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沈喻灵居高临下,清寒的目光像月光一样将林无情整个笼罩。这就是他的孩子?生得与他并不相像。 “我是你父亲的朋友。” 他一面云淡风轻地说着,一面漫不经心环视四周。林书宇的住处不大,结构也不复杂,没有曲曲折折的隔间,只有一个一眼望得到底的通间。屋子里面除了林无情,再无旁人。 林无情听他这么说着,但是心里并不相信。 林书宇人穷志不短,在村子里面风评不好。很多人瞧他一身文人墨客的臭毛病,不愿同他来往。他有没有朋友,林无情比谁知道的都清楚。 “我父亲没有朋友。”林无情像是一头狼崽一样,每一句话都在试图撕咬沈喻灵的脖颈。 沈喻灵却不痛不痒地绕开了他所有攻击,他强自他强,清风拂山岗。 “我知道他叫林书宇,怎么不是他的朋友。” 林无情一时无话可驳,气得满面通红,小孩子脾气上来,硬道:“我爹不让我跟陌生人说话。” 沈喻灵轻哼一声,幼稚。 “他人呢?” 林无情瘪嘴,打定主意不再和沈喻灵搭话。 从林无情的反应可以看出,林书宇无碍,只是暂时不在家中,不知去了哪里。 沈喻灵放下心来,今晨他在山原之上看到一头白狼的尸体,周遭遍地皆是血迹,触目惊心。 他在空气中嗅到血的味道,却寻不得任何人的尸体,一路沿着那气味寻到山下,来到这间草屋之前。 他猜想这是林书宇的家,不敢轻易上前,本想等他一晌,看他会不会出门。等了半日,不见有人,心中越发焦灼,索性敲开了门。 如今看来,林书宇并不在家,只留了一个崽子看门。 “你母亲呢?”沈喻灵又问道。 林无情愕然睁大双眼,本来已经渐渐歇下去的怒意再次翻涌起滔天的火,一把烧上他的双眸,将其染得血红。 他死死瞪住沈喻灵,森然白气泻出紧咬的唇齿之间:“你不是父亲的朋友,这里不欢迎你!” 说着,他猛然将沈喻灵向后推去。他那小小的身躯,竟也能爆发出可以撼动沈喻灵的力量,硬是逼得他退了半步。 沈喻灵吃了一惊,防范不及,险些被他拱出门外。他连忙利用门框稳住身形,反手捉住林无情的后襟,一把将人拎了起来,看他像个被人扼住软肋的小兽,在空中不住叫嚣、翻腾,胡踢乱蹬,甚是狼狈。 “你放开我,放开!你个小偷!窃贼!大坏蛋!来人,快来人啊!这里有……唔唔唔。” 沈喻灵被他吵得耳根子疼,随意捏了一个封口决,封住了林无情聒噪的嘴巴。 方才就在林无情开口呼救之前,他早已将这草屋缠了一层结界。无论林无情怎么扯着嗓子呼喊,左邻右舍都听不见,因此也不会有人赶来救他。 提着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林无情,沈喻灵得以仔细审视一番林书宇的住处。 这里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不像是一个男人单独居住的房间。但是房前只有一双成人靴袜,屋子尽头只有一张竹床,晾晒的衣物只有男用的款式,又分明在说这里只住了林书宇和林无情两个男人。 女人的东西呢?这里没住女人吗? 林无情瞪大眼睛,不知自己的嘴巴怎么突然被封住了。他怒瞪沈喻灵,料定必是这个家伙搞的鬼。说不准,他就是传闻中雪山上面那个吃人吸血的妖怪!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林无情剧烈地挣扎起来,扭头一口咬在沈喻灵的胳膊上,狠狠给了他烙了一嘴牙印。 “嘶!”沈喻灵随手一挥,将林无情用捆仙绳拴了起来,甩在竹床之上。 林书宇脾性温柔,为人和气,怎的生出来的儿子却肝火旺盛,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没有半点他爹温文尔雅的样子。这性子,定是随了他的母亲。 只是,方才自己提起他的母亲,他的反应极其强烈,可见那人似乎是缺失了他的成长。不告而别,抛夫弃子? 为了进一步印证自己的想法,沈喻灵走到衣柜边上将其拉开,里面整整叠着几身清洗干净的衣裳,无一例外,也都是男款。 他又来到厨房,见灶台上叠摞着几个陶碗,只有最上面两个质地光滑,像是经常有人使用的样子。 至此,他已笃定,这个家里平时只有林书宇和林无情两个人一起生活,再无第三个人。 至于林无情的母亲,或是在遭遇林家变故的时候丢了性命,或是因为遭遇变故一时间难以承受不告而别,皆有可能。不过根据林无情的反应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唔唔唔唔唔!” 沈喻灵不用翻译也知道林无情喊的是“你快放开我”,他替林无情解了捆仙绳的束缚,见他又要上来同自己叫嚣,抬手一挥,便吓得他抱头鼠窜。 沈喻灵在心里轻笑一声,果真还是个小孩子家,阴晴圆缺都写在脸上。 他转身欲走,被林无情怒喝一声,当场叫住:“翻了我爹的东西,你要去哪儿!” 沈喻灵心道,这人已是铁了肺腑要拿他当小偷来看待,多说无益,不如遂了他的心意,逗他一番。 “你爹身无长物,衣柜里面连块碎银子都没有,我翻不到银两,自然要走了。” 林无情愤愤道:“你果然是个小偷!快从我家滚出去!” 沈喻灵单手握拳放在唇口,干咳一声掩饰笑意。今日得了他想知道的消息,又意外得了他原先猜错的真相,心情大好,姑且不跟这顽童一般见识。 他提步离开,顺带解了缠在草屋附近的结界,化作一缕清风瞬间消散。 林无情追出房间来的时候,外间已经没了沈喻灵的身影。他四下环顾,一阵后怕。这人一头白发,来无影去无踪,定是传说中的妖怪无疑。 