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静、阴郁,摇摇欲坠的自己。 “考完试……你会等我吗?”他小声地问。 简修:“……当然会。” “你等我……我有话想跟你讲。”他轻轻地松开拽着简修的衣角。 迈着沉重的步伐,每走一步,黑色的雨伞,断断续续地有雨滴落下来,身旁的青年走路没有任何声音。 对方平静地注视着他,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沉敛深邃,在他即将摔倒的时候会伸出手,虚虚地穿过他的身体。 他呆愣愣地看着对方,神情一片恍惚。 雨珠密密麻麻地落下,没有打湿对方的红围巾。 他一直没有开口。 青年也没有开口。 他已经分不清这里是现实还是梦境。 比赛现场,到处都是陌生的人,台上的主持人介绍着测验规则,实验区的考题,是他前一天见过的考题。 “这一套重力行测轨迹分析来源于我们省理科状元……通过测出质球的行动轨迹,能够顺利地推出势能方程……” 考试选址是在一栋写字楼,落地窗能看清窗外,外面的风雨无情落下,少年撑着一把伞坐在长椅上,雨伞稍稍地倾斜,不断地看着时间。 有人在等他。 雨幕中扇着翅膀的飞蛾,雨水浇灭了烈火,难以浇灭扑闪的双翼。 “洛川选手……你之前一直和温书郁一起来参加比赛,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他最近还好吗?” 他还好吗。 洛川轻轻地侧头,青年正在他身边,对方脸色苍白,闻言稍稍地动作,腐烂的手指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背上,向下有血滴在上面。 “……还好。”他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掌心里出了一层冷汗,他视线有些模糊,眨了眨眼,碰了碰自己的额头,自己的额头上也出了一层汗。 心上如同被开了一道口子,在雨幕之中冒出来发脓的溃烂的鲜血,丝丝缕缕地流淌,包裹住他整个人。 他行走在阴霾的天空下,整个人在融化,变成一摊雨珠,流进下水道里,最后化成一片死水。 一把伞轻轻地撑过他的头顶,黑色的雨伞,比他高出很多的少年,被冻得发白的脸,对方在外面等了他四个小时。 隔着落地窗,他一直能够看见他。 “洛川……你冷不冷。”简修问他,下意识地低头去捂他的手。 “有什么话要跟我讲?” 话卡在嗓子里,他任由溃烂的脓疮在流血,手指被握住,感受不到温度,只有寒冷。 看到那双深褐色的眼,如同一面镜子,在他面前轰然坍塌碎裂,一点点地四分五裂。 雨水浇灭了火焰。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我们………分手吧。” 他在那双素来温和的眼中看到了拗动,时间在那一刻停止,简修怔愣在原地。 雨滴“啪”地一声落下。 时针一分一秒地转动,他不记得自己怎么上的车,怎么离开简修,怎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机械女音不停地播报,下完雨之后夜晚很冷,直到到达站点,他浑浑噩噩地从车上下来。 像是一具在行走的尸体,魂已经被抽了去,漫无目的地行走。 “洛川。”身边是急匆匆地人群,有人在喊他。 他抬头,郑言正在不远处等着他。
第40章 “嫌犯洛川,男,18岁,二零二二年八月二十日,当日你和死者温书郁在一起,为什么你声称没有见过他?” 监控录像浮现出一张安静苍白的少年面容,少年穿着薄薄的羽绒服,脸色和纸一样白,低着头没有讲话。 黑色的眼珠垂着,低头看着桌面的咖啡。 雨天之后是大寒天,审问到了半夜已经进行不下去。 “你们认识……案发当前,你们曾约定在断月桥下见面,车票记录显示你曾经买过很多次前往京城的车票……京城的酒店也有你们的开房记录。” “这些都是证据,也有人证……有人在A大见过你。” “死者掩埋的现场有你的指纹……还有物证。” 对面的警察拿出来了一个透明的袋子,透明袋里装了一个白色的实验球,上面有一个漆黑的四号标志。 他丢失的四号实验球。 如今出现在他面前。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一直沉默的话人证物证都在,是否表明你决定放弃申诉权利。” 对面的少年如同被抽了魂,警方的话音进不了他的耳朵,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两名审问的警察互相对视了一眼,对讲机里传来郑言的话音。 “……今天就到这里。” 直到有人带着洛川离开,洛川才慢动作地起身,像是一具人偶,眼神空洞,缓慢地移动。 “头儿,这小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板上钉钉的事情,还要继续审问吗。” 审问的小刘忍不住说,这案子压根不用再审了,他们全程如同在跟一个哑巴说话,证据确凿,不如直接把人送上法庭。 “人刚成年,你不会以为,头儿想抓一个刚成年的尖子生嫌犯吧。”旁边的老张插了一嘴,面前的茶缸子已经续了三杯茶。 “我看这小孩也挺邪乎的……他家人那边怎么说?” 对讲机里的郑言沉默了一会,片刻才开口,“暂时不要让他们见面。” “……这小孩还是个同性恋。”