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乔图图午觉睡醒,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见屏幕上面显示着男朋友的未读信息,是给他前面发的午餐照片的回复。 乔图图坐直起来,尝试着给男朋友发送信息,居然很幸运地碰到了男朋友的空闲时间。 他们在床上面打开了视讯。兴许是刚睡醒,乔图图的身体不受骨头支撑,靠着睡枕倒来倒去,每次滑下去以后再坐直起来。 男朋友说他看起来好像一团多动的液体,问他是不是午觉没睡好。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乔图图又滑下去了。 落地支架就安置在床边,手机的前置镜头朝下,恰恰对准了乔图图的脸。 男朋友因此可以将乔图图的神情看得很清楚。 绒被盖住他的小半张脸,他侧躺着窝在绒被下面,抱着怀里的狮子玩偶,呢喃地“嗯”了一声。 “我一个人睡觉,”他用脑门顶着狮子的脸,咕哝着讲,“总是做梦。” 他说完以后,电话那头很安静。乔图图感到有些不解,脸转过去看手机,发现男朋友正坐在办公椅里面,一言不发地望着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就在他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听见男朋友的工作手机响了起来。 男朋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略显集中起来。 乔图图意识到这可能是一通相对重要的电话,于是他开口喊了男朋友一声。 “扬哥。” 男朋友听见他喊自己,抬起头来看他。 乔图图直起上身,缓慢靠近手机,隔着屏幕吻了一下男朋友的脸。 “扬哥再见。” 话音落下,他挂断了视讯。 结束通话,乔图图躺在床上,午觉没睡好所带来的虚无感,正变形而低缓地覆盖过他的身体。他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台,看见遮光窗帘外面的世界热闹非凡,发光发热。 有那么一瞬间,乔图图觉得自己是丧失了思考能力的。 几分钟以后,乔图图起身下床。水杯空了,他到楼下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水之后,他觉得自己清醒了。 下午两点钟,花店把定期上门的鲜花送过来了。 乔图图签收了以后,就开始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把花瓶里的旧花换掉,然后插上新鲜的花朵。 乔图图去上过一些花艺课。课堂质量十分上乘,只是有可能是乔图图天生审美有些走偏,最后出来的作品看起来总是有些奇怪。 但男朋友很捧场,乔图图问他好不好看,他从来都是安静点头。虽然知道男朋友可能是在忽悠自己,但乔图图也找不到什么证据,便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花店这次送来的是蕙兰和白色山茶,蓝白色的繁密花瓣好像蝴蝶,在通透的室内光里低敛着翅膀。一些绿色的枝条弯弯绕绕,看上去非常美丽。 乔图图极其容易为美好的事物所吸引。他长着一张纤细而单纯的脸,集中视线盯着什么看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睁得大大的,里面透露出一种动物般天真的赤诚。 他本人是不知道这些的,只有会一直注视他的人,才能够发现他的这种特质。 弥漫的鲜花香气给室内的空气增添了几分清甜和新鲜。乔图图望着它们,心情也跟着美丽起来。 他给自己切了点水果,坐在吧台上,打开之前还没看完的电影,自在地看完了最后一段。 吃完水果,乔图图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差不多到去画室的时间了。 他随即加快动作,利索地收拾洗漱,随后在十分钟内拿齐东西出门。 画室在市中心的一间商场附近。虽然人流密集,却很安静。 乔图图到达画室,开始后不久,油画老师走到他身边,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跟他讲:“这幅画今天就可以收尾了。” 乔图图脸上笑容绽放,开心地转过头来回应老师。 “嗯嗯。” 老师走了以后,乔图图心情愉快地转回去,面向着自己的画作。 时间把握得刚刚好。他心想。 从画室出来,乔图图直接走去健身房。 健身房和画室在同一座大楼。乔图图从画室前往健身房,需要经过一条长长的空中走廊。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大楼的巨幕玻璃仿佛电影画面一样,记录下了夕阳的缓慢变化:从柔和的淡金色,到加重的橙红色,再到掺兑着隐约寒冷的灰蒙夜色。 乔图图其实很害怕感受这种由白天入夜的缓慢过渡。这种来自于地平线的、润物细无声的昏暗凄迷会将人体的能量一点一点地给吸走。 而乔图图身体内某种隐匿的恐惧和压抑会随着天色越来越暗而自心底缓释出来,久久无法平息。 因此,在所有人都停下来注目或者拍摄夕阳的时候,乔图图手指紧抓着书包背带,几乎是沿着长廊跑了出去。 两个小时之后,乔图图运动结束,从健身房离开,开车前往附近的商场吃晚饭。 他去了和男朋友时常光顾的餐厅,点了简单的定食和沙拉。 菜上齐的时候,时间刚过六点四十五。 