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速倒映的黑夜里,宽阔无垠的马路两边皆是起伏不定的低矮丘陵,人为种植香樟整齐密布,夏季温良北风无声刮过正在疾驰的防弹车队明黄尾灯。 吴克猛踩油门,带着众部员紧追在陈正车队之后,他一路尝试各种截停方式,就差没率先开火了! “老部长,请立即停车!!”他拿起车上扩音喇叭反复高声警告:“请立即停车,陈部长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请立即停车不然开火了!” 喇叭回响在寂静山路蜿蜒流淌,然而前方车队并无半点减速。 与此同时,回应他的是前方急速射来一梭子的子弹。 钛钢车门陡然火花四溅,砸出深凹密密匝匝弹坑! 吴克一愣,随即大喊趴下。 急促尖锐火力在下一秒如狂风骤雨倾泻而至,开车的部员猛踩刹车,车身猝然在地面划出一道不受控制的S,惯性所致,车辆在瞬间侧翻! 紧急逼停了后方所有车辆! 轮胎焦味糊进鼻腔,众人在天旋地转的狭窄车厢呛咳起来。 吴克忿忿砸向车顶!咬牙切齿骂了句:“他奶奶的!” 陈正并不会因为甩掉追踪而手软。 他闭目养神般睁开眼睛,冷酷道:“炸了他们。” 前方轰的一声!! 只见疾驰防弹车队车身两侧升起两道管道,几十枚汽油稳稳投下,咕噜噜向后滚去,接着在五秒倒计殆尽之时,轰然炸开! 砰砰砰砰砰...... 瞬息开裂膨胀的火云团朵朵爆绽。 眨眼间,流淌火流蔓延数公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山地夜里,整条S10公路宛如一条火龙扭曲翻滚。 “部长......我们跟丢了。”吴克泄气从侧翻的车里爬出,他望着被大火吞噬的通行道路,“老部长疯了。” 下一秒,耳麦里传来陈岁安镇定清淡嗓音。 “不着急,40分钟后来打扫战场。” 吴克在北风中,无声无息打了个寒蝉。 战斗机提速再提速,平常从南半球飞往北半球至少需要两个小时,而恐怖的提速让路程时间压缩至短短20分钟。 陈岁安已然赶至! 昏暗车内,陈正坐在后排稳如泰山,他大腿微微打开,十指交叉松弛地搁在腿上,不断变幻的光影在他脸上频繁变调,让他年轻俊朗的五官看上去神秘莫测,而萧劲直愣愣坐在他旁边,茫然的眼珠眨也不眨,痴呆儿似的视线落在前排椅背上。 “老部长,您知道擅自带离萧劲会勾起陈部长滔天怒火吧?”裴瑎态度暧昧,滋滋电流汇集成声线,通过车载通话弥漫整个静谧车厢,“几小时前您来电可没说明您会劫走萧劲。” 陈正如老僧入定般慢悠悠睁开略微松弛的眼皮:“裴纠察,都这时候了,就不要彼此推诿责任,你比我更清楚萧劲基因里藏着什么,也比我更清楚他的重要性,大家都为机制做事,心口不喧这个词,我想你应该能理解,现在陈岁安还没查出问题所在,不代表他以后查不出。若是他一旦查出,你觉得面对战争机器巨大诱惑,谁能抵挡得住?” “呵呵,您说得对,但是您不该利用我啊,我可没想那么快就与陈部长撕破脸皮,不好看么不是。”裴瑎浅浅笑开,云淡风轻继续说:“陈部长就算查出也没什么,毕竟就像您说的谁都不能抵挡着巨大诱惑,您说届时他明白事情原委,会不会愿意跟我们,跟机制站在同一阵营呢?” 他在电话那头沉吟须臾:“现在他驾驶着战斗机就悬停在您车队头顶,他是您亲儿子,您觉得他会怎么做?