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聿的记性不错。 更何况,灌木丛中的果果是他时时惦念的美味,猛吃三十个停不下来、被罚跑步的“罪魁祸首”。 那种满溢齿间的清甜味道令兔着迷,无论如何都忘不掉。 他下意识地上前两步,等觉察到男人的注视,又迅速缩至角落里。 起初见到白狼的时候,涂聿备受惊吓,总觉得自己随时会丧命于狼口。 他花了一些时间去适应、确认,尖锐的狼牙是没有威胁的。 毫无底线的宠爱做不得假。 宽阔的狼背窝着很舒服,宽厚的狼爪会小心翼翼地护住他。 然而今日,除去偏低的声线之外,熟悉感荡然无存,变得处处陌生。 涂聿有些别扭,没办法接受男人的抚摸,更做不到毫无芥蒂地扑过去。 小兔子默默揣起两只毛绒小爪,绯红兔瞳时不时瞥一眼对面的人。 坦而言之,男人长得很好看,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是极具攻击性的长相。 只是…… 很难习惯嘛! 即使有甜美的果果,涂聿还是倔强地抗住了诱惑。 他转过身,蜷缩起四肢,乍一看上去好似一颗雪白的汤圆。 “宝宝,你真的不吃吗?” 郎栎能感受到小家伙的防备,不敢擅自靠近,只能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询问。 “……” 粉润的三瓣嘴微噘,小耳朵耷拉下来,涂聿延迟了许久,才不太满意地岔开话题。 “你就不能变回去吗!” 脾气很大的娇气包。 这下连“哥哥”都不叫了。 “一时半会变不回去。” 郎栎深知小东西的娇纵,反而认为可爱至极,于是耐心地解释道: “灵兽步入成熟期就可以化为人形,我们昨天吃的是灵植,饱含灵气,可能会出现兽形不稳的情况。” “啊?” 听到这里,涂聿彻底愣了,完全忘记“保持距离”的想法。 他几步蹦跳到男人身边,探出一只小爪爪,扒住那修长的指尖。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我也会变成人吗?” 成熟期诶? 那他现在是处于哪个时期? 兔兔用另一只爪子,茫然地挠挠额顶,陷入沉思。 唔,有点不记得了。 “会的。” 郎栎一动不动,任由小兔子抓来抓去,说话的语调很是温和。 “宝宝,或许你没办法炼化灵力,但生活在万灵森林当中,天地间丰沛的灵气已足够你化形。” 小胖崽的想法没个准数,总是变来变去,一会儿一个样。 不久前非常抗拒男人叫他“宝宝”,此时又觉得听起来还挺舒心。 兔兔微扬小脑袋,悠悠然地拖长腔调,勉为其难道: “好吧~” 郎栎垂头看着手边小小的一只雪兔,默默咽下那句“你的母亲没有告诉你吗”,心情多少有些不爽。 既然让小家伙保持天真懵懂的状态,那就更应该好好地呵护他,而不是将他抛弃。 郎栎无声地叹息,旋即捧起兔兔球,动作格外轻柔。 “宝宝,你吃一点东西,好不好?如果不喜欢果子,我去给你摘别的。” “唔……” 叶片近在咫尺,涂聿早已闻见果果的香味,心中的天平开始不断摇摆。 他本能地偏过头,看向说话的人,映入眼中的即是男人硬朗的五官。 而非狼本身的模样。 同样是金黄色的眼眸,此刻看起来却很是陌生。 墨色长发高高束起,时不时晃动几下,不见雪白的长毛。 这是雪狼哥哥。 又不是“雪狼”哥哥。 涂聿倍感纠结,慢吞吞地扭过小身子,不再跟男人对视。 毕竟一直盯着看好奇怪。 他伸出小爪爪,一阵连拍,磕磕巴巴地说道: “你、你先放我下来,我要自己吃,不要你帮我!” “好。”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郎栎已是兔学八级大师,敏锐地察觉到了小家伙的不自在。 他依言放下小兔子,想让对方卸下防备,却不知从何说起。 “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今日遭受到的冲击太大,涂聿暂时想自己待着,于是小声地回答: “我、我还想吃昨天吃过的那个绿草,拜托你帮我摘一点,谢谢……” 兔兔的眼眸晶亮,堪比红宝石一般璀璨,根本藏不住真实的心思。 这会儿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四下飘忽,底气全无。 郎栎一眼看穿,却没法拒绝小家伙娇声娇气的“拜托”。 “好,那你等等我。” 离开之前,他本能地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小兔子头顶的软毛。 临到半途,猛地停顿住,唯余一声浅淡的叹息消散于空气。 “……” 涂聿本来不想看,听到这声长叹又偏过头,正好看见男人离去时的背影。 他身量高挑,推开屋门后,几乎与门框相差无几。 屋外的光线被挡了个七七八八,勾勒出挺拔的轮廓。 不知怎的,涂聿眼前忽然闪过另一个画面—— 雪色巨狼屹立于山巅,仰首长啸,背阔腿长,月光也沦为了陪衬。 后者令涂聿心向往之,忍不住模仿那威风的姿态。 而前者不一样,有种奇异的触动感,还别扭得很。 兔兔晃了晃脑袋,终于拉回注意力,抓起果果塞进嘴里。 伴随着咀嚼的动作,小鼻子轻动几下,忽地闻见清冽的香气。 瞬间顾不上甜滋滋的果实,涂聿看向那片宽大的叶子。 他半是好奇半是期待地凑过去,洁白的兔牙一闪而过,啃下一小片叶子。 入口略微甘甜,紧随其后的是清新微凉的滋味,在齿间迅速弥漫开来。 