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看的时候,对方的目光会落在他身上。 “洛川……你早饭只吃这个吗?” 父亲去世,宋晚找到了工作,每天忙碌,他经常一个人上下学,早饭是宋晚做的,宋晚自己照顾不好自己,努力地在学照顾他。 烤糊了的三明治,没有煮熟的玉米,咸的过分的包子,偶尔会吃到茶叶蛋。 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也没有和对方讲话。 但是第二天温书郁到了他家,他起床的时候温书郁不知道和宋晚讲了什么,宋晚一脸愧疚又一脸感谢,一看到他又要抹眼泪。 “我们厂里离这里距离太远,第一个月规定不能迟到……我平常也不怎么会做饭,书郁会不会太麻烦你?” 温书郁:“不麻烦,我爸妈不在家,早饭都是我自己做。” “那以后食材我来准备就好,川川……过来,以后去哥哥家吃饭,知道了吗。” 他被宋晚推着,推到了温书郁面前。 白花花的包子递到他手里,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用一种和看所有人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他感受的到,对方的善意,像是对帮助过的同学和弟弟妹妹一样。 每天早上去邻居家领早饭。 温书郁只比他大了两岁,对方会做好吃的饭,比宋晚做的要好吃的多。 第一次和对方讲话,是他前一天晚上的衣服没干,穿着要去上学,宋晚走的急没有发现。 他吃早饭的时候温书郁发现了。 “洛川,这样穿的话会着凉……要不要换一身衣服。” 他没有讲话,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没有感觉到难受,直到温书郁笨拙地帮他换上衣服,贴在皮肤的地方已经起了一层红疹。 “不要伸手挠……晚上用温水洗澡,以后不要穿没有干的衣服。” 只有宋晚帮他穿过衣服。 和妈妈一样对他好的人。 虽然对方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 他第一次开口,视线悄悄地看向温书郁的侧脸,低声说了“谢谢”两个字。
第41章 小学的名字叫做幸福小学,旁边是一栋教堂,偌大的十字架在屋顶上发光,夜晚的时候照亮昏暗的小路。 耶稣圣心,圣像倒映在花窗前,影影绰绰的十字架,门口欢笑的儿童。 宋晚给他的零花钱很少。 他有喜欢的东西。 可能是一支画笔,或者是一本画册,或者是橱窗里会发光的玻璃球。 看到的时候像是隔着橱窗见到八音盒的小女孩,在冬日里卖着火柴,匆匆地一眼别过。 他会学着楼下的奶奶去捡瓶子,捡来的瓶子全部都收集在一起,里面的水全部倒出来,在麻袋里五颜六色,很像是玻璃缸里的小金鱼。 这是年迈的奶奶可以做的事情,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做,总是收获身边类似于同情的目光。 很像是在看猫猫狗狗,他并不喜欢。 “洛川,你为什么要捡瓶子……你喜欢这些瓶子吗。” 不喜欢。 “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我可以送给你。” 每到这个时候,他会有些疑惑。为什么要送给他东西。他一点都不感到高兴。 他喜欢靠自己的努力。 去得到想要的。 喜欢的东西,可以用钱换来。 他爱的人原本就爱他。 原本灰扑扑的世界令他习惯,他喜欢待在角落,如同尼罗河畔生长的小蘑菇,被阴冷潮湿的土地滋养,习惯了腐烂和发霉。 童话故事里蘑菇被路过的歌者带走。 如果他是一株蘑菇,他兴许也会被歌者柔善的双眼吸引,喜欢对方温柔的眉眼,在倾身时陷落的一抹柔色。 上帝赞扬耶稣之心,笼罩下来的光芒会让万物为之倾倒,见过阳光之后,会难以忍受在黑暗之中腐烂。 没有同情,没有悲悯,只有爱。 耶稣爱世人。 歌者路过尼罗河畔,稍稍地侧眼,在菌落群里看到了小蘑菇。 择一株去爱。 去爱最悲惨的那个。 没有同情,没有悲悯,只有爱。 温书郁爱他的悲惨,爱他的形影单只,爱他凋零濒危的落寞,爱他时时在人群中追逐着他的双眼。 “洛川,我知道一些地方,可能有你需要的瓶子……正好我做实验需要用到。” 温书郁:“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应该拒绝,人和人之间应该保持距离。 这双眼在看他的时候,同时也会看别人。 但是他只是手指抓着自己的衣角,穿的是温书郁的衣服,早起刚换上的邻居哥哥的衣服,皮肤泛红还在发烫。 手指出了一层汗,半天讲不出话来,只低低地说了个“好”。 眼睫轻轻地落下,能够看到对方的双手,很完美的骨相,和他脏兮兮的手指完全不同。 他带温书郁去他的秘密基地。 鲤鱼巷不远处有一处废弃的烂尾楼,这里几年下来拆迁没有谈下来,四周空荡安静,没有几家住户,他把自己收集的瓶子全部藏在这里。 除了瓶子,还有几支粉笔,一本破旧的童话故事书,摔碎了的八音盒。 “这些……都是洛川收集的吗?”温书郁问他。 他点点头,一直低头不眨眼的去看面前的人,过完暑假温书郁就要上初中了,现在还没有物理课,但是温书郁经常会用废弃的电流组织做各种实验。 “……我能不能借几个瓶子。”