是念多年父子之情让您侥幸逃脱还是冷血弑父,我想无论什么后果,他怒火的代价都不应该由我们纠察队来承担,毕竟是您亲手逼他的......希望您在某些濒危时刻不要牵扯出我们纠察队。” 陈正透过光可鉴人的玻璃窗户,抬头看到墨蓝天穹静静悬挂着一架黑色阴影。 两扇笔直拓宽的水平机翼在夜色泛着冽冽冷光,宛若两把锋利森寒铡刀,无声注视疾驰而过的车队,只等时机到便会毫不犹豫斩下。 炽白远光灯照亮即将进入漫长隧道前端大道,陈正收回视线,不屑道:“学习过心理学吗?裴纠察?” 裴瑎谦虚回:“愿闻其详。” “心理学说,人当受到重大挫折时,心理年龄就停在那里,无论活多少年,长多少岁,经历过什么,他也无法成长,无法接受之后的自己,永久徘徊在那里,一次次愚蠢的刻舟求剑,在一次次徒劳无功挣扎里变得失望,从无法接受演变成彻底否定自己,等到心理承受极限,人就会心如死灰,开始唯唯诺诺,做任何事都是瞻前顾后如履薄冰。”陈正从天穹那道黑色阴影收到视线,不过如此的嘴角微微勾起。 “停在港口的小船最安全,但这不是造船的目的,陈岁安现在就是一艘不敢扬帆的船,他永远也无法亲手砸落束缚在身体深处最恐惧的那根锚。” “他是我亲手养大的儿子,我很清楚他秉性,内心倔强多愁善感害怕孤独,还有一丝藏在灵魂里的温良,最重要的是自从他亲眼见证母亲死后,终日惶惶不安的懦弱从未随着时间减退半分,如果他要杀我,早在12年前杀了我,萧劲不过是他泄愤的狗,丢了就丢了,死了就死了,很重要么?” 此时为首车队已经驶进长达20公里的隧道入口。 暮色头顶天空,陈岁安所驾驭的那辆战斗机迟迟不见动作,陈正更见宽心,话锋一转。 “裴纠察妄图摘掉同伙罪名,难道你也跟他一样懦弱?” 裴瑎恍若未闻,轻叹:“看来您不了解我,如同不了解您陈部长一样,那晚超级大厦,陈部长曾对萧劲说过一句话,老部长,您想知道是什么吗?” 陈正嗤之以鼻,一旁萧劲听到自己名字,僵硬扭头,在一寸寸咯咯骨骼摩擦声中偏向陈正。 裴瑎如同最后的低语:“他说,愚蠢和傲慢是一树之果,希望老部长不会亲身体验。” 话音刚落——撕裂长空的连串金光猝然炸开! 众所周知,声音速度慢于光速度。 然后才是。 嘭嘭嘭——轰!!!! 只见低空中悬停的战斗机机身两侧赫然吐出密集的恐怖枪弹!火舌席卷着弥漫而出硝烟! 就像小时候玩水管,水流在半空勾勒出下坠流畅的抛物弧线,是一道连续不断的水柱。 弹道亦是如此。 黄亮的曳光弹修准弹道,同时校准准心,实弹以秒三千发急射而出,在子弹间隙里,射击时速远超音速! 几乎是先看到光芒,才能听到密集暴烈的促响。 这毁灭的艺术已然开头,不见血是无法收手了。 ——砰!!!!!! 除了为首车辆驶进隧道幸免遇难,其余6辆车全部腾空而起,滞空一瞬,然后猛然倾翻倒地,发出惊天动地声响的同时重砸落下,一时间,弹壳和路面碎砸齐齐崩飞,浓烈烟尘完全笼罩住隧道进口十米之内。 小部分未被砸晕过去的部员挣扎着从翻倒的变形车窗往外爬,滚烫灼热的机油倒顺着车门往下淌,落在人皮肉身上,瞬间皮肉分离,凄厉的惨叫冲破天际。 而高度覆盖的弹药并未歇火,无差别、泄愤似的再次吐出不绝于耳的爆炸火力。 承受不住猛烈炮火的车辆油箱接二连三遽然爆炸,十几吨重的钢铁巨兽瞬间四分五裂,流火高高抛起,碎渣砸在沟渠里,挂在成排的树尖上,又不停往下滴落,在北风加持下染了整片树林。 