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板是从何处得知老朽孙儿需要这东西的?” “刘真人不必紧张,”江骸笑道,“昨夜你们刘家突然派人出来采购药材,几乎搬空了整座积水城的药铺。巧了,其中也有我洞天府的。刘真人买去的药材都是些吊气续命的东西,而且用量很大甚至派了人去临城。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人性命垂危。“ “今日到刘府,公子们都在场上帮忙,刘真人你也安好,故而猜测应该是孙公子出了什么问题。”江骸继续道,“不过究竟是谁性命垂危于我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需要这枚九转归元丹,而你恰好也有我需要的东西。” 听江骸这样讲,刘家家主稍稍放心。 九转归元丹这东西可不是一般的丹药,他与普通归元丹的药方相同,但是能不能练出来就全靠机缘了。十万颗归元丹里才可能出一颗九转归元丹。更不必说归元丹本就难十分难炼制。这九转归元丹的难得可见一斑。 刘家家主本身已不抱希望,但是现下突然有了那么一颗九转归元丹出现在面前,他是怎样都想试一试的。 刘家家主舔了舔嘴唇,“江老板请直说,你想拿这颗九转归元丹换我的什么东西。” “我啊,需要刘真人的血。”江骸的眼神忽然温柔起来他看向在轮椅上熟睡的夫人,“我家夫人生了不大好的病,我遍访名医都不得救。前段时间有幸请来了出云宗掌门为我家夫人把脉,边掌门给我开了个方子,说我家夫人吃了必能药到病除。只不过这方子中有一味龙血。” “这世上又没有龙,龙血这种东西又要往何处找?可边掌门倒是没开玩笑,他说积水刘家身上便有真龙之血,叫我来借点就好。”江骸看向刘真人,“我其实还不大信,刘真人,不知边掌门说的可对。你我这生意是否能谈成?” 刘家家主在听闻“龙血”二字时,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捏紧了方才蓬莱阁留下的千里符,但听了江骸下面说的话,又将符纸收回。 看来江骸还不知道当年的事。倒是边千岩那个老东西,总是这样不死心。刘家家主在心中暗骂。 真龙之血,他确实有。当年江春无手刃洞庭君后,洞庭君的尸身便被参与那件事的仙门各派与世家瓜分。他当时有幸参与,得了些洞庭君的血,是那些血让他一个根骨不佳的小喽啰,突破分/身境界,走到了今天。刘家也因此跻身中等仙门世家之列。 洞庭君可不就是真龙么。 真龙之血也确实是治病救命的良药。 刘家家主已经对江骸的话有了七分信,但是事情太巧,剩下那三份疑还打消不了。 “当然是边掌门说笑了,真龙之血这东西我们小小一个积水刘家怎么能够有啊。实在帮不上江老板了。”刘家家主笑道,“不过这九转归元丹江老板可以给夫人试试说不定有用呢。” 江骸听了这话冷笑一声,”还用你说,若这九转归元丹对夫人有用,我还会在这里同你谈生意?” “既然刘真人没有我要的东西,那江某便不在此浪费时间,告辞。”江骸说罢便起身推着他夫人离开。 江骸走得没有丝毫犹豫。 刘家家主看着那主仆一行离去的背影,终是打消了心中最后的疑虑。他叫来管家吩咐了几句,便又笑容满面地往热闹的前厅去了。 —— 江骸推着夫人走出了刘府,刘府门外却有一人已等候多时。 “江施主,”不渡法师走上前来向江骸微微欠身,“好久不见。” 江骸停下来,他对着不渡法师笑了笑,“多年不见,法师风采依旧。” “江施主说笑了。”不渡道,“江施主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不渡法师今日来这里要见的那个人不会就是我吧。”江骸道。 “是,贫僧便是来见你的。” “哈,那方才法师所说要做的事,大概又是来劝我?”江骸笑着说,“像六十九年前那般?” “是,”不渡一脸严肃,“江施主,执念太重不是件好事。执念会蒙蔽你的心目,让你见不到真相。总是要放下的,莫要作茧自缚,枉造杀孽。” 江骸听到这里自嘲道,“法师,你知我是个冥顽不灵的。若我能放下,百年前便就放下了。何苦等到今天。” “唉。”不渡低叹一声,他看向轮椅上的男子,对江骸道,“五十年,不会多一日不会少一日, 你困不住他了,你也断不了这因果的,何必强作挣扎。” 江骸垂眸低笑不言。 “我观你心魔日胜,照境池坐定恐也要压不住你中魔障了,”不渡将手中的佛珠解下来递给江春无,“带上他吧,既然你不愿回头,那就晚一天成魔是一天。” “法师慈悲为怀,多谢了。”江春无接过佛珠,“只是,有一天我若失控真要屠尽这天下人——” “那我佛门众弟子必不惧以身殉法为天下人除魔。” “那便多谢多谢。”江骸抱拳向不渡行了一礼。 江骸辞别不渡法师抱着夫人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江骸取下了脸上的面具同怀中人头戴的幕篱。 正是江春无与被他迷晕带走的方凌波。 佛珠在腕上散发着一种平静而温和的气息,抚平了他身上那股躁动的力量。 江春无轻轻抚摸着方凌波熟睡的脸颊,笑意温柔。 