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岁安视线远眺在黑夜里辨认着,几秒后脚步蓦地一顿,眼神刹那彷徨。 盏盏路灯在细入牛毛雨幕里晕成明亮的团,照亮了整个湿冷冰凉的寂静街区,而在这长街一侧,只见赵渡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撑着把黑伞静静站在12号门口。 “你怎么等在这儿?”陈岁安加快步伐走了过去,眼里带着寻常面世人的笑意问道。 一开口像是打破了什么。 赵渡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上下打量陈岁安,片刻后皱眉道:“你准备做贼?”说着把伞朝他倾斜直至完全笼罩在伞下。 两人挨得很近,那股流淌的墨香含混着潮意丝丝缕缕往鼻腔里钻,陈岁安深吸了口气,站在伞里风流倜傥地反驳:“不,我准备寻欢。” “......” 12号独栋铁门发出瘆人的咯吱声,两人肩并着肩踩着小石子路慢慢往院子里走,错落脚步声清冷响彻四周。 “你怎么知道我今晚就会来。”陈岁安其实并不那么意外。 赵渡说:“没有编码的昆机执行部查不到,不代表裁决团不知道。” “好嚣张的口气。”陈岁安打趣道。 赵渡没理会他,收束伞随意放在廊前。 “手环带了吗?” 陈岁安拿出手环心领神会,往并不存在锁眼的房门上轻轻一靠,同时一股无形的波能霎那扩散,临时世界开启了。 眼前房屋陡然转变。 “这不是你办公室吗?”陈岁安环顾一周,目光掠过宽大整洁的办公桌,摘下鸭舌帽伸手拨了拨头发,随意在裁决官办公椅正对面会客沙发上坐下。 赵渡不动声色调高房间温度,坐在对面言简意赅地说:“资料呢。” “啧啧啧啧,你知道你现在像个什么吗?前一秒还温情可人的给我撑伞,下一秒就拔吊无情的问——完事不给钱?” 赵渡端坐在沙发上,毫无温度的眼睛仿佛是在问“你是不是想死。” “来吧,我不是那种不负责的人。”陈岁安伸出手腕露出白净微红的右手手掌,掌心朝上,“资料在我记忆里,握着吧。我也让你体验体验“察”的魅力。 伸手动作牵动了衣袖,露出那密密麻麻的齿痕,结痂的伤疤贴在白皙手臂上,看上去恐怖异常。陈岁安醒来后在吴克嘴里差不多知道了私刑来龙去脉,他并不清楚赵渡是出于无意还是故意,不过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赵渡坚持让他在临时世界避难28天,前因后果一旦想明白,揣摩人心并不是那么难。 他以为赵渡会直截了当拒绝,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径直伸手覆了上来。毕竟“察”要想给他人观摩只能通过身体接触,握手是常态礼仪,总好比摸着其它哪里…… 十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像精心雕刻的艺术品,彼此腕骨内侧那两根筋都微微绷着,不过都只能看到彼此的,微凉和温热融合一起握成天生契合的样子,在这样的深夜和没人打扰的世界里,两只交握的手会带来某种错觉。 陈岁安心突然咯噔一下,那股异样的情绪突然滋生发芽,他不自然地埋下头企图将那股异样挥散。随着焰色火苗在两人手上升腾,两人脑海中同步画面。 画面中的陈岁安年纪看上去比现在还要轻一点,脸颊上那种少年特殊的气质未消退,他站在卫星舱内的一张金属桌前,桌上整齐码放着雪白的纸页,他正在快速翻看着每一份资料。 每份都清楚标注着人名、血型、性别、年龄、居住地址、工作内容、家庭关系、社会关系、名下财产、性格等等,单方面来看,这就是个事无巨细的人生表格。 忽地一阵脚步声从舱门外通道传来,他赶紧躲在转角处。 那群人穿过长长的玻璃通道,身着统一纯白色的制式服,男性寸头,女性齐耳短发齐眉刘海,面无表情排成序列打开舱门走进,默不作声地搬运资料,动作无比机械,像是在宇宙岛广泛使用的仿生人。 而他们转身刹那,年轻的陈岁安清晰看到了他们背后名牌上两个大字——机制。 画面到这儿戛然而止,陈岁安和赵渡同时睁开眼睛。 “当年这些人带走资料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信息都存在我脑海。”陈岁安抽回手掌揣进外套里无声摩挲了下,“你也看到了统计表上一共标注了2600万人,当时我以为就是普通的信息统计,直到后来我发现这群人要么已经消失,要么不久后消失。” “你要找的人在里面?”赵渡问。 “不确定。”陈岁安摇头,“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 “这个部门你见过吗?”陈岁安见赵渡不答,迟疑问道。 “没有。” “是的,我们都没见过,那他们在搞些什么呢。” 房间里温度慢慢高了起来,陈岁安嫌热所有脱掉外套,下意识扯了扯黑T领口。 不自觉露出一小块凹进去的锁骨线条,冷白的皮肤泛着一层莹光,又透着白皙才有的光滑细腻。 他尤不自知且洋洋得意的说:“百密必有一疏,居然有人逃过了机制。” 赵渡眉心微微动了动,眼底涌动着许多。 突然——时空回溯的画面戛然而止。 “陈岁安,曙光12年,教唆他人图谋不轨,意图破坏机制。”居虚倅略拉开卷宗,疑惑道:“咦,这罪名好像有点问题啊!” 陈岁安还沉浸在刚刚幕,曾经的自己因为低头而没看到赵渡复杂的眼神,可他现在看到了,并且看的十分清楚,那压在眼底的东西实在是难以忽视,以至于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回到了剪刀地狱。 “陈岁安,曙光12年,佛口蛇心巧言令色……”居虚倅略重复了遍。 陈岁安猛地惊醒,抬头寻找赵渡,赵渡还如同24年前穿着考究的白衬衣和黑色西裤,直挺挺站在他对面凝望着他。 过去与现在,好似融合在一起。 陈岁安没理会居虚倅略,迈开腿慢慢走到赵渡身边并排站着,昏暗空间里浸着他们两个模糊的轮廓,这让不远处的白鹤和居虚倅略看起来格外遥远。 “怎么了?”赵渡平静地望着他。 陈岁安沉默了会儿,慢吞吞的说:“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嗯?” 垂下的手轻轻蜷缩了下,陈岁安不自在的揣进外套里,却摸到了那份下地狱的判决书。 他心猛地一颤,隔了好久自嘲一笑:“没什么,我想太多了。” 赵渡这种人好像天生就不爱探究,沉默寡言,听闻后并没追问,反而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别想了,下一层地狱即将开启。” “嗯。” 白鹤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看着两人叹了气,摇着头上前对居虚倅略说:“判官,实不相瞒,陈岁安判决书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为此机制派我拨乱反正,你也看到了回溯里这项罪名根本不存在,为了解决目前的局面还请你通行让我们尽快回到宇宙岛解决问题。” 白鹤这番话算是相当客气,但不怎么尊敬。 居虚倅略好说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甚至还拉起了家常,洋溢着笑脸问:“家父最近怎么样?” 白鹤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淡淡道:“还好。” “哦,您太客气了,有时间帮我问声好。” 他们两人断断续续的寒暄传到后面,陈岁安恍若未闻,因为他现在一心想着回溯截止那刹那赵渡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秒钟,熟悉的下坠再次袭来,一只温热的手握了过来。 “别怕。” 这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温柔刀。 陈岁安心下轰然一声,在猎猎风声和极速下坠中失神。 作者有话说: 陈岁安:我懵了,我们到底是仇人还是…… 这层地狱是个伏笔,之后我会交代清楚,不过不是现在哦,我估计你们会猜到的。
第16章 铁树地狱 有人站在门后 十八层地狱第三层——铁树地狱。 铁树地狱是指凡在世淫/秽,死后入铁树地狱。树上皆利刃,自来人后背皮下挑入,吊于铁树之上受刑四万年。 掌管铁树地狱的判官名为桑居都,眉心萦绕着团黑气,与前面两层的判官大为不同,他像鬼。白鹤一改常态大步流星走了过去附耳说了几句,没等拉卷宗念罪名这一套操作走完时间回溯直接开启了。 时间再次回到临时世界里赵渡的办公室。 陈岁安坐在会客沙发上,变戏法似的拿出仅有的、在近轨卫星上面带下来的唯一一份资料。要知道两人才共享了记忆,记忆里的陈岁安是没有带走任何资料,贴有机制标牌那群人也没有遗留任何资料,那这玩意是怎么来的?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会怀疑这份资料真实度,更何况是在稳坐裁决团一把交椅的赵渡。 安静的办公室里,赵渡拢回所有视线压在瞳孔深处,然后面无表情地冷冷凝视着陈岁安。 “你这么盯着我干嘛 ”陈岁安把资料放在桌上推到赵渡手边,若无其事的说,“这是我根据记忆完整复刻的。” “但愿是。”赵渡重重瞥他眼,拿起资料翻看起来。 【王志,男,341岁,高级轨道工程师,无伴侣,无后代,无亲属,现独居于西半球日落街区日落大道超级大厦2层6号。调研结果:身体健康,精神正常,无不良嗜好,名下财产1848155DNY。】 赵渡视线往下移到最后一栏加黑加粗的审核意见上。 【——批准,启动使用。】这里不仅盖着机制特殊钢印还有落款,与其余资料上的签名别无二致。 【——Godfery】几个字母龙飞凤舞,笔锋起伏都带着嚣张的味道,如果说见字如见人,Godfery大概率是个十分自信、自大且狂妄的人。 “你别告诉我,你还做了一枚以假乱真机制的钢印。”赵渡声线天生冷淡,此时略带着讥讽传到出来意味更加明显。 陈岁安撑着下巴眨眨眼睛,“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天赋异禀,要是不做这傻逼部长的话大概率会开个印章小店,有生意就做生意,没生意的时候坐在小店里每天点点外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安逸躺平倒腾倒腾二手货。” “不错吧?这个生活?” 这番话要是让普通公众知道肯定会惊掉下巴,执行部部长是所有人挤破头梦寐以求的至高无上的权柄,拥有绝对权利的同时还带表示着专断独行的执行力度。 “可以,《机制法》第二百八十条规定:伪造、变造、买卖或者盗窃、抢夺、毁灭机制机关的公文、证件、印章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伪造公司、企业、事业单位、人民团体的印章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并处罚金。伪造、变造、买卖居民身份证、护照、社会保障卡、昆机或机动车驾驶证等依法可以用于证明身份的证件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赵渡迅速翻看完王志琐碎资料,原封不动将资料放在桌上面不改色地说:“私刻机制印章属于情节严重,身为公务人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刑期七年监狱随机。此次罚判是否合你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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