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鞘了的问水剑。 问水剑嶙峋的骨白色剑鞘被抛在他的脚边。 那人终于停下了唱歌,他轻笑一声,转头望向江春无。 “你在找谁?”他问。 江春无皱起眉头,“你是谁?” 他微微颌首,对着江春无唇角一勾,绽开了一个微笑。 江春无瞳孔骤然收紧,因为他看见了靠在那人怀中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毫无生气的方凌波。 “你在找他么”那个人接着问。 那个人用着洞庭君的身体,用着洞庭君烟一样的声音同江春无说话,这都叫江春无觉得恶心极了。 “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江春无的声音里含着怒意。 “呀。”那人有些失望地惊呼了一声,他微微歪着脑袋,一脸无辜,“我就是你的师父呀。” “你看一看,”他将怀中方凌波的身体放在平台之上,走下来,来到了江春无的面前,看着江春无的眼睛,“我不就是你的师父吗?” “你到底是谁?”江春无手中的光剑发出铮铮的剑鸣声。 “无趣。”那个人的脸色瞬间冰冷了下来,他瞧着江春无戏谑道,“你问我是谁。” 那人周身陡然笼罩起浓重的黑色煞气,那煞气与黑沙暴中的煞气同源,叫江春无有一种极其诡异的熟悉感。 而下一秒那人说出的话更是让江春无震惊。 “你或许还要称我一声父亲呢。” “是我创造了你呀,”他微微一笑,“小东西。” 一瞬间,仿佛有万年的时光从眼前略过。 眼前这个人的轻飘飘的两句话,竟让江春无战栗。 那种敬畏与惧怕从灵魂深处产生,仿佛是早已刻在他骨血之中一般,这种敬畏与惧怕是一种本能。 弱者臣服于强者,有序崩溃于无序,和谐倾塌于混乱,就是这种自然天地间最原始的本能。 那人笑意不减用修长苍白的食指轻轻扫过自己嫣红的下唇,回忆着什么,他说:“很多很多年前,远在问水剑出世以前,远在白龙化人以前的。” “我曾在归墟之中留下了一簇心火。” “你呀,”那个人对着江春无的轻轻扬了扬眉毛,“便是借着我的那簇心火成了魔,化了人。” “你该谢谢我,而不是拿剑对着我。” 那个人话音未落,江春无便已出剑。 江春无的剑快到了极致,可剑锋却堪堪停在那人脸前不能再进一分。 那人眉眼微垂,笑了一声。 “我说了,你该谢谢我。” “不知礼,何以立,”那人手腕轻转,问水剑寒光闪过,“你的师父没有教过你么?” 问水剑的剑意如水一般,似有若无最难琢磨,江春无身形一振,收剑后退避过带着杀意的剑锋,却依旧被剑气割伤了手臂。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 江春无却好似不会痛一般,提着光剑再次迎了上去。 交手的最初,江春无还能与眼前的人平分秋色,十招之后,他便开始招架不住,而那个人却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悠闲模样。 那个人与江春无过招,就好像是猫在戏耍一只自不量力的耗子。 三十招之后,那人好像突然间对戏弄江春无这件事失去了兴趣,收剑出掌。 江春无狠狠地撞在了胡杨盘结成的墙壁上吐出一口血来。 那人身影一晃来到江春无面前,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我的心火借你用了几万年,”那人笑道,“如今也该收回来了。” 江春无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种起着支撑作用的力量被迅速抽离,可是在那股力量被全部抽离之后,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占据了江春无的身体。 江春无胸膛之中藏着的那件东西如今热的发烫。 “他竟然把珠子给了你。”那个人脸上显出怒意。 他似乎是愤怒极了,手上的力量陡然加重,这样的力量本来瞬间就可以把江春无的脖子捏得粉碎,但是却被来自江春无胸口处的强大力量给悄然消抵。 “不碍事,”那人眉头舒展,“我就连同这珠子一并收了。” 那人伸向江春无胸膛的手,被江春无握住。 因为窒息,江春无的声音像老旧的风箱开合发出的声音一般难听。 “不行,”江春无抬眼望向那个人,“这样东西不能给你。” “我欠你的东西,现在终于还给你了。” “这么多年,你的心火让我觉得恶心。” “你不该选择‘流朔’。” “你以为流朔不可破便能永远地困住我师父的魂魄。” “可惜,你以为的不可破只是因为他没有告诉你破局的方法罢了。” “而这些,他却教给了我。” “硕涯,”江春无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这一次,你亦会输。” 轰—— 琼海之上,那在在黑云之中久候多时的雷电终于落下。 以身为烛,沸血燃骨,可入一切无径之地,可破一切必死之局。 这就是方凌波曾教给江春无的,一生只能用一次的破局之法。
