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心存侥幸:“弟子知师娘定为此苦恼不已,更何况,师父不是试图杀师娘么?师父对师娘情根深种,岂会舍得杀师娘?弟子认为师父大抵是中邪了,试试吧,万一有用。” “你这番孝心属实难得。”宁嘉徵瞧着“奚清川”道,“那便试试吧。” “奚清川”颔首道:“好,听娘子的。” ——他不曾唤过宁嘉徵“娘子”,一唤出口,竟觉得与“嘉徵”一般自然而然。 神婆开坛做法,绕着“奚清川”念着稀奇古怪的词。 宁嘉徵见“奚清川”板着脸,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忍不住偷笑。 他身侧的韩玉倒是满面严肃。 神婆又在“奚清川”浑身上下贴满了符纸。 这神婆并非全然的招摇撞骗之辈,确是些驱邪、招魂的符纸。 “奚清川”觉得自己现下的样子必定可笑至极,不然,宁嘉徵为何一直偷笑? 韩玉发觉宁嘉徵在笑,奇道:“师娘亦中邪了?” 宁嘉徵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我并未中邪。” 韩玉追问道:“那师娘在笑什么?” 宁嘉徵高深莫测地道:“我在笑可笑之人。” 不愧是年仅一十又四便夺得“琼玑盛会”魁首的师娘,年纪虽比自己小,境界却与自己天差地别。 韩玉暗暗发誓:我定要好生修炼,再与师娘一决高下。 折腾了半个时辰后,神婆发话道:“奚宗主这符纸须得贴上七七四十九个时辰。” 她又端了一碗符水来:“劳烦奚宗主饮下。” “奚清川”拨开自己面上的符纸,接过符水一饮而尽。 韩玉疾步至“奚清川”面前,紧张地道:“师父可觉得好些了?” “奚清川”面无表情地道:“没觉得。” 韩玉为自己与“奚清川”打气道:“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后,师父定不会再有那般癖好了。” 宁嘉徵懒得再应付韩玉:“你且走吧,你师父须得好生歇息。” 韩玉恭敬地道:“师父、师娘,弟子这便退下了,师娘自己小心些,以防师父再对师娘不利。” 他本想说可传他保护,但想想他的修为远不是师娘的对手,遂把这话咽了下去。 “弟子今日对师娘出言不逊,望师娘见谅。” 见韩玉满面歉然,宁嘉徵摆摆手道:“不打紧。” 真正的奚清川听得韩玉的嗓音,唤了韩玉好几声,然而,并未被韩玉听见。 一听韩玉要走,奚清川声嘶力竭地道:“韩玉!” 外头,韩玉一无所知,告辞离开了。 “奚清川”提醒道:“里头那奚清川不安分。” 宁嘉徵笑吟吟地道:“不安分才正常,只可惜,他根本不知外间被西洲下了术法,任凭他喊破嗓子,韩玉都不可能听得到。” “奚清川”看了眼天色,继而抬手覆上宁嘉徵的肚子:“你乃是凡人,该用晚膳了。” 宁嘉徵嫌恶地拍开“奚清川”的手:“不准碰我。” “奚清川”传了膳,待膳食上齐,便变回了嬴西洲。 宁嘉徵用了一口糖醋里脊,而后不安地摸了摸嬴西洲的脸,证实嬴西洲并非自己的幻觉,他才继续用膳。 “吾在。”嬴西洲已然辟谷,只是看着宁嘉徵用。 宁嘉徵又饮了一口香菇鸡汤,眼巴巴地道:“西洲陪我用些可好?一个人用膳太过冷清了。” 他是喜欢热闹的,但这三年来,他不是一个人用膳,便是被迫与奚清川一道用膳。 他每每食不下咽,而奚清川俱会做出一副良人模样,拿其用过的竹箸给他布菜。 除却奚清川与陈婆婆,这三年来,他几乎不曾见过其他人。 他有时会呆呆地看着日头东升西落,若非复仇之心支撑着他,他兴许早已发疯了。 “好吧。”嬴西洲为自己盛了碗香菇鸡汤,尝了尝后,道,“尔尔。” “西洲委实是不知人间疾苦,西洲可知这人间有多少人连白面馒头都吃不上?”宁嘉徵夹了一块白切羊肉,“西洲尝尝吧。” 嬴西洲长年游历人间,并非不知人间疾苦,但他不与宁嘉徵争辩,就着宁嘉徵的竹箸吃下了白切羊肉:“尚可。” 宁嘉徵夹起白灼芥兰自己吃了,吃下后,方才意识到这竹箸先前碰到嬴西洲的唇齿了。 不过他与嬴西洲都交过欢了,这竹箸有何可介意的? 用罢晚膳后,他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已有三年未曾好好地用过膳了。” 嬴西洲关切地道:“那奚清川常常饿着你么?” “那奚清川不止不会饿着我,还日日着人奉上山珍海味,但我身陷囹圄,何来用膳的胃口?以免自己饿死,才逼着自己用一些罢了。那奚清川隔三差五便陪我用膳,自诩温柔体贴。他若是不来,便令陈婆婆陪我用膳。他认为陈婆婆身份低贱,不许陈婆婆与我一道用膳,陈婆婆自己亦认同。陈婆婆所谓的陪我用膳,就是在我耳边念叨三从四德。”宁嘉徵思及当时的情形,通体难受,“我终究没能被他驯化成他想要的样子,他肯定很是后悔自己对我太过心慈手软。” 嬴西洲起身,吻了一下宁嘉徵的额头:“过去了,都过去了。” “嗯,过去了,都过去了。”宁嘉徵鹦鹉学舌。 他的苦难当真过去了?这世间有奚清川,是否还有王清川,李清川?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业已成了惊弓之鸟,再也不是当年的初生牛犊。