这时车窗外突然传来了刘府管家的声音。 “江老板,我家老爷说他确实有您想要的东西,只是此事不便声张,请您亥时入府详谈。“ “知道了。”江春无的声音骤冷下来。 —— 亥时,积水刘家,宾客散尽,大门紧闭。 江春无的马车被刘府管家引导着往偏门行去。他今夜穿了一身皮革的劲装,袖口束紧,衣服上嵌着银质的花纹。脸上的面具换成黑铁质地,修长白皙的手上爱着一杯白玉扳指。 他依旧带着方凌波,只是这次换成属下推着轮椅在后,他负手在前。 刘家家主早已等候多时,见江春无还带着自己的“夫人”便笑道,“江老板同夫人真是伉俪情深,深夜出来还带着夫人。” “嗯。”江春无应到,没有与刘家家主寒暄的意思。 刘家家主心中不忿却也识相地闭了嘴。 路过一处亭榭时,江春无停了下来,他向属下吩咐道,“这里景色很好,你们陪着夫人在此处看会儿风景。” 属下领命便推着方凌波往那处亭榭里去了。 刘家家主面色现下已十分不好看了,这里明明是他的府邸怎么这个江老板倒是一副主人派头。 “刘真人我想先去瞧一瞧孙公子。”江春无转过脸对刘家家主道,“每个九转归元丹的品性都不相同,我须得去看看我手上这颗孙公子是否适用。” 刘家家主连忙应允,亲自带着江春无过去。 进门之前刘家家主告知江春无他孙儿现下已经醒了。 江春无听了似乎很高兴地笑起来。 “如此更好。”江春无推门而入。 屋中的血腥味比早上淡了不少,江春无叫刘家家主屏退了下人,他走到床边,掀开了纱帘。 床上躺着的刘小公子确实醒着,他感受到动静动了动眼珠看了过来。 “孙儿,这是洞天府的江骸江老板,专程来看你的。”刘家家主道。 那刘小公子动了动嘴唇,向江春无道谢。 “这都是我该做的,不必道谢。”江春无说着用带着扳指的左手拨开刘小公子额前的碎发。 他俯身在刘小公子耳边轻声道,“多活了一日可还开心?” 刘小公子看到眼前划过的白玉扳指,瞳孔一紧,又听见江春无的话,顿时剧烈挣扎起来。 可惜他伤的太重,动弹不了,只能弄得脖颈上青筋暴起。 刘家家主发现了自己孙儿的异常,“江老板这是怎么了?” “是孙公子太高兴了。”江春无道。 “哦?”刘家家主好奇道,“高兴什么可是他能用江老板那颗九转归元丹了?” “不是,”江春无指尖划过刘小公子的青筋暴起的脖颈,“是他高兴终于能死了。” 鲜血喷涌而出,溅射到床幔顶端。江春无起身,当他再次看向刘家家主时,溅到脸上的鲜血正顺着黑铁面具的纹路滴下,沿着他颔角滑落。 鲜血映衬着他嘴唇殷红,皮肤越发苍白,他唇角翘起带着愉悦的笑意,像是地狱归来的修罗。 “刘真人,该你了。”江春无道。 刘家家主吓得转身逃跑,却被椅子绊倒,他大声呼救,没有得到应答。 “别叫了,真吵。”江春无走进他,俯下身,“这里现在只有你一个活人啦。” 刘家家主浑身发抖。 “别怕,”江春无说,“我不会让你流那么多血。刚才太浪费了,是我的不对。” 江春无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惨叫声回荡在空寂的刘家宅园里,惊扰了停在树上休息的乌鸦。 江春无从屋中走出来,他步伐轻快,在重重灯影之中像个鬼魅。 属下将刘氏族人的尸体从宅子各处集中收拾在一起。 “姓刘的都带走,”江春无笑着说,“不姓的,就都堆放门口。” 而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纸上占着血迹,他递给属下,“这上面的名单一个个过去查实。跟当年事有关系的都不放过。” 属下领命后退走。 江春无走到了方才的亭榭,亭榭之中那人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一身白衣笼着月光仿若仙人。 江春无放轻了脚步。他来到方凌波面前,掀开幕篱,却发现自己手上的鲜血染脏了白色的幕篱。 他一时慌了神,将双手在衣服上拼命的擦拭,想要把鲜血擦掉。可是衣服上却有更多的血将他的双手染得更脏。 “师父。”江春无捂着脸向后退去,大滴大滴的眼泪自他指间溢出。 即使在哭泣,即使方凌波在沉睡,江春无也不敢在此刻摘下自己的面具。 江春无跪在方凌波面前,他声音像是碎掉的琉璃,带着无尽的虔诚与悲恸。 他说,“师父求求你别讨厌”。 他说,“师父求求你别不要我”。 他说,“师父我好想你”。 …… 一遍又一遍,坚硬的铠甲碎去,他在那人面露出灵魂最柔软脆弱的部分,就像许多许多年前那个午后。 他像个孩子一样。 —— 被江春无击昏后的方凌波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经过一处村庄,村庄一半被山洪淹没。 他看到许多村民聚集到山洪掩盖的废墟前,跪拜祈祷。 他看到飘飞的红巾,听到锣鼓唢呐,高案上摆着祭品,香烟缭绕。 然后他听到了细碎的哭泣声。 方凌波循着那哭声望去,只见一个幼小的孩童趴在山洪之中的枯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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