第98章 从前从前 “今日入归墟行了约七千里,仍未见到先生所说的天海倒置、细白盐沙为岸、日月群星沉于水中的景色,真是可惜,看来还得再往深处行些才行。” “万万不可小王君,您不能再往深处去了。归墟乃吾族禁地,其中凶险异常,您进到这里已是极限,再往深处去,必是九死一生。” “飞鸢啊,今早在归墟入口处你便是这般同孤说的,如今孤入了归墟七千里不也依旧安然无恙么?哪里有凶险异常?又何来九死一生啦?你们这些做大人的总是喜欢吓唬孤。” “小王君,请您听属下的,我们真的不能往前了。” “就不!孤今日偏要、就要、再往前转一转!” “小王君,神君知道了会生气的。” “他生气便生气,孤才不怕他。” “小王君,神君若是知道您是因为听了硕涯先生的话来了归墟,且不说硕涯先生会不会受罚,您今后怕是一定再也不能去听他讲故事了。” “这个……”声音的主人思考了片刻。 深海之中,冷硬海水划过鳞片的声音响起。 “那今日就先回去。改日,改日孤一定再来!” …… 深海九万里,永寂的幽冥之地里响起声音。 这些声音非常特别,像烟气像水雾,笼罩在耳畔,他们口中的的语言并不是人语。 那种语言的腔调,带着古老山海地脉的气韵,悠扬而自在。 江春无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语言,但是奇怪的是,他却能听得懂。 江春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这里,他只是记得失去意识前燃烧骨血的剧痛。当他醒来后他就在这里了。 准确来说他如今的状态并不能称之为“醒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阵法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强行入阵燃烧了骨血的缘故,江春无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非常神奇,他好像没有了身体,变成了一团没有形态的类似于“意识”的东西。 他没有眼睛,所以自然看不见,也“醒”不来。 而周围是永恒的寂静,他觉得自己如今这样浑浑噩噩懵懵懂懂的模样,就像是在母亲的肚子里。 江春无不知道自己这样呆了多久,或许几个月也或许只有几个时辰,寂静总是能够模糊时间的流逝,直到刚才,他在永寂的时空之中听到了声音。 那声音真美妙,江春无想。 而后他感觉到了水流的波动。 在而后,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咦这有一团……飞鸢你看这儿!这儿有一团魔气!” 江春无觉得那声音离自己很近仿佛就在面前。 “可是真奇怪,归墟里怎么会有魔气呢这团魔气似乎还有了灵识。” “飞鸢我们把他带走吧,带给神君和硕涯先生瞧一瞧,能在归墟之中生出灵识的魔气一定不简单。” “小王君这……” “唉,孤跟你商量什么。直接带走就好了。” 那个声音刚刚落下,江春无便觉得自己被一团凉凉的气息包裹,这气息就像是早春桃枝上融化的细雪,触感是凉的但是却不叫人觉得寒冷,因为在那之中藏着勃勃生机和春日特有的温柔暖意。 江春无感觉自己被声音的主人带离了寂静之地,渐渐的他听见了游鱼嬉闹的声音,听见了飞鸟翅膀击打水面的声音。而后是街市之上的喧嚣声。 那些声音叫江春无觉得美妙,就像生于深海的大鱼第一次看到天空那么美妙。 带江春无离开的人似乎在喧闹的街市上停留了好长一段时间。 江春无来到这里之后记忆是混乱的,时好时坏,他记得自己要来做一件事,却记不得事情的内容,现在因为听到了更多的声音此时此刻他的记忆似乎复苏了一些,他想起来自己付出了那样大的代价来到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喧嚣声渐渐消失,那个人带着他来到了一片肃穆安静之地。 这里的安静和他原本呆着的地方不同,这里的安静是有声音的。 好像是乐曲声,还有一些歌声。 “小王君,您来了。” “嗯。”带江春无来到这里的人应了一声,“硕涯先生呢怎么不在” “回小王君,硕涯先生被神君召去问话了。”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王君若找硕涯先生有急事,不如亲自去神君那里瞧瞧。” “去找朝光哥哥”带江春无回来的人犹豫了片刻,“还是算了吧。孤今天就先走了,等硕涯先生回来了,你记得来凌波宫告诉孤一声。” 带江春无回来的那个被称为“小王君”的人性质缺缺离开了。 他大概是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那个叫做“凌波宫”的地方真的有水波迢递的声音。 江春无感觉自己被放到了一个朝着光有风的地方。 “你们都退下吧,孤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江春无听到“小王君”蔫蔫的说。 而后,那位“小王君”好像做到了他的面前。 一段长久的沉默,沉默中只有微风吹起水波的声音,还有一些清脆的江春无从未听过的鸟的鸣叫声。 “唉。”小王君叹息了一声,打开了话匣子。 “朝光哥哥自从当了神君之后,他就变得不一样了,我记得小时候他会带我去楚海捉小鱼,还会让我骑在他背上带我去天河玩。他还说等他长大了就带我去瞧一瞧归墟,或者去璇枯海那些不晓得通向哪里的漩涡中转一转。” “可是现在,他长大了变成了神君,原来说的话,答应我的事就都不作数了。他不带我去也就罢了,还不叫我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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