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你不知怎么就溜到了衍家的试炼场,不然照你这爱撒娇的劲儿,肯定轮不到我把你捡回家了。” 我满怀庆幸地给它喂了一颗隐匿妖气的丹药,一边抚摸它滑溜溜的身体,一边等着药力起效后就带它回去。 算算时间,我已经出来很久了,他们也该休息够了。 可等了片刻,我感应到的妖气却越来越浓,甚至多了几分令我毛骨悚然的阴戾,我垂眸对上小蛇那双无辜的眼睛,一转身拔腿就跑。 刚跑出去两步,我便听见身后扑来一道劲风,一张雪白粘腻的大网眨眼间就把我团团裹在其中,被它碰到的皮肤传来剧痛,我抖着手拔出剑来,却怎么也没法砍破它脱身。 一头丑陋的大蜘蛛从茂密的树冠中吊下来,用狰狞的足肢在我身上戳了个洞,我顿时痛得叫不出来,而它像是对我的肉质感到满意,不想让我死在半路上,便摆动着八条腿拖拽着我飞速前行。 虽不知具体方向,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我要是再不想点办法,今晚就要活活变成它的腹中餐了。 我试图找出它的弱点来,刚要捏一个手诀,就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央央!” 骤然闪出的剑光瞬间铺满眼前这一方天地,原本死死缠着我的蛛网像灰一样消散了,大蜘蛛轰然倒地,八条蛛腿被砍成几十块碎片,仍在颤抖的断口处淌出了墨绿色的血。 闻山羽提剑而来,眉眼间凝着邪异凛然的煞气,狠狠劈开了蜘蛛的头颅。似是这样还不能解恨,他手腕一抖,再次挥出上百道剑芒,生生把这蜘蛛剁成了一地碎渣。 看他这副凶得活像要杀夭成魔的架势,我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抱紧了仍缠在我手臂上的小蛇。 他似乎注意到我的瑟缩,连忙收剑朝我走来:“央央你没事吧?身上痛吗?” 我捂着受伤的地方,缓了好一阵才从那可怕的剧痛中捞回自己的神志,再低头看一眼被血染红的衣衫。 药灵之体就是这点不好,我连那蛛网是怎么弄伤我的都不知道,那些伤口就已经愈合了,如今披着这身破损脏污的衣服,倒像是我有什么扮演乞丐的癖好似的。 摇了摇头,我有些生硬地对他道:“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这话说得干巴巴,我自己听着都觉得甚没诚意,忍不住又在心里鄙视我自己,真是小命保下来了就开始拿架子。 哪怕闻山羽平时有诸多不好,可他现在救了我一命啊,别说道谢,就算给他跪下磕头都是应该的。 我喉结滚动着,想酝酿几句更有诚意的话,却不料他看起来似乎比我更不自然,犹犹豫豫地道:“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谢我?我这样做……没错吗?” “什么?”我抬眼看着他,有些愣愣的,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说。 “就是,你之前说我做错了,”闻山羽身上的杀气转眼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很仓促地收起了自己的剑,道,“之前那个人还没死,你就很生气的样子。” “现在我把它杀了,而且它死得很难看,可这次我又没错?你还谢谢我?”他黑漆漆的眸子一眼望得见底,里面全都是茫然困惑,“央央,能告诉为什么吗?” “因为上次你是对自己的师兄出手,而且人家也没招惹你啊,莫名其妙被你打成那样,当然是你的错。” 那天我只是出门闲逛,闻山羽就突然把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丢到我面前,我不知那人是谁,只好先去找负责照看弟子的管事,但他们却以为我在拿他们戏耍。 我自然气不过,后来又再去找他,问他把那人藏哪儿去了,又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可他只是低头不语,脸上不带任何愧疚的表情。低眉顺眼的模样看着再怎么乖巧听话,也是装盛在冷酷的底色中,丝毫不以为意的。 我以为他还在装模作样,便骂了他一句冷血无情,此后远远见着他就绕路走开,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件我自认问心无愧的事,闻山羽却给了我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回答。 “莫名其妙?不是啊,我听到他说他要害你,他一看到你身上就冒出很臭很臭的味道,他恨死你了,所以我才那样打他的。” 说着说着,他的眼睛越来越亮,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央央的意思是不是说,杀人需要理由?只要我有理由,那我就没错,你也不会怪我了?” 他口口声声说着杀人,眼睛却剔透干净,原来那种眼神并不是冷酷,更甚至他本人大概都未必明白什么叫冷酷。 真正因他这番话而感到脊背生寒的人,其实是我。 凡人崇尚修仙之道,是因为长生不老法力无边听起来太过美好,可修炼的真相是弱肉强食,律法和道德都只不过是一块遮羞布罢了。 结仇和报仇,杀人和被杀,本就是屡见不鲜的事,只因我运气太好,自小被天下第一的炼丹师收养,后来又和烈洲的第一天才定下婚约,所以才能无知无觉地避开所有阴霾,无所畏惧地长到现在。 而闻山羽显然没有我这样的好运,据说他也是个孤儿,磕磕绊绊地厮杀着长大,直到有一天鲜血淋漓地被衍最捡回来,伤愈后就留在此地,成为了衍家的外门弟子。 或许正是因为从没有人看顾过他,更没有人教导他何为礼义廉耻,他的种种表现才会如此异于常人。