乔图图找了个最佳角度,把自己的晚餐照片发送给了男朋友,然后才饥肠辘辘地开始动筷。 一块入口即化的鳗鱼,伴着温热的珍珠米饭下肚,乔图图空虚的胃总算是得到了满足。 这个时候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城市的灯光把黑暗排挤到了很远的、人们不会注意的角落。 赶上饭点,餐厅里面几乎座无虚席。空气里铁板烧的烟火气和香味,陌生面孔的细碎低语,都让乔图图感到安全以及放松。 他正吃着饭的时候,一个男孩细细的声音,如出水的鲸鱼般穿进了他的耳朵。 “哥哥,我们吃什么?” 乔图图转过脸去,看见自己左手边的桌子坐着两个小男孩,一个四五岁,一个看上去十岁出头。他们长着相似的面部轮廓,眉眼间有着相近的神态。 坐在乔图图这一边的显然是弟弟,两只手挽着哥哥,脑袋轻轻挨住哥哥的胳膊,正看似认真而但其实很茫然地看着哥哥手里翻动的菜单。 “童童想吃什么?”哥哥正在很专注地一页一页看着菜单。 “童童想吃豆腐,想吃蒸蛋,还有雪糕。”弟弟一一跟他讲道。 弟弟讲完以后,乔图图看见哥哥开始有目的地在菜单上找寻着,每找到一个,他就稍稍停顿下来,记录着菜点的价格。 最后,哥哥算完价格,转过脸去很有耐心地告诉弟弟:“那好,我们点两个米饭,两份豆腐味增汤,两份蒸蛋,还有两份巧克力雪糕。” “嗯。”弟弟很依顺地点头。 随后,哥哥按铃叫来了服务生,语速缓慢、但非常清楚地一一和服务生点单。弟弟则安静地坐在一旁,专注地看着哥哥和服务生交谈,手部仍然保持原来的动作,挽着哥哥的胳膊。 服务生离开以后,原先坐直了的弟弟略显疲惫地重新靠向哥哥,带着点气音开口:“哥哥,我好饿。” 哥哥把手臂绕过来环住弟弟,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没事,很快就可以上菜了。童童再耐心等一会。” 望着旁边两个相互依偎的小小身影,乔图图内心微微触动,一时间走神了也没发觉。 直到余光里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乔图图才把被吸引走的视线移了回来。 是未读信息,一连发了几条。 乔图图以为是男朋友回复自己了,打开一看,却是他爸爸乔辛成发过来的信息。 他点进去聊天的页面,发现自己昨天发的转账因为超过领取时间被退回来了。 “昨天太忙,没有看到你的信息。” “妈妈只是扭到了脚,轻微伤,不是大事,也不用给我们转医药费,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在外注意身体,不用记挂家里。” “和立扬好好相处。” 短短的几条信息,乔图图来回反反复复地看,大脑里很多字词闪现,像是有很多字要打。到最后,他只是回了一个“好的”过去,之后放下手机继续吃饭。 可能是饭已经不热了,乔图图觉得它们没有第一口吃起来那么好吃了。 最后直到用餐结束,乔图图起身离开餐厅,他都没有收到一条来自男朋友的信息。 男朋友工作总是很忙,乔图图早已经习惯了。 晚上,乔图图洗完澡上床的时候,才接到了男朋友迟来的电话。 他泡了一个热水澡,加之躺到了床上,原先心情已经变好了。但在接起男朋友电话的那个时刻,他的情绪还是微妙地变了。 因此这通电话,他少有的变沉默了。 电话聊了不到两分钟,男朋友察觉到了端倪。 “乔图图,你为什么话这么少?”他问乔图图。 “没有啊,”乔图图含混其词,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一直在听你说呢。” 他的话讲完之后,男朋友那边沉默下来。他周遭非常安静,隔着手机,乔图图几乎没有听见那边一点儿声音。 两端的静寂延续了片刻,乔图图听见男朋友再次开口,问他:“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乔图图的眼珠无声地平移着。 “那时候在准备上台致辞,手机林周拿着。下来以后收购的公司老总、一些同道过来寒暄,拍照留念,个人时间不断被占用。” 男朋友的表达理性又清晰,乔图图听得都不忍心怪他了。毕竟本来他心情不好也不是男朋友直接导致的。 他这边在独自冷静与反思,那边男朋友以为他还在生闷气,冷不防跟他讲:“你要是真不高兴,我马上就把林周给辞了。” “别别别!”乔图图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 “那你还生气吗?”男朋友语气非常正式地问他。 乔图图心绪平息,身体重新靠住枕头,咕咕哝哝地回答男朋友:“怕了你了,我不生气了。” 男朋友是个做事非常严谨的人,还在跟他确认:“真不生气了吗?” “真的。”乔图图再次跟他保证。 他转念一想,接着问男朋友:“那万一我还是生你气,你是真的会辞退林周吗?” 听完他的问题,男朋友停顿少时,然后回答他:“不会,这年头合适的助理很少。” “哼,”乔图图翘起嘴唇,佯装不满意地控诉,“就知道拿捏我。” 男朋友沉默了一会,声音平静地回答他:“你也没有那么好拿捏。” 跟男朋友较量语言逻辑,乔图图永远没有胜算。 他的糟糕心情已经完全消失了,到这里才想起来关心男朋友。 “扬哥,那你今晚晚宴吃得好吗?” “很难吃,”男朋友冷淡地给出评价,接着补充,“我就吃了两口。” “啊,”乔图图看了一眼时间,快到晚上十点了,问男朋友,“那你现在会不会很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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