小刘比了个手势,开房记录的监控他们已经调出来了,和死者生前是什么关系再显然不过。 四周都是坚硬的墙壁。 铁栏杆,黑压压的环境,灯光比医院明晃晃的还要冰冷,蓝白相间的床单,角落里的摄像头二十四小时一直监视着他。 洛川坐在床边,他手指碰到柔软的被子,却又像碰到湿漉漉沉重的海绵,封闭的环境如同一把巨大的锁压在他的心上。 令他喘不过气来。 睁眼是空白的天花板,上面依稀有裂缝,身边很安静,只偶尔能够听见巡警的脚步声。 郑言已经连审了三天。 他每天熬夜看洛川的监控录像。 这小子完全像是植物人一样,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能几天几夜不和人说话。 送什么吃什么。 没有情绪,没有语言表达能力,没有思考能力。 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不是凶手,也没办法找出来任何杀人的动机。 死者死于颅骨粉碎性骨折,死前曾存在过低温休克,脑部受到重创重击……目前并没有找到作案工具。 郑言嗓子压着血沫,他刚把唾沫咽下去,监控里的人影动了动,对讲机传来了巡警的声音。 “郑队……他说话了。” 心瞬间提了起来。 “他要见温书郁的尸体。” 大半年的时间,尸体已经变成了一具白骨。 白衬衫包裹着白骨躯体,嶙峋往下,红色围巾在泥土里和泥沙混合在一起,一部分线头已经褪色,像是沉旧腐朽的沾血纱布。 洛川不知道在旁边站了多久。 一个小时,或者是两个小时。 围绕着的数名警察视线都在洛川身上,试图从洛川身上找到破绽。 可惜从始至终,对方除了盯着尸骨看,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维持着同一个站姿,没有动过。 “差不多到时间了。” 洛川被带回了关他的房间。 监控画面里,少年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回到房间之后正常吃了晚饭,睡姿非常的统一,总是稍稍地侧着,在床边闭上了双眼。 单薄的身形,深长的眼睫,充满心事的双眼。 外面细细密密的下起了雨。 小刘把窗户关上了,他们三个轮流查看监控,郑言坐在记录仪前一动不动,感受到了夜晚的凉气。 “去年雨都在夏天,今年才刚开始怎么就开始下了……难不成又要暴雨不成。” “我家里的衣服还没收呢,说下就下……头儿,我去给琳琳打个电话。” “你们先盯着。” 雨声。 啪嗒。啪嗒。 像是鲜血滴落在地的声音。 洛川在夜晚睁开眼,四周黑压压的,对面的墙壁上面有窗户,窗户上是密密麻麻的铁栏杆,玻璃依稀能够看到雨丝。 下雨天。 一道惊雷骤然惊响,撕开了天边的裂缝,照亮了半边天空。 脑海里一团乱麻,那些晦暗的、深沉的,被压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一点点地浮现出来,他陷入一种隔绝的平静之中。 漆黑的雨夜,只剩下他自己。 陈旧的墙壁,上面有很多道裂痕,在下雨天的时候会渗透,像是腐烂的铁锈一样。 “川川,这是新搬来的邻居……喊叔叔阿姨……还有哥哥。” 宋晚没有注意到墙壁上的裂痕,厨房里一做饭总是混合着发霉的气息,他盯着墙壁上的裂纹看,压根没听进去要打招呼的话。 见他没反应,宋晚尴尬地和邻居道歉。 邻居搬来了一家三口,一对恩爱的夫妻,过分漂亮的母亲,彬彬有礼的父亲,还有比他稍大一些的少年。 黑发黑眼,稚嫩的面庞已经初显俊朗的轮廓,眼睛很像童话故事里的宝石。 宋晚:“我家孩子前段时间刚从医院回来……最近还没有适应和人接触,实在不好意思。” “书郁啊,不要见怪,他没有其他的意思。” “阿姨,没关系。”温书郁回应。 他只是不喜欢讲话,但是不代表他听不见。他看得见邻居家的一家三口。 他低头看自己的书,听到有着深邃宝石一样眉眼的少年问宋晚。 “阿姨,他是生病了吗……还是不愿意和人讲话。” 宋晚:“他是先天性的……你可以理解为性格比较孤僻。” 他闻言继续看自己的书,眼睫悄无声息地落下,手指轻轻地触碰书页,在他看书的时候,温书郁到了他身边。 “洛川,你好……你喜欢童话故事吗。” 没有回应。 他看到邻居也是绕道走。 从小到大他没有朋友。 可是邻居家的孩子和他一个学校,从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开始温书郁转过来,比他大一届。 温书郁变成万人迷,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楼里的爷爷奶奶们很喜欢他,他会顺手帮爷爷奶奶收集纸箱。在学校里成绩优异,智商非凡能够参加高年级的比赛,乐于助人喜欢帮助同学,帮同学们免费补习,为楼下小妹妹抓娃娃……胡同巷子里的小朋友都喜欢围着他转。 老师们也经常提起温书郁的名字,每每提起温书郁,都是赞不绝口的夸奖。 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喜欢童话故事,偶尔会看进那双干净又无尘的眼,像是斑驳的黑曜石,童话故事里王子才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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