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凡人,其他的别问,也不许告诉任何人他在这。”迦罗摆手,“下去吧。” “属下知道了。” 命莲消失,迦罗坐在自己空荡的主殿君位上,一时沉默。不多时,开始盘坐修行,皮下隐隐有紫色幽芒流转。 他看着自己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年人的温度和气息。 ... 在迦罗看不见的地方,羽沉体内吸收魔气的速度陡然加快,刚刚好起来的身子,一下子又恶化许多。 羽沉忽然觉得很冷,慢慢回到床上,裹紧被子。眼睛,如同小时候那样望天,盯着空中血色的圆月。 我欲乘风归去。
第二十九章 鹰飞长空 【鹰飞长空】 所谓三界,指洞天,轮回和仙界。除了有人间和地狱的轮回界,其余两界,到处都充斥着灵气。 魔气则是与灵气相斥的一种能量,因此天然就站在三界对立面。魔人,在三界也是人人喊打,聚居魔界,不光为了休养生息,更是为了修炼——这根源,就在那轮血月。 关于血月是从何而来,没人说得清楚。只知道自有魔界之日起,那轮月亮便在那里了。 它不光为这漆黑世界照明,更是魔气这一特殊能量的来源。 修灵气者,需先行淬体,之后方能引气入体,借灵气修行。而魔人生而强壮,不必淬体,出生便可引魔气入体修炼。 然此气爆烈刚猛,修行虽快,入体却十分痛苦,寻常人难以忍受。亿万魔人世代修行,至今却唯有数百修者结成魔丹,尊称魔君,对等洞天界金丹期的修士。 魔君之上,还有魔尊;魔尊之上,更有三尊魔神,守护魔界数千载。那已经是无法想象的力量,据说有一位魔神,便是这血月的传承者。 这是强者为尊的时代,魔界也不例外。魔君的地位,比洞天界一派之长都不弱,毕竟整个魔界也只有寥寥数百人可以达到这一境界,而洞天界,金丹期修士也不过数百。 人间就更没有可比性了,一位魔君就可以让整个大秦乱了套。之所以不覆灭人间,乃是有更深刻的原因,那甚至不是迦罗可以接触到的层次。 此刻,这位颇受魔尊重用,地位崇高的魔君,却正为一名凡人焦头烂额。 空旷的殿内,迦罗硕大身形委顿于地,怀中托举着一具瘦削躯体,眉头紧锁。 “怎么会突然恶化得这么厉害?” 他语气沉重,面带责难地看了眼命莲,五指张开不断从羽沉身上吸取魔气,却并无作用。好像他吸取多少,羽沉下一刻就会自外界吸收多少,因此不见好转。 羽沉已是昏睡过去,面色乌青,手脚也格外冰冷。迦罗无法,只得用业火煅烧他周身魔气,把这一片的魔气全都清空,又布下禁制将羽沉隔绝起来,方才见得他脸上缓缓恢复生色。 “对不起主上,我进来时,他一直在睡觉,属下就没有打扰……” 命莲觉得自己也是倒霉,怎么这差事偏偏就落到自己头上?凡人本就娇弱,在魔界待着,被魔气侵体不是很正常,怎么主上好像不知道的样子…… 迦罗当然知道了,只是想着有自己护持,羽沉也能多坚持一段时日。不料造化弄人,他吸收的速度比常人快数十倍,若身为魔人,自然是极好的修炼天才,可这具身体只是凡人,断然承受不住。 他想到天道。这或许又是天道所致,渡劫之人,劫散则身消。羽沉早该消亡了。 魔气性烈,入体则生痛。迦罗不知道羽沉该有多痛苦,一时心疼得愁眉不展。 如此隔离,也并非长久之计,只是将短痛变成长痛罢了,也不知道自己将人带回究竟是好是坏。 怀中人因他护持好转了一些,知觉重新归体,发出微弱的动静。 “水……” 嗓子一直干疼无比,他的话几乎难以被听见。迦罗回过神来,扭头对命莲喊道:“快拿水来。” 命莲急急端过来呈上,迦罗接过,一只手臂稳稳托起羽沉上半身,右手臂则将壶嘴送到他嘴边。 可羽沉人虽有意识,却被魔气侵蚀地虚弱不堪,微微张着嘴,却是难以吞咽,灌进去的水都从唇边流了出来。 迦罗看着,心急如焚。忽然下定决心般,仰面将水含进嘴里,接着低头嘴对嘴地渡进羽沉口中。 唇舌交缠,温暖水流含着化解痛苦的力量,被暗劲压进咽喉。这效率自然是极低,却是有用。 迦罗收回唇舌,再度仰面含水,低头亲口去喂……如此反复。 一旁,命莲吃惊地看着这一幕,脸色微红,一跺脚消失在殿中……她觉得自己在此处实在是有些多余,更是想不到,主上对那个人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羽沉终于是醒过来了,在迦罗坚持不懈的投喂下。一双略微下垂的兔眼对上紫色深眸,二人唇齿之间仍藕断丝连,不由地都微微一怔,接着逃避般扭过头去。 对迦罗来说,这是清醒时候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过去高山仰止的人物,此刻就躺在臂弯,即使只是转世身,对他来说也是从前不敢想象的事。 有些不好意思,迦罗深色肌肤上看不出脸红,只是语气不自然地解释: “你刚才喝不下水,所以……” 羽沉红着脸微微点头,算是揭过了这回事。 “现在,放我下来吧……” 修行火行之力的魔躯体温偏高,羽沉原本冷得要命,现在整张脸又因为热意而滚烫起来,汗水蒸腾。迦罗有些笨手笨脚地把人放在床上,掖好被角,便不知道手脚往哪放了,跪坐床边双眼乱瞟。 之前扮演李琊的时候,是仗着对方不知情,才敢随意调戏……现在本尊上场,又仿佛变回那个不敢上前打招呼的青年弟子。 