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伊尔用手掌擦了擦舷窗,“没事,地面现在怎么样了?” “您走后彭钰童和吴克在人群中活捉了3名内鬼,其中两人已被就地绞杀,一人不知道死了没有。”贾斯帕停顿了下,接着有惨叫从耳麦溢出,他重组措辞,不带感情的说:“大约是快死了吧。” 霍伊尔淡绿色眼珠不由自主飘到赵渡背影上,侧耳低声问:“什么内鬼?” “裁决官下跪侧面照片流传出去了,虽然网络因为这个崩盘,但是并不影响他的传播速度。”贾斯帕微微一哽,慢条斯理解释,“内鬼把这张照片发给了机制,同时也发给了宇宙岛所有人。” 是了,没了近轨间谍卫星,机制丢掉了眼睛,只能人力代替。 霍伊尔碾着指尖,将视线从赵渡身上挪开,音量几乎微不可闻:“网络怎么说?” 贾斯帕不多解释,只说不太好。 以霍伊尔对贾斯帕多年了解,这个当年在斗兽场面临猛兽都不胆怯的6岁孩子,他说不太好,那只能表明事态已经发展到极端严峻的地步。 霍伊尔断掉通讯后,心绪复杂如麻。 下潜器再次掉头时,他走进驾驶舱,尴尬地站在驾驶位边,站在赵渡身后。 “那什么,咱俩换换?我来操纵下潜器,你歇会儿。” 几分钟过去。 没有回应...... “八个小时,是个人也该累了。”霍伊尔真服了,冷冷拉下面子心口不一地劝道:“裁决官,你不是机器。” 赵渡眼皮子抬也不抬:“滚开。” “......” “还是那句话,你把事情做完了我做什么?”霍伊尔别扭反问,“不是显得我很呆?” 下潜器精准越过岩壁一处凸起,赵渡短暂休憩几秒,冷冷道:“你明白就好。” “......” “他娘的,你跟陈岁安真是绝配啊?一个死要面子一个不知死活。”霍伊尔彻底服了,“我都祝你成功了还要怎样啊?字面意思懂吗,我退出!!” 他把赵渡背后的金属座椅拍得梆梆响。 “我不跟你争,我争不过,所以劳您大驾让让,别等到真正需要你的时候你不行了,那陈岁安怎么办?” 赵渡终于舍得抬眼,面无表情起身,交代下属似的:“不准擦碰岩壁。” “......好的,您说怎样就怎痒,一切以您的领导为标准。”霍伊尔挽起衬衣袖口,忍不住阴阳怪气来了句:“裁决官不上网吧?” 赵渡走到侧边短宅的联排椅子坐下,摊开手标图纸抖了抖,在半张脸都被遮盖住的视角冷淡问道:“有事?” 霍伊尔说:“彭钰童没给你汇报?” 这话并不是恶心他,是纯粹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不能明说不如提前打个预防针。 霍伊尔在心里嗤笑自己百遍,明明情敌受挫自己该高兴才是?不落井下石怎么还当起了烂好人? 赵渡浅浅扫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纵使宇宙岛发展成十级文明,无数高精尖科技问题都被解决,唯一无法解决的就是面对无所不在的压强,这玩意儿没法解决,所以下潜舱几乎设计成圆形,为了尽量均释压强,这导致舱内活动空间相当有限。 霍伊尔从显示面板密密麻麻的数据中抬起头,有点目眩。 八个小时,既要操纵控制杆与声纳实时反馈回来的地形图相结合,又要精准计算下潜角度和深度方向,还得时不时回应下属。 比压强更心焦的,是无形的压力。 霍伊尔由衷佩服赵渡行动力,不过他永远也不会表露,想要劝慰的话却愈发强烈,默了阵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半晌轻咳一声,间接切入主题。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执行部还有内鬼,也不知道陈岁安这个部长是怎么当的。” 无他,不是陈岁安不行,而是机制只能从执行部下手,裁决团有震慑,根本行不通。 “你想告诉我照片泄露的事?” 这算得上真正意义上,赵渡主动与霍伊尔讲话。 握着操作杆的手猝然一顿,霍伊尔飞快地回头瞄了赵渡一眼。 赵渡警告道:“看路。” 霍伊尔唰地转回去,十分光明磊落的解释:“我没其他意思,你能替他做到这份儿上,我自叹不如,其余的别想太多,没什么大不了的。” 身后陡然传来一声嗤笑。 赵渡划掉拿起笔,干脆利落地划掉一条通道。 “所以呢?” “不所以,这里只有我们两人问你个问题裁决官,说不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也见不到明晚的月亮,啧......其实葬身在这也不错,吗的,永生太长了,要是一个人活着还不如死了。”霍伊尔抛砖引玉一大段,半晌按住骨节,幽幽道,“我就好奇,明明这些年来你跟陈岁安连面都没见过,为什么突然喜欢他呢?” 这个问题,估计全宇宙岛都知道。 身后是一片沉默。 下潜器重推时有嗡嗡轰鸣,方才不明显,此刻尤为醒耳。 “得,你不愿意说我说呗。”霍伊尔自顾自滔滔不绝起来,他将两个月前在黑市顶层办公室对吴克说的故事重述一遍,“十二年前,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他一个人坐在湖边,也不知道那么小小的人儿怎么那么孤独又那么凶,明明都已经沉到湖底被冻得发抖,还能对我拳打脚踢,愣是把我打昏迷......” 