追赶而来的执行部车队远远急刹住,众人纷纷噤若寒蝉,冲天火光完整无缺映亮吴克惊恐眼底,他看着着人间炼狱的一幕,失神喃喃重复:“糟了......糟了。” 他不是在担心陈正萧劲等人,是在担心陈岁安。 他有种强烈且直接的预感,几年前发生过的事件即将在今晚重演! 直到承载弹药全部消耗殆尽,陈岁安在500狂风呼啸的高空毅然决然掀开座舱透外壳,凌乱翻飞的额发遮盖住他冷漠眼珠,但并不影响他在复杂电路屏幕上按下自毁键,接着他解开安全带,将氧气面罩反手扔进机舱,在新鲜冷冽的空气中紧绷流畅而清瘦的肌肉,整个人如同一根挺拔盎然的白杨——朝下纵身一跃。 弹药没了,战斗机机翼两侧还有十几吨燃油。 下一秒,战斗机如同一只高速俯冲的鹰隼,低空划过,一寸寸降低,无视生命无视规矩直接冲进了隧道,机翼被隧道口坚硬混凝土所拦截,燃油全部倾泻而出,金属擦出火星于滚烫空气混杂,瞬间引爆燃油! ——轰!!!!!!!!!! 长达几十秒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火龙卷从隧道入口直接扑向隧道出口,所到之处接近2000°燃烧吞噬一切生命。 也就在此时,绑在陈岁安后背两张降落伞腾地张开,空气阻力骤然将他拔高数米,接着他又在重力牵引下飘飘然往下降落。 陈正被这剧烈爆炸声所震醒,他眼底一片猩红,那是头部无数伤口迸发出鲜血流进眼眶,他不顾一切往外爬,却被变形车门所挡住,防弹玻璃此时无用又有用,挡住铺天盖地的火舌免受侵害,但又将他困于这囹圄片寸之地。 三层夹空玻璃窗全部精裂,外面世界皆是碎片,赤手空拳根本砸不碎。 萧劲陷入昏迷,歪七扭八倒在车厢顶上,衣摆不知被什么勾烂,劲悍的腹部肌肉上赫然有着一道深而长的伤口,胸膛起伏微弱,眼看是濒死状态。 前排司机被方向盘死死卡住,眼睁睁越来越近的流淌火,不断哀嚎:“老部长,求求您救救我,别抛下我!” 陈正蹬车门的脚陡然停下,端详他几秒,旋即俯身至前排。 “我将永远追随您,求求您......”司机看到陈正俯身而来,眼底爆发出生的希望,却在堪堪下一秒窒住。 陈正连个正眼都没给他,径直埋头不语,在中控里胡乱翻找救生锤。 此时,车外忽然响起几道模糊枪声! ——哗啦,防弹车窗被人从外一脚踢碎,陈正迅速摸上腰间那柄抢。 一双厚底军靴踩熄焦土火苗。 “老部长?!”余下存活的安保人员弯腰探进,伸手想把陈正往外拉。 ——咻咻咻,一梭子子弹悄无声袭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位侥幸存活的安保人员手腕登时被打成残渣,飞扬烟尘和喷涌如注的鲜血让陈正刹那闭上眼睛躲避,然而猩红温热的液体不可避免地飞溅在他脸上。 安保人员握着骨肉连着筋的悬吊手腕,哀嚎蜷缩着寻找掩体。 其余躲在暗处的安保人员见状不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出去火拼,这群亡命徒先是在护栏两侧开暗枪,这让还未降落且没有任何阻挡飘在半空中的陈岁安根本无处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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