碍手碍脚,我马上禀报大王,就说你是周国奸细,就地斩杀!” 阿尔泰一屁股摔在地上,听见他的话,心凉了半截,再对上呼延律满是杀意的目光,心全凉了。 呼延律拿着刀威胁他:“闭紧你的嘴,要是敢出去胡说八道,我马上杀了你。” 不知阿尔泰有没有听见,他已经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逃走了。 呼延律从地上捡起纸笔,抓紧时间写信,不再管他。 阿尔泰连滚带爬,回到房间里,锁好房门,跌坐在门后。 他喘着粗气,摸着自己的脖子。 刚才呼延律是真的想杀他,是真的。 若不是现在杀了他,一定会引起周国怀疑,呼延律一定会当场杀了他的。 不行,绝不能让呼延律得逞。 若是草原兵败,他绝对会被祝青臣杀了祭旗。 若是草原胜了,那也是呼延律的功劳。呼延律现在就想杀他,日后位高权重,更不会放过他。 横竖都是个死。 阿尔泰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当机立断,从地上爬起来,拉开门,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他运气好,才跑出去,就撞上了驿馆的仆从。 阿尔泰死死地拽住他,用气声道:“快去禀告太傅,呼延律心怀不轨,我要见太傅!现在就要见,你们带我去见!” 仆从还想装傻,可是阿尔泰直接拉着他往外跑:“你是太傅安排的人,你一定有办法见到太傅,快!我要见太傅!十万火急的大事!” 在夜色掩护之中,在身怀武功的眼线护送之下,阿尔泰从驿馆围墙的狗洞钻出去,飞快地跑过街道。 他直接进宫,冲进封乾殿,进去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往前扑倒,摔在祝青臣面前。 阿尔泰抬起头,只见祝青臣就坐在帝王棺椁旁的台阶上,神色关切,语气温和:“大人这是怎么了?来人,快把大人扶起来。” 面对温柔的太傅,阿尔泰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他看见祝青臣,就像看见救星一般,竟然“哇”的一声喊了出来。 就算祝青臣这阵子对他的厚遇是装的,他也认了。 总归祝青臣不会杀他! 他挣开侍从的搀扶,“扑通”一声重重跪下,痛哭流涕:“太傅救我!” * 封乾殿。 祝青臣坐在台阶上,散着长发,披着李钺的旧衣,像是早已经睡下了,却被人从梦里吵醒。 他托着下巴,微微抬眸,认真地看着阿尔泰。 阿尔泰跪在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今晚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然,添油加醋也不少。 “太傅,我原是好心,想着异国他乡,呼延律病了,便去看看他。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大逆不道,不仅刺探大周军情,还对太傅出言不逊。” “他说太傅病病歪歪的,根本就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说不定未等草原发兵,太傅就先发病死了。” “他还对先帝不敬,骂骂咧咧,说先帝也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如今驾崩,是苍天有眼……” “够了。”祝青臣冷冷地开了口,眼底笑意已经全然消失。 他可以容忍阿尔泰编排自己,但是李钺不行。 阿尔泰噤了声,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因我探知此事,那呼延律便要杀我灭口,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来向太傅通风报信。” “求太傅即刻派兵捉拿呼延律,求太傅救我!我愿从此归顺太傅,为太傅当牛做马,为太傅扫平前路!” 祝青臣却故作迟疑:“大人,这……或许是误会也未可知?” “此事乃我亲眼所见,怎么会是误会?草原上传信的鹰日行千里,若是太傅再不动手,待呼延律发信回去,草原发兵,生灵涂炭,那就来不及了!” “可……”祝青臣顿了顿,在阿尔泰希冀的目光下开了口,“可呼延将军毕竟不是我朝臣子,他是草原使臣,我无缘无故发兵捉拿,若是日后草原那边怪罪下来,该当如何?” “况且,大人与呼延将军同为使臣,论情论理,你二人应当更亲近些,万一你二人解除误会、重修旧好,我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阿尔泰急急道:“太傅放心,待我回到草原,只说是呼延律意图犯上作乱,破坏两国交好,我向太傅借兵擒之,就地斩杀!” 祝青臣不置一词,似是并不满意。 阿尔泰想了想,又道:“我愿亲自率兵前往捉拿!” 祝青臣仍旧不语。 阿尔泰咬了咬牙,举起右手发誓:“我亲自动手,斩下呼延律的头颅,此事乃我朝臣之间清理门户,是我率领我自己的侍从,亲自擒拿呼延律,与太傅无关!” “请太傅放心,此事我一力承担。回到草原,我只说是呼延律屡次不敬太傅,还想刺杀太傅,若不是我早做决断,大周早已发兵讨伐。山高路远,草原众人不会怀疑,只会感恩戴德。” “今日太傅救我一命,恩重如山。我愿指天为誓,此生忠于太傅,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27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