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清微微一愣。 此时此刻。 神法宗深处。 一口冒着浓郁血气的血池边。 两道身影相对而坐,正在下棋。 神法宗右护法微微低头,将晶莹剔透的棋子收到棋盒之中:“尊座,是属下输了。” “你不是输,你只是从无求胜之意罢了。” 另一人淡淡道。 他一身黑色长袍,神色冷淡,眉骨锋锐如刀。 “同你弈棋最是无趣。” “属下该死。” 魔尊懒得看属下诚惶诚恐的模样,伸指。 身侧汹涌的血池突然变色。 从血一般的鲜红变为透明。 圣渊池乃是神法宗圣地。 池水可洗涤筋骨,让人脱胎换骨,增进修为,甚至能稳固神魂,起死回生。 是神法宗人人趋之若鹜的圣地。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圣渊池还有一个能力。 便是监察全宗。 只要魔尊大人心念一动,就能从圣渊池里将全宗一切尽收眼底。 那些在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人恐怕还不知道,他们的那点心思尊座早已了如指掌。 今日,魔尊大人穷极无聊,将目光投向了神法宗的外围——杂役处。 正有两名小弟子在对话。 一个容貌清秀的小少年期期艾艾的道:“陆师兄……我……我心悦你已久。” 他神情羞涩,举止忸怩,看着就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但他眉心一道红痕,正是邹家子弟的标志。 右护法一面收拾棋子,一面心中暗忖。 邹家也算是神法宗的老家族了,听说邹长老最小的孙儿不愿入外门,非要去杂役处历练。 听说这小孙儿修习的是邹家的“无相欲典”,这门心法初阶之时,需要一个心地纯善,且先天无垢清体的炉鼎采补。心地纯善之人好找,但先天无垢清体难寻,是以这门功法虽然威力巨大,但练成者寥寥无几。 这邹家小子看似在告白,其实另有一番算计。 就是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上他的当。 右护法又将目光投向了那无垢清体的所有者身上。 对方也是一普通杂役弟子,生的一副云镜高台望明月,皎皎不知夜清寒的模样。 气质倒不像他们魔宗弟子,反倒像仙门正道子弟。 不过,无垢清体的所有者。 也难怪。 听了邹平的告白,陆长清轻轻的蹙眉,脸上闪过了一丝错愕。男子之间结为道侣也十分寻常,但他没想到邹师弟竟然对自己心存爱慕。 他很快出声唤道:“邹师弟。” 声音如潺潺流水,温和干净。 “对不起。” “你很好,但我并无此意。对不起……” 邹平的眼眶立刻红了:“师兄真的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我会努力的。” 陆长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情爱之事,努力不了。师弟你年少有为,必能找到两情相悦的道侣。” 他声音温柔,但态度是毫不动容的坚决。 “好……是我惹师兄心烦了。”邹平缓缓的低下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师兄放心,我不会纠缠的,以后我不会再来寻师兄的。” “只是师兄……这柄剑你能不能收下。这是我习剑以来,得到的第一柄剑,我想将它送给师兄,让它能够代我陪在师兄身边,也算是、也算是……全我的一个心愿。” 少年扬起头,鼻子通红,眼眶里盈盈一片满是脆弱和希冀。 陆长清犹豫了一番,看着少年强忍着不能哭出来的模样,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柄外表无比精致华丽的宝剑。 见到接过了剑,邹平的心情似乎微妙的好转了一些。 他吸了吸鼻子,强作笑容:“那师兄……告辞了。” 说完,他匆忙转过身,狼狈离去。 “邹师弟……” 陆长清唤了两声,最后还是沉默了下来。 他不知道的是,邹平一转过头,脸上那泫然欲泣的表情立刻变为了阴狠。 真是可惜了。 陆师兄那么好,若是能心甘情愿与自己修行,自己定会好好待他。 谁让他有眼无珠竟然拒绝了呢。 那剑里已被他动了手脚,只要他随身带着,不出几日,陆师兄就会彻底沦为丧失神智和思想,只知道对自己奉献的炉鼎。 不管怎么样,陆师兄都只能是他的,别人不能抢! 他这番神情变化,陆长清没有看到,却被圣渊池旁的两人尽收眼底。 右护法心中轻哂,倒也无意去管。 小辈们的那点事罢了,怎会在他眼里。 他转头去看尊座。 却发现尊贵的魔尊大人还在看,而且看得很认真,表情严肃。 上次他见到他这个表情的时候还是他一刀杀了十七名魔道大能之时。 右护法又看了看,确定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由出声问道:“尊座,怎么了?” 魔尊盯着陆长清,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声音仿佛从天际飘来:“恰似故人。” 故人? 右护法又看了一眼陆长清,虽然对方确实生得很好看,比天边云霞、山谷春花、漫天星光、高山深海加起来都要好看。 但他侍奉尊座多年,也没看出这与尊座哪个故人相同啊。 他还在尽力思考,魔尊又吩咐道:“此人是谁?给我查清楚。” “是。” 