和昨天尝过的那种……“灵植”是同样的味道。 兔兔乖巧地坐于榻上,两只毛绒小爪爪各自忙碌。 一口红果,一口绿叶,两边都没有落下,配合得相当完美。 涂聿满门心思都放在“品尝美味”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自身的变化。 直到一整片叶子被啃完后,他才想起来要摸摸圆滚滚的小肚子。 爪子往下一探,触感十分奇特,不再是绵软的毛发,而是…… 丝滑冰凉的布料。 涂聿吓得缩回手,再低头一看,登时如遭雷击。 “啊!” 不看不打紧,这一瞧当真是备受震撼,他的毛绒小爪消失不见。 只有纤长白皙的手。 怎么会这样? 涂聿不敢置信地挪动身体,一边认真观察,缓缓磨蹭到床榻的边缘处。 小兔子时常蹦蹦跳跳地走路,但真正奔跑的时候,他还是习惯于四肢着地的方式。 前肢扑向前,有力的后肢蹬在地面上,就是如此在密林间奔波。 骤然变成人身,视野拔高许多,涂聿不太适应,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他撑着床沿,试探性地迈出一步,竟觉得双腿发软,不受控制地栽倒下去。 好在冲击力不大,膝盖并未受伤,涂聿垂着头,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伴随低头的动作,如瀑般的墨发尽数滑落到前方来。 少年只着一件白色的单衣,失去头发的遮挡以后,背部更显纤薄。 他屈腿坐在地上,一言不发,黑白色交错,带来纯粹的色差,衬得整个人脆弱至极。 待到郎栎急匆匆抱着一堆灵植赶回来之时,推开门就看见这样一副略显凄凉的画面。 圆滚滚的小兔子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 “哥哥?” 听到前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涂聿立时抬起头,有些委屈地唤道。 他这会儿六神无主,习惯性地向亲近之人撒娇,诉说自己的遭遇。 “呜,我摔倒了……” 他身形纤瘦,一身白衣,气质出尘,似是一位迷失方向的仙子。 那双绯色大眼睛水润润的,泪水自眼角滑落下来,打湿精致的小脸,可怜兮兮的。 垂泪的漂亮少年。 何等强烈的视觉冲击。 涂聿彻底顾不上保持距离,抿着艳红的薄唇,委屈极了。 他抬起两条纤白的手臂,软乎乎地说,“哥哥,抱我嘛——” “……” 郎栎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少年,仔细感受失衡的心跳声。 刹那间,犹如迷雾散去,朦胧的占有欲都变得明晰起来。 他就像是静静守候一朵花苞的守门兽,始终坚定,将所有的风险隔绝在外。 直至花朵绽放的那一刻—— 郎栎才真切地意识到,意欲监守自盗的是他自己。
第17章 拾柒 17 在涂聿看来,站在门边的那个男人仿佛被施以定身咒,一动不动。 简直就是一尊雕像,也不知道是在发什么呆。 即使变成了人形,兔兔娇纵的脾性也半点未变,立时放下手,冷哼一声: “你没有听到我说话吗!讨厌!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了!哼——” 音调略微拔高了些,尾音倒是拖得很长,足见本人心情不佳。 可是落在郎栎的耳朵里,这分明不是抱怨,而是软乎乎的娇嗔。 尽管不久前的小兔子很有原则,觉得陌生、别扭,就连一句“哥哥”都不说。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本能地向雪狼求助。 小家伙生起气来不是闹着玩的。 郎栎急匆匆地放下手中的灵植,长腿一迈,迅速凑近到涂聿的身边。 “对不起,宝宝。” 哪怕狼王在外威风凛凛,回到家里,还是得向娇宝低头。 “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变成人形,太过震惊了,所以没能及时回应你。” 偏低的声线落于耳畔,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 在吹开脸侧碎发的同时,隐约勾起几分痒意。 涂聿感觉不太自在,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毫无气势地开口道: “哼!反正我生气了,你离我远一点,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方才他抬高手臂,等了好半天都没等到温暖的抱抱。 这会儿已经不稀罕了,才不想听雪狼哥哥的解释! 少年说完,垂手撑在地面上,慢吞吞地转回身,面朝木床的方向,独自生闷气。 不受束缚的发丝随意摇晃着,将他优美的侧脸轮廓挡了个严严实实,也掩住那紧抿着的红唇。 这幅场景有些熟悉。 立刻就能联想到雪白的小兔子卷成一团、气鼓鼓的样子。 “宝宝?” 郎栎小声唤道。 “……” 果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纤薄的背影都流露出了几分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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