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拉拉地下着,雨滴划过苍绿的树叶滴落到白祈脖颈上,冰冷湿滑的触感让他狠狠打了寒颤,然后止不住得剧烈抖动起来。 “别怕别怕。”白榤轻拍着他的背,脱下外衣盖到他身上,“现在已经安全了,不要害怕。”
第38章 执念 ZK-1790蚁巢内,一层的大型训练场上,一组士兵围着操场进行长跑训练。 他们步伐整齐,口号响亮,目光看着前方、挥动着麻木的四肢。他们早已经精疲力尽,绷紧的肌肉上布满豆大汗珠,已经快是极限了。 事实上,在最后跑完五十公里后训练就该结束了,就因为队里某个不长眼的家伙犯了错误,连坐制惩罚害得整个队伍要继续加跑。 这简直是没完没了的残酷磨难,士兵们拖着疲惫的步伐绕着长长的跑道一遍又一遍奔跑着。 “嘿!都给我提起精神来。”莱姆副军长站在操场中间,对任何事都异常严格的他,今天的训练巡视让他十分不满。 “一个两个娘们唧唧的,是想再跑五公里吗?特别是你!”莱姆副军长对着队伍中略高的身影怒吼,“是叫白榤的新兵蛋子是吧,想想你们为什么还在训练?都是因为你这个家伙,死气沉沉给谁看?精神一点,拿出军人的气魄出来,记住,你是军人,你们是军人!” 白榤不紧不慢挪步跑着, 尽管莱姆副军长喊得气势汹汹,周围的组员们怨恨的目光快把他刺得千疮百孔。他仍是呆呆注视着前方,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尽管经历了长时间的体能训练,他依旧气息平稳,脚劲有力,是块当兵的好料子,但怎么说呢,只是料子。 或是一座故障的迟钝机械,很多时候,命令下达很久后他才能作出反应,慢的不止一两拍。他的行为常常惹的长官不高兴招来惩治, 甚至经常连累队友受罚。然而这些耻辱的惩罚完全没有撼动他木然的表现,这座失修的机械仍旧迟缓地运转着。 在士兵们快要崩溃的前一秒,莱姆军长终于宣布训练结束,他们立即瘫倒在跑道上,像一条条抽动着的软体动物,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白榤绕过横七竖八的躯体,向饮水区走去。被汗浸湿的衣服粘在皮肤上,他一边走一边不舒服地扯着衣领,露出衣服下湿漉漉的强健肌肉。 大量流失的水分让他感到很渴,火辣麻痒的感受伴随着每一口呼吸加剧。但、难受的不仅仅是喉咙,空荡荡的胸脯就像塞满了一大块干枯的海绵,强烈渴望吸噬些什么。 是什么呢? 他本以为是水,结果灌下一大瓶水后,那难耐的ji渴感还是没有消失。他坐在训练场边的台子上,盯着手里的空瓶子,有些迷茫无助。 “你在发什么呆呢老兄?”一个声音在上方响起,白榤抬起头,看到一个红发青年杵着膝盖站在他面前。 “喂,给我瓶水。”红发青年大喘着气说道。 白榤顺手递过去一瓶水,红发青年接过水扭开瓶盖连喝了大半瓶水。 “妈的渴死我了。”青年盖上瓶盖一屁股坐到白榤身旁,他把身体往后仰倒休息,“现在舒服多了。” 白榤默默看着他这一连串动作,动了动嘴唇后犹豫着开口问道,“你……不渴了吗?” “哈?”第一次听到对方说话,出人意料的是一个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红发青年饶有兴致地扭头看白榤,只见他正一脸奇怪地盯着那剩下的半瓶水发愣。 青年不满地啧了一声,“喂,你这家伙,为什么老是这个表情?” “……” “你以后训练能不能认真一点,不要再拖我们后腿了行不行。就因为你进来我们组,看看兄弟们被你害得有多惨?”青年继续抱怨道,“我实话告诉你啊,我的射击成绩很好,不久后可是要进巡防队当狙击手的,你这样子搞我怎么还有机会展露拳脚?跑死在训练场得了……” 青年不停地诉说着,就像那些反反复复的枯燥训练和上级军官们没完没了的洗脑式教育,从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开始就要学会什么是服从和命令 ‘你们是肩负重任的战士,要有坚定不移的精神信仰。 履行军人的职责使命,随时做好为蚁巢献身的准备,用生命诠释防异军人的血性!’ 这个地底世界已经制定好了系统规则,成为了哪类人那就按这类人的规则行驶,没有翻转余地。 仅此而已吗?仅此而已的话,这有什么意义? 似乎要阻止对方漫长的抱怨,白榤闭上眼睛,厌倦般重复其中一个词语,“巡防队……” “对对,巡防队!”青年果然停止抱怨,转而星眼闪烁道,“那是整个防异军里最优异的军队,进巡防队那可是我的终极梦想啊。” “呵、梦想。”白榤从鼻腔里喷出一声冷嗤。 梦想又有什么意义? 他似乎参透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从那张苍白美丽的脸对他露出厌恶情绪的时候开始,他就清楚地认知了自身处境。 他只是一只低贱的蝼蚁,只是一个残破的失败品,他被斩断联系,他不配拥有梦想。 红发青年哑然看着他,最终无力叹息道,“我看你真是有什么大病。” “谢谢。”白榤带着疲惫的语气说道,“那我会被销毁掉的,对吗?” 既然是残废品的话那就赶紧死掉吧,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这不好说,这得去八层繁育室检测过才知道。”青年摸着下巴思索道,“你或许会被再分配或许真的无药可救立即销毁也也说不定。” 从一堆呱噪的声音里面白榤捕捉到关键词,他再次确认道般问道:“八层?” 八层,那个他从离开后就被禁止进入的区域。充满淡红色液体的玻璃仓外,那道飘忽不定的苍白身影。 