赵渡紧紧绷着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害......可他又救了我,现在回想起那副画面,心脏仍旧砰砰狂跳。”霍伊尔双眼含笑,盯着不断反馈回来的实时数据,失神片刻后,大大方方说:“我一睁眼就看到他站在我侧边,蓝天白云和树尖从他背后长出来,那一刻......永生难忘。” “他当时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我,发丝软绵绵贴在鬓角还在滴水,眼珠漆黑动也不动,就像看死人一样......看我。” “我问他为什么要打晕我他当时什么也不说,呵,还以为是个小哑巴呢。” “可能是确认我没死,他掉头就走,没摔门,而是将木屋门慢慢关上,那是我突然想到一个词。” 霍伊尔回头,瞟了赵渡一眼,得意洋洋地问:“知道什么不?” 赵渡罕见主动问:“什么?” 霍伊尔转回去,淡淡笑了笑,随后说:“教养。” “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当时脑子里为什么会冒出这个词。”他纳闷道,“明明我亲眼看到他母亲是怎么死的,也亲眼看到他是怎么想要抓住他母亲最终只抓住她衣饰领口一颗珍珠被扔进湖里,也亲眼看到怎么活下来。” “可他为什么不哭不闹呢?那么哀伤还记得救人,还会下意识轻手轻脚关门。” “你说什么?” 赵渡突然发问,声线有着明显的紧张! 霍伊尔一头雾水,“什么什么?” “珍珠,那颗珍珠怎么来的?” “啊那个啊,当时昆机悬在湖上,但导弹快砸下来了,郁旋为了救把他推进湖里了啊,陈岁安没来得及反应,掉下去那一刻他把郁旋领口珍珠抓了下来,接着就掉进湖里。”霍伊尔问,“你这么在意这个干什么?噢我想起来了,你关注过他社交帐号么?一个多月前,就裁决团重申会结束后第二天,他还用那颗珍珠发条动态来着,配文好像是什么错把鱼目当珍珠?” 赵渡一次见到那颗珍珠,是陈岁安将戴在自己领口,孤身参加万人瞩目的听证会,稍晚间,那颗珍珠被压进口腔,搅得人呼吸急促,浑身发抖。 听证会结束的第而天是裁决团重申会,会议结束后陈岁安孑然一身,坐在诺大空旷的无人座椅里,他将珍珠放桌上,轻声说:“送给你。” 为什么? 那晚漆黑寒冷的自由峰湖底,明明陈岁安开启对自己回溯了12年前全过程,为什么没有留意到那颗珍珠? 重申会那天,为什么拒绝说不要? 要不是霍伊尔提起,赵渡可能永生不知自己当时错过了什么,也永远不会了解这么重要的东西,当时到底是陈岁安是下了什么样的决心,才送给自己? “喂?你在听么?”霍伊尔频频回头。 他发现赵渡脸色极其难堪,刹那明白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问:“难不成那颗珍珠他送给你了??!!” 赵渡捏着图纸,指尖和指节几乎捏到泛白。 霍伊尔呼吸都疼起来,那绝逼是送了!!这是郁旋唯一留存于世间的遗物,水下打架陈岁安都没松过手。 这哪怕时光再过12年,不管私下还是明面与陈岁安相见,霍伊尔都也再未见过那颗珍珠!! 欲语泪先流,未战先败。 吗的,争不了,争不了一点!!!! 他痛心疾首,咬牙切齿地问:“你不会拒绝了吧?” 赵渡垂着头看不神情,缄默着,但是不难看出,他整个人比在昆机上还暗淡。 霍伊尔懂了,默默转回去,话都不想说了。 与此同时,下潜器猛地失重,红光和警报在急速下坠中闪烁不停。 赵渡腾地站起来。 “你干了什么?” 霍伊尔相当无辜,气又不打一处来,争又争不过,还被情敌莫名其妙凶一顿。 “我他妈的什么也没干!” “这玩意儿不会坏了吧?吗的死前好歹让我再看他一眼啊!” “闭嘴,让开。” 没时间伤春悲秋,赵渡重新接管下潜器,然而对急速下坠和剧烈摇晃他也无任何办法,就在彭钰童疾声询问的通讯麦中,下潜器突然稳定下来!! 他们掉进了一片澄明且炙热‘湖’中。 透过巴掌大的舷窗可以看到这里并不黑暗,但光亮也不知从何而来,淡蓝色的水体之下是白裂密匝的气泡,成串地不断从底部暗着的岩石钻出,滚动着升腾涌挤。 同时舱内温度阈值直接跳到了九百多摄氏度!!! 此地宛如异世,像深沉浓郁的汪洋大海,而下潜器只是一粒尘埃,幽幽随波逐流。 霍伊尔目不转睛观察着外界,视线扫过茫茫水底,扫过一个巨大的黑影轮廓。 忽地!他淡绿色的眼珠狐疑一瞬,紧接着他将整张脸都贴上舷窗,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脏话! “卧槽!陈岁安?” 赵渡倏地抬头望去,心头骤缩的同时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 不到两秒,霍伊尔又‘咦’了声,将舷窗贴得更紧。 然后,霍伊尔焦躁回眸了下。 赵渡屏住呼吸,在喉咙滑动间隙,酸涩的问:“他怎么了?” 霍伊尔突然松手,默默从舷窗区域撤开步子,偏头刻意回避赵渡探究紧张的目光。 不过赵渡还是清清楚楚看到了,霍伊尔眼底的恼怒、震惊、还有难以置信。 “你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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