右护法办事很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关于这个“陆景怀”的生平就呈了上来。 魔尊扫了一眼,皱了皱眉。 此人叫做陆景怀,乃北西城陆家三房庶子,生母早逝,天赋普通,在家中一向无人问津,五年前投身神法宗。不过天赋确实普通,所以这么多年还是个杂役弟子。 他在宗门里最出名的,应该是愚蠢吧。 此人性情温和,兼古道热肠,急人之所急,热心于为师弟师妹们排忧解难,平日里的采买清扫,跑腿传话他来者不拒,许多弟子都爱找他月下谈心,倾泄心中忧困,他也照单全收,对每一个来找他的师弟师妹们细心安慰,简直是众人的知心师兄。但他看似十分受人爱戴,但跟在他身边的人,均是对他利用居多。 这在神法宗里,简直是另类的傻子。 也没什么可看的,以他的性子,就算今日不被邹平算计,来日也会被别人算计。 魔尊脸上难掩失望,这般的性情,怎么可能是那人。 那人睚眦必报,又记仇又小心眼。 只有他对不起人,没有人对不起他的。 所以……只是容貌相似而已。 他微微闭了闭眼,神情落寞。 就在魔尊大人失望透顶,准备关掉水幕时。 已来到无人处的陆长清,脸上的温柔内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脸色阴沉了下来,冷笑了两声。
第7章 可怜的邹平 右护法:“?” 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陆长清盯着那镶嵌着华美宝石的剑,心中轻蔑。 算计老子?都老子玩剩下的…… 老实说,所有人里他最烦的就是这个邹平。 原因无他,此人是来找他夜下谈心的人中来得最频繁的一位,大晚上来耽误他睡觉。 而且找他又半天不说话,就知道看着他傻笑。 他早就烦透了,要不是谨记师伯低调处事的叮嘱,早掀桌了。 想不到,这个看着磨磨唧唧的傻子,竟然敢算计他。 陆长清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把剑鞘上镶嵌着的华丽宝石给抠了下来,这都是钱来着,可不能浪费。 然后他又转头看了看。 正好看见一边几只皮光水滑的水兽正在池子里小憩。 这几只水兽乃是外门孙长老豢养的,平日里宝贝得紧,对他们这些普通弟子趾高气昂的,前几日还无故喷了他一脸水。 正是他“报答”它们的时候了。 陆长清不假思索,将手中已经被他抠完宝石,只剩下一个光秃秃剑鞘的宝剑,往池子里一扔。 而且他还嫌这不够,又从随身锦囊里找了几瓶花花绿绿的药粉,尽数倒了进去。 干完这一切之后,陆长清毫不留念的扬长而去。 圣渊池旁观的两人都沉默了。 右护法眼见不明所以的水兽低头喝了一口水后,突然抖了抖羽毛,眼睛里流露出猩红之意,成群结队的往一个方向而去。 好像就是方才邹平离去的方向。 那个…… 右护法露出不忍卒读的表情。 虽然说就结果看来邹平完全是自作自受,但是那么多的水兽,也不知道他承不承受得住。 右护法又下意识的去看了眼魔尊。 发现魔尊大人竟然在轻笑。 啊这……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尊座,为这种事笑吗? 这个杂役弟子的身份,看来当真不一般啊。 踌躇一番,他对魔尊进言:“他的手段虽然毒辣,但行事毫不遮掩,邹平一旦出事邹家很快会查到他身上的,是否需要属下出手?” 魔尊摇摇头:“不必。” 右护法忙提醒道:“尊座您可能不了解,自从邹家老祖突破之后,邹家行事越发狠辣嚣张,也就平日在您面前乖顺而已,不得不防啊。” “不用。”魔尊白了他一眼,慢悠悠的道:“是你不了解。” 右护法:“?”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一准则在所有地方都适用。 很快,邹平被孙长老养的八只水兽欺辱的事情,已传得沸沸扬扬。 王小天在清扫房里绘声绘色的为大家描绘现场的场面,生动形象,画面感十足。 邹平不就是跟陆长清一同出门的那个吗? 殷冬一面津津有味的听着,一面暗忖:魔头终于忍不住了吗?他会不会行事太张狂被人发现身份啊。 就在这时,陆长清推门而入。 整个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陆长清有些不解:“你们怎么了吗?为何这么看着我。” 王小天问道:“陆师兄,你不是和邹平一起出去的吗?” 陆长清解释道:“我们说了一会儿话就分开了,乔师妹的润灵膏用完了,我下山给她买了一些。发生什么事了吗?” 王小天咽了一口唾沫:“发生大事了!今天邹平在演武场练武的时候,孙长老养的那些水兽不知怎的突然发狂飞了过来,当着大家的面将邹平给……强-暴了!” “什么!”陆长清震惊。 “怎么会这样?” “那邹师弟……”他立刻起身要出去,然后又止住脚步,神色黯然:“现在邹师弟恐怕不想见任何人吧。” 他满脸担忧:“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邹平这档子事,由于目睹者众多,又过于惊世骇俗,所以直到晚间睡觉时,陆长清还在听人讨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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