他匆匆回家,打消了去集市上寻林书宇的念头,把门窗全都关好,忐忑不安等着林书宇回家。 日头快要落山的时候,林书宇拎着两条咸肉慢悠悠地回来了。 林无情透过窗户看到了他,忙将上了门闩的前门拽开,朝着林书宇飞奔而来,不由分说,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拖回了家。 林书宇到了门前,抖落一身风雪,方才进门。 “无情,怎的这么着急?” 林无情小心翼翼地看向林书宇身后,确定那个白头发的妖怪没有在附近徘徊,这才放下心来,又将门关严实了,连上三道门闩。 林书宇见他如此,越发困惑:“无情,到底怎么了?” 林无情扶着林书宇进门,帮他把咸肉挂好,期间添油加醋将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林书宇。 从林书宇的角度听来,这个故事便成了一个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雪山妖怪闯进自己家门,用尽各种奇怪的法术折磨林无情,还将他家里翻得乱七八糟,最后因为嫌弃他们家贫,什么东西也没拿走,扫兴而归。 因为林无情忘了形容来人的长相,“面目狰狞”和“张牙舞爪”都是林书宇自己脑补出来的。他觉得传说中的妖怪,应该都是这副模样才对。 他紧张兮兮地检查了林无情的身子:“你没伤着吧?” 林无情摇头:“我没事,我努力跟他搏斗来着。” 林书宇又在房间里面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屋内陈设,不能说是“乱七八糟”,只能说是跟他离开之前“毫无变化”。 他有些纳闷,甚至开始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无情,你不是做梦了吧?” 林无情大眼一瞪,举起三根手指冲天:“我对天发誓,绝对不是做梦!” 那林书宇就更纳闷了,这妖怪闯进别人家门,既不杀人,也不吸血,图的是什么?就为了逗林无情玩吗? “罢了,反正那妖怪已经走了。倘若再有下次,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人来敲门,你可千万不要再开了。”林书宇悉心叮嘱道。 林无情狠狠点头,有了这次教训打底,以后就是天王老子来敲他家的门,他也不会开的。 入夜,林书宇安置林无情入睡之后,自己挑了灯来到窗边的案几旁,将他事先藏在草席之下的地图取了出来,仔细研究。 等到开春之后,他想带着林无情离开这里,换个地方生活。 村子虽好,可毕竟太小。这里的人太过狭隘,眼界不广,看的只有眼前的蝇头小利,数的只有自己房前的一亩三分地。 耳濡目染,有样学样,这对林无情来说绝非什么好事。 林无情也到了该请先生的年纪了,自己虽然可以胜任这一职务。只是这样一来,便无人外出赚钱补贴家用了。 要么就去投奔林家的旧部,寄人篱下,要么就去镇上寻个像样的差事,赚钱让林无情进私塾念书。 林书宇叹了口气,哪条路都不好走。 思索半宿,他姑且算是有了方向,打算这几天先去镇子上面转一转,看有什么活计是他能胜任的,再做打算。 熄灯入睡,窗外飞雪簌簌,一道结界悄无声息地落在林书宇家隔壁。 旋即,一抹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进入。片刻之后,又带着满嘴的鲜血离开了。
第5章 那你和娘呢?也告别了吗? 次日清晨,林书宇起了一个大早。天还没亮,他就已经做好准备打算往镇子上赶了。 因为镇上的集市出得早,人多,机会也多,说不准能遇上一两个伯乐。 他揣了一些散碎银两,打算顺道再给林无情买块布料补补衣裳。 他那一身小袄穿了得有两个冬天了,衣裳短,袖子也短,前几日还被白狼咬出了棉,迎风一跑,到处跑棉。 林书宇做好了准备,留了一张字条给林无情,正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脸色一白,赶忙跑到窗边去看情况。 只见村子里有名的闲散人士傻二,从隔壁邻居帽儿家的屋头钻了出来,整个人连滚带爬,屁滚尿流,一边叫着,一边哆嗦,疯了似的跑没影了。 林书宇心里暗叫不好,回头一看,林无情被这吵闹的动静弄醒了,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哑着嗓子问他:“爹,怎么了?一大清早,外边怎么吵吵嚷嚷的?” “无妨,是傻二又犯病了,你接着睡吧。”林书宇随便扯了一个慌把林无情糊弄过去,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摸出门来,到隔壁去一探究竟。 被傻二吵醒的不止林无情一个,这晌周围的人家也都陆陆续续有人出来,迷茫着脸,凑在一处七嘴八舌。 “什么情况啊这是?” “一大早傻二就不让人消停。” “我看他刚才好像是从帽儿家跑出来的,别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瞧你说的,怪吓人的。” 大家不约而同,一起朝帽儿家走去,到了门前,发现他家的门没有上锁,是虚掩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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