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快恢复了一片乌漆漆。 灼热的气息散去,火光散去,以及一些粗重低沉的呼吸似乎也渐渐的远了。 极致的静。 安冽觉得自己大概是死了。 视线里白茫茫一片,日光温柔,清风鸟语,离他不远处的地方,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石灰色的塔。 他疑惑的看着这根灰色的像石柱一样的建筑,远远望去,他看不到门,也看不到窗。 他听到过很多传说,高塔的公主,高塔的女巫,高塔的恶魔,非善即恶,不过是翻来覆去的那几样说法。 这座诡异的塔孤零零地立在空地中央,瞧着,也有一些让人窒息。 安冽定了定心神:反正无论是什么东西在这里面,没有门和窗,他都出不来外面。 他需要岩犀,这才是重点。 于是他将视线移开,准备在这里寻找一番。 却突然有个声音阴森森的传入耳中,似乎这是个密闭的空间似的不断回响。 ——“你是谁?” 安冽吓了一跳,立刻去碰腰间的剑。 天色却突然暗了下来,有一团黑黢黢的巨大的东西从阴暗的天色里走了出来,愈发逼近,然后是一张大开的泛着腥膻的獠牙遍布的嘴,以及那喉咙深处的一团白炽的火焰。 他浑身一颤,醒了过来。 天色已亮。 ----
第2章 囚徒
被惊醒之后,所有现实的触感全部回到了身体里。 身上又麻又痒,所有被划伤的地方都疼得厉害,一只脚隐隐约约不大能动。 但至少他还活着。 随身携带的长剑此刻惨兮兮的丢在被熏黑的失去生命力的杂草丛里,剑身反射着银光,剑柄上的蓝色宝石也泛着幽暗的色泽,只是剑鞘不知道去了哪里,身上的包裹和携带的弓箭也不见了,安冽半支起身子够到了剑柄,坐在地上看了看自己灼烫的厉害的右脚上的靴子。 应该不是直接被火焰燎到,不然他可能就要变成只有一条腿的残废了。 他探手碰了下那只靴子,没费什么力气便把已经有些炭化的玩意儿扯了下来。 暴露在空气里的被灼伤的脚此刻稍微舒服了一些。 他缓了缓力气,勉强用剑撑着站了起来,看了看这片愈是往里愈发密不见天色的葱郁的森林。 比起这片森林,外面那些植被真的算不上茂盛。 这和他梦境里看到的画面可一点儿都不相似。 他抬起头,这里看着四周虽然也是亮的,可是往高处看却是雾蒙蒙的一片而并不是蓝色的天空,那种白灰色很是压抑,像是云,也像是烟雾,似乎伸手就能触碰到,可是真的把手伸出去,又意识到那些很高,很远。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被拖进来的地方——是了,他被绊倒了,但是他明显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把他拽了进来,否则仅仅是跌倒在那里,他就真的死定了。 那些诡异的生物该不会真的是龙吧? 如果是的话,它们为什么没有再来袭击自己?难道是因为他已经步入的这片土地上有了魔法吗?是某种魔法替他挡住了攻击? 安冽四处望了望,这面密林似乎和那些林子也是连在一起的,只是他躺的这片有一点儿空地,草木比起其他地方有些枯萎干燥,有一点儿格格不入。 安冽看了看那云雾缭绕最为密集的地方,它似乎就在这林子深处,似乎很远,也似乎不是那么远。 ……反正,已经进来了。 往外走的话说不定那些怪物还停在那处。 他咬咬牙,瘸着往密林的方向走了几步。 失血加上一条腿不大敢吃力,他有些喘的在林子边缘停下来,下意识的又去打量周围,然后他清了清嗓子:“……这里有人吗?” 林子死寂的静,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寂静仍旧。 他先是松了口气:因为这样的寂静。 然后他也有些不安:因为这般的寂静。 他稳住心神靠在树干上阖上眸子静静的听,想要确认这片林子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相信了那些怪物不会出现在这里,过了一会儿已经不大能听到自己跳动剧烈的心跳声之后,内外皆静的情况下,他渐渐听到了林子里一些动静,他甚至听到了细水流淌的声音。 再次睁开眼睛时,疲惫的神色里有了些神采。 他身上的伤口得处理,尤其是烫伤,由于他的包裹刚刚丢掉了,水和食物都在里面,他只能自力更生,饿倒是还好,他实在是有些渴了。 他舔了舔嘴唇,决定先不进林子深处,还是先找到那处小溪,恢复一下体力比较好。 距离比他料想的远了一点儿,虽然周围的树木不可避免的多了起来,但至少还可以透进来一些光线,本就难走的道路因为受伤而速度更慢了些,不过终于抵达目的地的欣喜也相应的扩大了。 安冽弯了弯眼角:溪水很清,不深,也不算宽。 他没有冒失的走出林子,而是远远的看了看溪流周围的痕迹,以免和什么大型的野兽撞上照面。 确认了应该没什么危险,他才有些心急的单脚跳到了溪水旁边。 临近了河流,气温似乎一下子降下来不少,他半蹲在溪水旁边,指尖才探入溪中,便被冰得一缩。 好冷的水,好像快要结冰了似的。 可是周围明明郁郁葱葱,现在也明明还是晚夏。 他顾不得那么多,弯下腰捧了些水送入口中缓解了口渴,然后便开始尽快处理身上的伤口,尤其是脚上的烫伤,他将裤脚弯起来,撩了些清水缓和那种焦灼之感,试着动了动脚踝和脚趾,虽然被灼红了,但所有的功能都能基本正常运作。 安冽苦笑了一下:回去之后,得先跟娅安的哥哥借一双靴子还有衣服,不然母亲看到他的伤一定会十分伤心。 