那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我如今这样,就算有……也留不住罢。”羽沉忽然道。 迦罗有些不明白,见他抚着小腹,瞬间明白了什么,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 “你多虑了,我一直观察着,并无任何……迹象。” 迦罗也有些惆怅。自身尚且难保,还心心念念着同那人的后裔……羽沉并不知道,堕胎之后少说也要调理几月,才能再次怀胎的,闻言也只是有些怅然,又有些释怀。 他现在这样,更是无法保护孩子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羽沉又问迦罗。 这个身形健硕的男人一怔,顿时眼睛发酸,摇摇头。 “我会一直为你护持,死不了。” 羽沉虚弱地笑了笑,没说话。昨夜的痛苦,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冥冥之中有所明悟,或许早在李峙败亡的那一刻,他的命数就已经注定。 他这一生,看到的世界很大,大到结交的都是权贵;又太小太小,在羽家时,是宅子里那四四方方的天空,离开羽家,整个世界也只有李峙。 “迦罗。”羽沉第一次叫起这个男人的名字,努力抬眼看着对方,面色平静。 “你带我,出去看看吧。” ... 独立于三界之外,位于另一片空间的魔界,有着独一无二的风土人情。 从无盈亏,也从不坠落的血月,平等照亮每一位魔界生灵的路。 这里的集市,不比人间差,同样是人声鼎沸,只不过所售之物奇形怪状,什么都有。 有幼小的魔兽被关在笼中,等待魔人挑选做宠物;有散发魔力的稀有药草,被富家子面红耳赤地争抢;也有不知真假的修炼秘籍,等着有缘人来买走。 集市中行走的魔人,也是姿态万千,有人长兽耳兽角,有人干脆就是兽首人身,也有许多只以人形行走的,是修炼地高深一些的魔修。女子也是个个美艳动人,衣着大胆。 羽沉被迦罗护在怀中,走得很慢。他的体内正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吸收的魔力同时被迦罗抽走,因此还可以走动,只是就如大病初愈之人,身上没有力气,走不快。 “这里的东西我都没见过。”羽沉有些好奇,心情久违地好起来,除了被一手护着的这个姿势让他有些别扭,却是知道,这里任何一个魔人皆身强体健,能一拳打死他,不被护着不行。 这话,当然是迦罗告诉他的。事实上魔君出行,没有谁敢靠近周身三尺之内。魔人喜怒无常,又等级森严,运气不好被杀了也是自己理亏。 “可惜你吃不了这里的食物,那才是一绝。”迦罗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小摊子上的面点,“这是魔界最出名的魔莲果子,里面加了魔莲的莲子,不光好吃,还能补魔气。” 羽沉怔住,忽然想起什么。 他想起了一直没吃到的,用荷叶包的茯苓糕。 李峙就是个骗子,说好带自己赏莲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羽沉停住脚步,迦罗便也跟着停,有些疑惑。 “怎么了?” 羽沉摇摇头,只是轻声道: “我走累了,我们回去吧。” 迦罗见他情绪忽然又低落起来,也不知道是哪里又让他触景生情,也不敢再留,点点头。 “好,你抓紧我。” 他说着,忽然拔地而起,带着羽沉飞在空中。羽沉惊呼一声,急忙抓紧他的手臂,却同时感到脚下也有一股托举之力,稳稳托着他上行。 “你干嘛!” 迦罗笑起来,扭头温柔地看他。 “让你感受一下飞行的感觉。” 飞行,对玉尘来说并不稀奇。可羽沉,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真的飞上天空。 迦罗明白,等玉尘回归,自己做的这点微不足道的事情都不会被在意。他只是不忍心见羽沉失落,仅此而已。 他看到,羽沉愣神半响,眼睛一眨,再次落泪。 母亲,我真的会飞了…… 虽然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你,也没有了在意的人。 也或许,不是所有人都不在。 他哭得肆意,就在迦罗愕然到自觉有愧的时候,忽地又破涕为笑。呼呼的风中,用尽全身力气大笑着。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迦罗不明白人间的诗,事实上他从来搞不清那些词句的意思。只是此刻看着有如醉仙吟唱的羽沉,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似乎又回来了。 “听不懂!”迦罗哈哈大笑着,毫不脸红。羽沉也笑,指着他肩膀抖动。 “你是神经病,还是文盲。” “你才神经病!文盲嘛……本来就是,以前宗门里要背许多经书,我是一读就困,没办法,来做魔头了。” 两人相视着,又不约而同笑出声。羽沉笑得咳嗽起来,半空风大,体内又进了寒气,渐渐没力气笑了。 “迦罗。” 后来他只能被抱在双臂之中,依然嘴角上扬,声音细小却分明。 “谢谢你,圆了我的梦。”
47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