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的,竟已结果了,红艳艳的果子参差在枝叶间,白雪相衬十分精致可爱,正贪看,一只细白的手腕横过,伸向那果树,明月目光追随着这只手,看他在枝杈里摸索一会儿,却因为身高不够,屡屡错过,青酒刚气恼地收回手,明月就折下一枝,脆生生的,递到他面前。 青酒稍愣,似乎没想到有人会这么顺着自己,他突然觉得两人离得有点近,略局促地看了对方一眼,伸手接了。
明月挺高兴,等出了山谷,对青酒道:“去草堂找程鹤师兄吧,看看他们那边布置得怎么样了。” 青酒举着一截树枝,拈下一枚小小的红果,塞进嘴里,一股酸涩顿时沸腾遍整个口腔,他小脸都皱了起来,转眼看见明月嘴角一抹笑意一闪而过。
“啊。”青酒反应过来,“你知道这东西很酸,不告诉我!” 明月收了笑,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抹去汁水,“谁知道你吃得这么快,这果子是用来观赏的,要吃的话还得再放几天。”
青酒不住地揉两颊,明月低头看他两眼,指尖还残留着一丝细腻温热的手感,道:“你是不是胖了些?” “……啊?”
青酒立刻睁大眼睛,自己掐着自己的脸蛋,掐得通红一片:“我胖了?!真的吗,明显吗?怎么没人告诉我?” 明月制止住他,两手按在他肩膀上:“不胖,看不出来,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冷静一点。”
“看不出来你怎么会说出来,”青酒不相信,“肯定是我来到这里吃得太多了,都怪斋堂的厨师把饭做得太好吃。” 他在人间时,楼里妈妈管教得严,为了维持身形容貌,饭食上有一套严苛的定量,但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抽条拔节的时候,夜里总有人饿得偷偷跑到后厨里找吃的,被抓到毒打一顿关在屋子里两天不给饭吃。
青酒来到青云宗也有大半年了,但是骨子里还是忘不掉以前的思想和习惯,但凡是听到自己有一点点长胖的话都会如临大敌,其实他刚来时是格外瘦弱的,肤色苍白,现在将养了半年多,脸上总算有了些肉,摸起来细滑柔嫩。 明月一惊,搓掉指尖的触感,对青酒道:“没事,厨师看你吃得多会很高兴的,宗门里大都是勤于修炼的弟子,只把饭食当作维持生命的基本方法。你以后多去斋堂,厨师他很喜欢你。”
“不不不,”青酒听不进去他的话,“我不去了,我要少吃一点,长胖了不好看就没人喜欢我了。” “我……”
明月张嘴只说了一个字,停了停又咽了下去,青酒不明所以地转脸看他,明月揉揉他的头发:“没什么。走,去找程鹤师兄。”
程鹤正在草堂里,外面撤换了看守的弟子,他把长明灯摘下来,放在桌子上,只有一点点光亮。 明月领着青酒走进去,出声道:“程鹤师兄。”
程鹤道:“嗯。”又看到他身后的青酒,“群花谷无事了?” 明月道:“都布置得差不多了,我还比你们早回来一天呢。你这是要修长明灯吗?”
程鹤道:“换个纸皮而已。” 灯芯是秋华真人的一缕真元凝结而成,现下还亮着,只是已经很微弱了。
暮春从外面进来,贴着程鹤的手臂蹭了蹭。 明月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点心,展开捏了块桃花酥喂它,暮春低下脖颈闻了闻,然后没什么胃口地转过了头。
“哎,平时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桃花酥的么,”明月惊奇道,“今天是怎么了?”说着回头对旁边的青酒道,“它和你一样,要节食减重呢。” 青酒面色微红,抬手打他一下,走上前去盯着仙鹤的脸看了半晌,从那双漆黑眼睛里看出了一丝不寻常。
“它是不是有心事啊?”青酒问。
程鹤摆弄长明灯盏的手一顿,偏过头,瞥了眼暮春低落的眼神,“……仙鹤认主。” 他嗓音很低,明月想再听清楚些,他却不作声了,在这片刻的静默里,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暮春想见主人,主人还在他们都没去过的地方受苦呢。
好一会儿,程鹤终于道:“青酒。” 青酒回过神:“啊?”
“我听说你的离魂术有了几分起色,”他说,“你用魂体进入刑台可不受任何伤害,别让人发现,”缓缓送出一口气,“……去看看他。” .
出了青玉苑,青酒直接脱出了魂体,绕过重重屋舍,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经过后院一片竹林的时候,突然看到萧顷就在不远处一株树下。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不经意往这边瞥了一眼,青酒赶紧转过身,匆匆离开。 心里有些慌乱,思绪纷繁,青酒低着头身形飘飞如雾,很快便来到了刑台。一抬眼,就看到前方锄云依然跪在那里,全身湿透,鲜血混着雨水贴面颊往下滴,嘴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风雨已经停了,微风送来些许腥气。
他立刻飘了过去,在锄云身边蹲下,轻声道:“锄云哥哥,你怎么样?”