第37章 这份格格不入的尖锐太过刺目,我先入为主,把他那毫不遮掩的攻击性视为威胁,又理所当然地将被他伤害的人摆放在无辜的位置上。 可偏偏是他让我知道,所谓的受害者是躲在遮羞布下的虚伪小人,他反倒是那个真正纯稚如一的赤子。 而我,也只不过是眼瞎心盲的庸碌之人罢了。 难言的羞惭涌上心头,我歉疚地看着他:“不,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是我……我不应该怪你的,我应该先问清楚你做那些事的缘由才对。你明明是为了帮我,却被我误会了那么久,对不起。” “你不怪我了,也不生我的气了?” 闻山羽像是捡到了什么天大的宝贝,清亮的眼眸中满是惊喜,竟是直接扑上来抱住了我:“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生我气的,你是全天下对我最好的人了!” 被他炽热的怀抱拥紧,片刻的怔愣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浓浓的心虚。 我对他好吗?扪心自问,除了他刚被领回来时因为好奇去看过他一眼,第二次见面就误会了他的好心,一直对他恶声恶气的。 如果这都算对他好,那他也实在太可怜了,这话大约只是他一时激动胡说的吧,但由此也可以想见,误读他言行的人必然不止我一个,所以他才会那么渴望被理解。 扒掉那层蒙眼遮心的偏见之后,我突然觉得以前那个使劲儿讨厌他的我真是太蠢太蠢了。 原来闻山羽根本就是小孩脾气,做的比说的都快,只差把那颗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真心捧在手里了。 这样的人,莫说矫饰真伪颠倒黑白,怕是连假话都不会说一句的,我又何必同他斤斤计较呢? 虽然他有个喜欢抢别人的东西的毛病,但比起背后使阴招害人性命的,这种程度的抢夺其实都算不上是坏人。 他只是太过直接罢了。 既如此,以后他想要什么,倒不如我直接给他,那他就不会再被人误会了。 “傻乐什么啊,你激动够了没有?” “没有,让我再抱一会吧,”闻山羽像是某种正在撒娇的幼兽般,埋头在我颈间使劲儿磨蹭着,简单束起的头发都被蹭乱了,弄得我脖子发痒,“抱不够的,央央身上好香。” 他比我高出一截,微躬着身体实实在在地压下来,严丝合缝地紧贴,我为了配合他,甚至不得不踮起脚来。而他还要抱着我微微摇晃,好像高兴得快站不稳了似的,连带着我也被晃得有点头晕。 耳边砰砰响着的心跳声沉稳有力,可这比我还高挑结实的身躯里,装的竟是一副长不大的顽童脾性么? 这么想着,我只好无奈地原谅了他这过于亲密的举止,但我们真的保持这个姿势太久了,我都要热出汗了。 我抬手轻按他的臂膀,犹豫着是不是直接把他推开算了,手腕上的小黑蛇突然从袖口探出小脑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咬了他一口。 “嗯?”他疑惑地瞥了一眼,但还是抱着我不肯松开。 我连忙道:“不小心掐到你了,你放开我,我看看有没有流血。” 闻山羽好像选择性地漏听了中间的四个字,满不在乎道:“没关系,央央想我掐哪里都可以。” 我心想我又不是恶霸,真没打算掐你啊,但心念转动间想起什么,一边将躁动的小蛇按回袖子中,一边问他:“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衍最叫你来找我的吗?” “当然不是,”闻山羽道,“我是去给你弄东西吃,弄完回来发现你不见了,又循着你的味道来找你的。” 他一只手移到下面压着我的腰,窸窸窣窣地动了片刻后,掏出个什么东西来:“喏,央央你看喜不喜欢?” 熟悉的气味先于那东西的形状出现,我接过他手中温热的油纸包轻轻打开,几朵小小的浅碧色花糕就出现在我眼前。 凝翡芙蓉,这是镜洲最常见的糕点,虽然名字听着贵气,但其实所有的饭馆茶楼都会做,价格也是人人都买得起。 若非说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难以存放,一旦做好超过三个时辰就会变质,通透软嫩的糕点会变成被打湿的棉花,味道也怪得难以入口。 而它此刻仍是好端端香扑扑的模样,就意味着它是闻山羽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偷偷离开秘境,下山现买了再带回来的。 “你大费周章跑出去,就是为了给我带这个……”我抢在情绪暴露前转过身去,只留一个后背对着他,“你可真是笨啊,再等几天就能离开秘境了,到那时我不会自己下山去买吗?要吃多少都有,不缺你这一口。” “可你现在就想吃啊,我不想让你等。” 他温热的掌心贴着我几乎没被人碰过的小腹,另一只手垫在我的手背下,将香香软软的糕点送到我一张嘴就能咬到的地方。 他的话让我猛然想起来,今早衍最带着衍家弟子上山采月芙蓉花时,我为了分辨它们的生长年份,随手摘了一片放进嘴里,还顺口说了句不如翠芙蓉好吃。 这话说完我自己都忘了,可他竟然真跑出去给我买了回来。 “……笨死你算了。” 我低下头去,全然不顾形象地咬了一大口,糕点滑入喉咙,清甜花香却暖融融地盈上来,熏热了我的眼眶。 闻山羽的脑袋就压在我肩上,脸颊毫无距离地紧贴着我,像极了耳鬓厮磨:“好吃吗?你喜欢的话我待会再去给你买啊。” “不好吃,下次不许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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