温书郁问他。 做实验需要用到易拉罐,他有很多,他手指不安分地乱动,可以两个字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仿佛一开口,他也要变得和那些追逐温书郁的人没什么两样了。 “哗啦”一声,倾倒的易拉罐救了他,塑料袋没有封紧,里面的瓶瓶罐罐像是鲜艳的糖果一样倾斜而出,散落一地。 那天温书郁陪他捡了一晚上的瓶子。 平常的夜晚,只有他一个人在。 从窗户落下的月光,会在墙面上映出他的影子,从这一天开始,他的秘密基地多了一个人。 “……以后还会过来吗。”他低低地问温书郁。 温书郁:“……当然,以后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和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似乎没什么分别。 为什么他会留意温书郁放学之后去了哪里。 学校里的升旗仪式,台上讲话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内敛却又温和,沉重而单薄,阳光落下来的时候,脸颊泛出透明的血管,深落的眉眼垂落,光落在缝隙里。 和他无关的事情。 视线却忍不住落在对方身上。 早上抽屉里多出来的早餐,上面有俊秀的字迹,为什么会记得他没有吃早饭。 体育课上忘记换校服,蝉鸣的夏季,梧桐树晃荡出绿荫荫的光,靠窗坐着的少年看到了他。 他抬头的时候和温书郁对视,温书郁手指撑着额头,眉眼轻轻地落下。 浓淬的眼睫,深黑的眼珠。 蝉鸣变得温和,阳光也没有那么刺眼,他直生生地盯着人,和温书郁对视。 蓝白校服从天而降,有好闻的柔顺剂的味道,校服遮住了他的视线,人却好像在他身边。 袖子内侧有对方的名字。 三年二班,温书郁。 数学只考了三十二分。 数学课时高年级是体育课,他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常常走神,视线总是看向窗外。 穿过人群去找温书郁的身影。 听不清数学老师讲了什么,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身影,目光追随着对方,如同树影在留恋阳光一般。 “洛川!你下次再考不及格……妈妈就要去家长会丢人了,你想要妈妈丢人吗?”宋晚拿着他的试卷在生气。 生气时的宋晚那双眼会瞪大,漂亮的脸因为生气而扭曲,会轻轻地揪他的耳朵,而他毫无反应。 “你要是不会就去问你书郁哥……人家天天考第一,你去请教请教,知道了吗。” 他于是拿着卷子去找了温书郁。 温书郁家里经常没人,偶尔他父母会回来,母亲总是一身酒气,父亲和母亲很少同时出现,父母一回来总是会吵架。 在外面能够听到哐当哐当的动静,女人的尖叫声,尖锐的质问和哭泣声,伴随着酒瓶破裂的声音。 他自动屏蔽了这些声音,这些和他无关,他只是想见到温书郁。 “砰砰砰。”门敲了三下。 温书郁过来给他开了门,迎面而来的是难闻的味道,穿着白衬衫的少年,那张俊朗的脸被擦伤,额头上有鲜血滴落。 脸颊上有淤青,手指上的血迹。 他不能够理解争吵,只是在一个平常的黄昏,即将天黑的时刻,想要触碰对方的伤口。 “……哥。”他只开口讲了一个字。 眼睫轻轻地落下,手指僵硬而弯曲,悄悄地用目光注视对方。 对方看起来情况不太好,对他的态度却一如既往,似乎有些意外,对他说,“洛川……这里说话不太方便,我们去其他地方,好吗?” 他跟在温书郁身后下楼,踩着温书郁的影子,他盯着温书郁的衣角看。 温书郁总是穿白衬衫,一年四季只有那么几件衣服,裤子洗的发白,但是干净整洁,像是雪地里郁郁葱葱生长的雪松。 挺拔修长,在寒风里屹立生长。 “洛川……找我有什么事情?”温书郁问他。 他盯着温书郁脸上的淤青,手里还抱着自己的数学试卷,问题的话却开不了口,视线悄悄地看向别处。 有话想要讲。 不知道讲什么。 “……哥。”他喊的有些别扭,温书郁初三的时候已经窜了一截,他却发育缓慢,皮肤要比男孩子白很多,个子也不高。 声音很轻,但是温书郁听到了。 对方轻轻地倾身,他能够清晰地看到对方受伤的额角,一道裂缝印在上面。 路灯的灯光落下来,他盯着温书郁的伤口看,手指轻轻地碰上去,用纸巾去擦脏污的血。 漆黑的眉眼,透亮的眼珠,俊朗的面容,泛着淤青的唇角,在他擦拭温书郁伤口的时候,能够从对方眉眼里看到自己。 他不善表达。 温书郁眼中的自己。 陌生而又熟悉,他在担心对方吗。 他口袋里还有十七块钱,是攒下来的零花钱,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十七块钱,能够给温书郁买什么。 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但是受伤的话,如果见到喜欢的东西,不会那么难以忍受了。 “洛川……你在担心我吗。”温书郁问了出来,碰到他的手指。 微凉的体温,漆黑的眼眸,像是歌者在轻轻地吟诵,他在菌落里见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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