锄云费劲地抬起头,看到一抹灵魂,却连作出个表情的力气都没有,晃晃脑袋,没有说话。跪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风吹雨淋,感觉自己五感都迟钝了。 一开始雨太大,电闪雷鸣,他跪在地上被雨打得全身都痛,连雷火是从哪个地方劈过来的都分辨不清,天地间混乱一片。到后来,不打雷了,他跪得双腿麻木,依然有雨点落下,感觉每一滴雨都像是一根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深入骨髓地痛。
在这无休止地疼痛中,他恍惚又看到了原主的过去,胸腔处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愤懑,已经分不清是原主的还是他自己的。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锄云低垂着头,模糊看见前方明镜中映出几个人影,他想睁大眼看清楚,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耳边轰鸣,很想一头栽下去一睡不起。
青酒看他面颊通红,恍恍惚惚要晕过去,赶忙伸手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锄云全身滚烫,青酒摸了摸他的额头,道:“别跪了,回去吧,你在发烧。”
锄云摇摇头,想说什么,但是嗓子干得冒火,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青酒秀气的眉毛扬得跟要冲天一样,他也不管有没有罚完了,抱起锄云就朝台下飞去。
锄云是在不了堂醒过来的。 身上的疼痛大大减轻,衣服也被换过,受损的真元被修复过完好地躺在识海深处。
浑身上下只有一点不适,似乎只是大病了一场。
他起身下床,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看见其他人,片刻后,桑儿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师叔,你醒了!”
锄云被扶着在桌边坐下,一开口才感觉自己喉咙受创最重,沙哑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大师兄呢?”
桑儿苦口婆心道:“是青酒把你接回来的,你刑罚还没有结束他就自作主张抱你回来,被昆玉真人带走训话去了,不过师叔别担心,程鹤师叔和楠木真人都没有说什么,应该是不会让你再回刑台了。” 锄云沉默着点点头,心想算他们还有点儿仁爱之心,再受一遭他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既然没事了,”锄云问,“那大师兄怎么不来看看我?”
他已经习惯了每一次半夜醒来,都能感觉到程鹤在身旁守着他,这回受伤居然不是他救的,心底有意无意划过了那么一丝失落之感。
“早上金蝉岛的人来送年礼,程鹤师叔出去接见了。”桑儿往外看看,“大半天了,可能得等晚上才能过来吧。” 锄云嗯了一声,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才发现水是凉的。
到了晚上,程鹤却没有过来。
锄云不知道他在哪儿,这里是掌门真人的住处,灵力充沛,是养伤的好地方,院门口下了禁制,他也没法出去找。 明黄的烛光亮起,锄云站在院门口,这次惩罚让他意识到身上的霉运还是没有完全解开,雷劫须得历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下一遭。
“唉……”他望着眼前的一条幽径,呼出一口气,“伟大的穿越之神啊,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安排个好点儿的世界呢?一天天的,不是受伤就是在受伤的路上……”
锄云就这样在养伤期间过到了除夕,前院的热闹与欢笑都是其他人的,他冷静看着,每天默念清心咒,以防自己一个冲动把不了堂给掀了。 ---- 两个都是倒霉宝宝。(摊手
第50章 除夕
除夕当日有弟子来不了堂贴春联,锄云逮住他问自己这禁制什么时候能去了,小弟子唯唯诺诺推说不清楚,再问就扭脸不看他,贴完退到院外,告一声打扰就兔子一般跑远了。
锄云靠在门边:“我是什么凶神恶煞吗?路那么湿再摔个狗啃泥。”
桑儿抱着一筐白杏花进来,听见他这话回忆了一下:“说起来我第一次被指派来伺候师叔的时候,也特别害怕。” 锄云挑起眉毛:“我又不凶,怕什么?”
桑儿嘿嘿笑道:“反正现在不怕了。” 锄云走过来看了看他手里的花,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串个花帘挂在门口,又香又喜气,”桑儿找来线团、剪子,还有一大张红纸用来接碎花,“过来的时候看到外面的杏花开了好多,迎春都快谢了。”
锄云把目光转向窗外,他记得以往每次过年都是在阳历二月份,正是杏花初开的时候,这些日子以来雪都少了,整日都是干爽天气。 他踢一踢桑儿的屁股,道:“哎,来的时候见大师兄了没有,或者其他师兄,什么时候把我放出去。”
“没见,不知道,”桑儿摆弄着花瓣,“师叔别急,等你伤好了肯定就能出去了。”
锄云道:“好得不能再好了,都能下河摸鱼了。”其实他并没有明白养伤和把他关在这里之间有什么关系,抵着桌子晃了一会儿,看桑儿挑挑拣拣还没进入正题,“行了,别拣了,你是女孩吗?走,师叔带你去后山掏鸟蛋去。”
锄云小时候在老家,经常和一群土生土长的农家孩子胡混,下河上树都不在话下,每年十一假期还会回去帮爷爷奶奶收棒子,他领着桑儿在后山上上窜下跳好一阵,鸟蛋没掏几窝,倒是猎到了几只野鸡兔子。夹带着捡了不少菌子。
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桑儿捧着一筐菌子和野味,苦着脸说:“师叔,以后这种出力的事别叫我了。” 他跑得一身脏,头发夹着草屑,裤腿上全是泥点子,锄云也好不到哪去,但脸上全是舒畅:“你们这些家养的童子也太娇弱,就追几只兔子而已,看把你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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