他脱下了外套,简单的将身上被刮伤而流下的血污洗了洗,然后这外套也没办法穿在身上了,鉴于他还得继续在这里寻找岩犀,他必须把自己的脚包裹一下,不然简直是没办法在这里行走。 然而包裹的时候,他突然察觉到身后细碎的杂草中有了一些动静。 溪水哗啦,他不动声色的用一只手掖好包裹的边角,另一只手垂到身侧握住了自己的剑。 然后他迅速回身,毫不犹豫的将剑斩了下去。 是一条深蓝色的蛇,最粗的部分足足有他的手腕那般。 他一剑砍了下去,虽然没有准确的命中七寸,但蛇身断掉的同时,竟然有一种尖锐的声响从蛇身体里响了起来,然后那条蛇似乎一下子化了开来,一股幽蓝色的烟雾从蛇爬过的地方往上冒。 安冽立刻蹬腿往后退,也立即捂住了口鼻,以免吸入那些蓝雾: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蛇类,不知道这种烟雾会不会有毒。 他咬牙站起身子,离开了溪水旁边,那些蓝雾也渐渐的散开了。 他等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才松开了捂住口鼻的手。他此刻脚被包裹起来,不会直接接触到地面,他多少可以安心的用这只脚吃些力气走路,他的四肢甚至脸颊还有腰背,只要碰到了那片荆棘的地方,几乎都是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伤痕。 既然这里有蛇,虽然这蛇不大像是普通的生物,但林子里有过细碎的声响不假,如果可以,他还是需要一些草药的。 虽然清洗伤口在这里完成了,至于草药他则只能走进林子里面,刚刚过来的一路他也留意过,但这里并没有可以促进伤口愈合或者止血的植物。 安冽吸了口气,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重新走回了林子里面。 天知道这里面会有什么,可是举目望去除了森林还是森林,就算传说中岩犀是生长在石缝之中,但这里的石头都很普通,更多的还是土壤,硬的软的,深的浅的,一不小心就会陷到柔软的泥土里,弄脏了整个裤腿。 安冽很是不喜欢这种感觉,也很是不喜欢这种林木茂盛到遮天蔽日的感觉,他只能尽量想一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他想,如果能够从这里回去,估计娅安和娅安的哥哥一定会惊讶的瞪大眼睛感叹:安冽,你居然会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或许他可以恶作剧的在对方干净的脸蛋上蹭个脏手印反驳:就算这副鬼样子我也长得很好看。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总算是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不过他很快就再次紧张了起来。 因为身后突然有些由远而近冒出的窸窣的声响。 他转回头去,然后瞳孔不由自主的缩紧,很多幽蓝色的生物长蛇似乎在顺着地面迅速的向他靠拢。 脑子里记起了之前的那片树林。 难道是因为那里都是这些诡异的蛇,所以那些树木的颜色才会泛着一股诡异的蓝色吗? 脑子里如此想着,他也顾不得疼痛的迅速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受伤加上饥饿和疲惫,他的速度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然而眼角的余光已经可以看到一些蛇离他很近,他不敢停下来,只是凭借感觉用剑去挥斩自己的身后。 有的时候剑刃会斩到什么东西,那种可怕的尖锐的声音会响起来,他捂着口鼻,剧烈的喘息着继续往前跑。 那种濒死的感觉似乎愈发强烈。 他突然很后悔,也很遗憾:如果死在这里,母亲一定会很伤心。 ……为什么一定要来找岩犀?为什么不能好好的陪着病重的她呢? ——“向左。” 那声音响起的同时,安冽回过了神,却没有反应过来。 ——“注意左边的两棵交叠为拱形的榕树,见到了,就向左跑。” 那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语气冷冷清清,和梦里的似乎有些重叠,安冽没有多少反应时间,由于对方的提醒,他很快注意到了那处颜色偏浅的榕树,于是迅速的向左一转,同时斩断了两条蓝色的蛇。 再差也不过是死掉,信这个声音也没可能更糟了。 安冽仍旧死命的继续往前跑。 他能明显察觉到两件事,一是那些诡异的声音远了,二是这一片似乎都是榕树林,树木的颜色明显要比刚刚的地方浅上一些。 随后他还发现,这里的土壤根系也远比刚才的地方要湿滑。 他意识到需要小心前行的时候,身子已经倒了下去。 下一个念头很是熟悉,他觉得这一次虽然不会看到一张喉咙里冒火的大嘴。却也可能看到自己被数条蛇埋没的画面。 早知道出发前应该做做占卜的! 不过,他转过身跌在地上时,那些生灵却并没有出现在他身后。 他发现这件事的同时,那声音也不带什么感情色彩的响起来:“你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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