第三十七章 宁嘉徵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待得夜深人静,堪堪睡下,额头陡地被碰了一下。 他当即被惊醒了,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不成是奚清川? 奚清川曾数度趁他入眠,猥.亵他。 他屏息凝神,掀开眼帘望去,所幸借着烛光看见的是嬴西洲的眉眼。 ——自从被奚清川漏夜猥.亵过一回后,他夜夜都要点蜡烛,尽管他明白这样做无济于事。 他暗暗地舒了口气,而后抬手去解自己身上的亵衣。 他与嬴西洲并非真正的夫夫,亦非两情相悦,自不会同榻而眠。 嬴西洲此番来寻他,所求总不能是秉烛夜谈吧?应当是床笫之事。 他并不讨厌与嬴西洲交.合,当然不会拒绝。 岂料,嬴西洲竟是按住了他的手。 “西洲喜欢自己解便自己解吧。”他懒懒地倒下.身去,以一双手肘撑着床面,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嬴西洲再度从宁嘉徵的眉眼间窥见了自暴自弃,想来宁嘉徵假使从未被奚清川磋磨过,是决计不会委身于他的。 毕竟他不曾追求过宁嘉徵一日,且初见便要求其委身。 宁嘉徵之所以愿意委身于他,一则是为了报恩,二则是为了报仇。 他并非凡人,鲜少试图了解凡人。 但他却想了解宁嘉徵。 他在床榻边坐下,伸手捞起了宁嘉徵的腰身。 宁嘉徵抬手勾住嬴西洲的后颈,又去吻嬴西洲的唇瓣,猝不及防地被嬴西洲推开了。 “生气了?”他眼下尚且不能失去嬴西洲,嬴西洲纵着他,他便得寸进尺,嬴西洲不纵着他了,他顿时害怕了起来,“西洲,别生我的气。” “吾并未生你的气。”嬴西洲摸了摸宁嘉徵的头顶心,“你不是想骑着吾,飞上一圈么?” 他并不想当宁嘉徵的宠物,亦不想当宁嘉徵的坐骑。 他以为宁嘉徵白日里的话并非玩笑话,一直等到万籁俱寂,左右不见宁嘉徵来寻他,死皮赖脸地要骑他,便自投罗网了。 宁嘉徵认真地道:“想,西洲若是不愿意,拒绝我便是,我原就是同西洲说笑的。西洲并不是我的坐骑,而是我的救命恩人。” 换作三年前的他,如若见得穷奇,定然要骑上一骑。 任凭穷奇再凶神恶煞,他都不会退怯。 而三年后的他,可谓是面目全非了。 他努力地在娘亲、小妹以及“王不留行”面前,表现得如三年前的自己一般。 但在嬴西洲面前,他并不想费力地伪装自己,毕竟嬴西洲从未见过三年前的他,无从比较。 更何况,他与嬴西洲实力悬殊,万一嬴西洲发起难来,他招架不了。 本质上,他仍是鱼肉,只不过刀俎从奚清川变成了嬴西洲。 他与嬴西洲做了交易,对于自己这副身体是否足以完成这场交易,并无把握。 嬴西洲叹息着道:“还是非要吾握手,非要骑吾的嘉徵更为鲜活可爱。” 话音未落,他竟见宁嘉徵向他伸出了手:“握手。” “……” 他听闻人间有一门功夫叫“变脸”,这宁嘉徵莫非得了真传? 握手便握手吧。 他将右手放在了宁嘉徵的掌上。 宁嘉徵细细揉捏着嬴西洲的右手,品鉴道:“稍稍粗糙了些,还是本相的爪子更为好摸些。” 他松开嬴西洲的右手:“换左手。” 嬴西洲遂换成了左手。 宁嘉徵搔弄着嬴西洲的掌心,抬眼对嬴西洲道:“变成爪子可好?” ——他忍不住想自己实乃欺软怕硬之辈,嬴西洲一温柔待他,他便诸多要求。 嬴西洲掌心发痒,顿了顿,方才将双手变作了双爪。 宁嘉徵一面把玩着嬴西洲的双爪,一面有些颓然地问嬴西洲:“西洲是否会觉得我待奚清川太过恶毒了?” 嬴西洲满头雾水:“嘉徵何出此言?” “我啊……爹娘从小教导我要与人为善,锄强扶弱。”宁嘉徵扯了扯唇角,“报复奚清川之时,我通体畅快淋漓,是奚清川对不起我们一家在先,不管我如何折磨奚清川都是天经地义的,对吧?假若换作三年前的我,定不会做这么多折磨奚清川之事。我骨子里是不是……是不是便喜欢……喜欢折磨人?” 嬴西洲实话实说:“因为嘉徵骨子里是良善之辈,才会反省自己。吾并非嘉徵,无法全然与嘉徵感同身受,但吾听嘉徵述说那奚清川所造的孽,直觉得嘉徵如何对待奚清川都不为过。” 宁嘉徵展颜一笑,仰首亲了亲嬴西洲:“西洲委实是一头温柔的凶兽。” 嬴西洲用爪尖勾起宁嘉徵放在一旁的中衣,为其穿上了。 宁嘉徵眉眼温良,口吻发软:“西洲是 更喜欢为我穿衣,抑或为我解衣?” 嬴西洲答道:“都喜欢。” 宁嘉徵失望地道:“我还以为西洲更喜欢为我解衣。” “吾并非淫兽。”嬴西洲将一双爪子变成了人手,便于为宁嘉徵穿衣。 宁嘉徵猛地拨开嬴西洲的手,继而利落地将自己的衣衫剥了个一干二净。 纵然他是在迫不得已地情况之下,才委身于嬴西洲的;纵然他并未为嬴西洲而心动神摇,但他希望嬴西洲痴迷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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