白榤的喉咙有些干涩,他重新打开一瓶水灌入口中却怎么也填不满空落落的无底胸腔。 他需要的不是水。 红发青年对白榤的反应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新生蚁种三月后要去八层做全身检测。兄弟,你来这多久了?” 白榤在脑海里细细数着天数,“68天。” “那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呢,怪不得没人通知你。”现在想来,就算经常被拖累,但糟糕的相处时间也不多了,红发青年松了一口气,好心说了一声,“不管如何,祝你好运。” “会有好运的。” 白榤勾了勾嘴角,扭曲而凄楚地笑了。 每天清晨醒来,在眼前的是一条没有归途的泥泞路,他蜷缩着空荡荡的身体,被四面八方压迫而来的森冷铁皮吞没。 他深深地渴望能被拯救、但他再也听不到那温和的声音,感受到的是无尽的黑暗和孤独,他已经独自存活了六十八天了。 本是没有归属的人生,被风牵扯着飘荡的孤影,似乎找到生的希望,零星飘散的躯体,停止了自我腐烂。 白榤紧紧捏着通行证,多亏这张小小的卡片,他轻易进入他肖想许久的领地。 八层繁育仓外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看来同期出仓的蚁种数量不少。但他可以等,他踏入队伍中,定定看着前方明亮的入口,仿佛门里面是他一生奔赴前往的目的地, 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就像漆黑海洋中亮起的灯塔,指引着他前行。 队伍在慢慢缩短,他离海岸越来越近了,他快回家了。甜丝丝的期待如薄雾一般包裹着他,让他激动难耐,翘首仰望。 一个清瘦的背影映入眼帘,那人站在一台机械前,低头填写着资料。 白榤的视力一直很好,但他此时看不清楚那人的面貌,只看到那只握着钢笔的白净手指。那只手停下书写动作,抬起来伸进机械里,托住里面人的下巴左右观看,接着摸索胸膛按压内脏,然后滑到四肢关节…… 白榤在阴影中注视着那一片光亮,那手移动到哪里,他的视线就跟到哪里。在白炽光下散发着莹莹柔光的手指,像一条条细嫩的白蛇,不停撩拨着他的心脏。 他不禁心想,此时机械里躺着的是自己就好了,被那只手触碰到是什么感觉呢? 与此同时、他看到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覆在透明玻璃罩上,他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说着,‘我的杰儿很快就可以出来和父亲见面了,杰儿要乖乖的,在里面好好长大。’ 明明那个时候如此温柔,满眼都是疼爱,就连笑也是对着自己。转瞬间、 那张柔和美丽的脸庞爬上了憎恨和厌恶的情绪。 你是如此的讨厌我,但我做错了什么? 白祈低头填写着表格,清冷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下一位。” 白榤上前一步贴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冷静的呼吸声、平缓得过于微弱,似乎为了更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他把身体微微向前倾。 尽管白榤见过的人不多,但他知道这是他这一生中所见到过的最完美的人。 如黑纱一般倾斜的长发,包裹着白皙如玉的肌肤。他的五官非常漂亮,精巧的下颌线,形状姣好的嘴唇,挺拔的鼻子、半垂着的睫毛下掩着一双如琉璃的眼眸。 白榤想和他说话,但他怕打破这美好的幻境。他想抬起手抚摸那光洁的脸颊,或被那苍白的手指触摸,汹涌的欲望和罪恶在他胸腔里漫无尽期的放逐。 似乎感应到面前的气氛异动,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着掀起,那双冷色调眼眸对上了白榤,像森冷的金属般散发冰寒无绪的光。 视线很快就移开了。 “莎莉。”他喊道,“接我的班,我有点不舒服。” 他走过白榤身边时,一阵淡淡的消毒水味飘过。那只握笔的手也垂了下去,白榤想抓住渐渐远去的身影,但他徒劳无获。 就像浸泡在营养液里的小人儿张开稚嫩的小手掌,试图穿过玻璃握住那只苍白的手。 那是什么触感?是什么温度呢? 喉咙里的干痒阵阵作痛,一股毁灭性的渴望向他袭来。 他听到胸腔里的干瘪海绵在咆哮,他要的就是这个。 他需要建立更多的联系,他会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而不择手段。
第39章 雨夜 灰蒙蒙的天空逐渐暗沉, 雨还在不停下着,像细密的玻璃珠子、噼里啪啦落到林中行走的高大身影上。 白榤穿行在湿淋淋的树林之中。 他护着怀中之人,小心翼翼的姿态就像护着的是无上珍宝,他一手托住那瘦弱冰冷的身子,一手拨开前面的荆棘藤蔓。 在天黑之前,他终于走到一面崖壁之下,山崖下的凹陷地势刚好可以用来避雨。 白榤选了一块干燥平坦的草地,他想把怀里的人放下去,毕竟两人身上都湿透了,当务之急是找木材生火取暖。但那两条瘦弱的胳膊却紧紧抱住他的脖颈不放,苍白的手指死死抓住他的衣服,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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