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愁的将头上最后几根黑发也熬白了,陶母在乡下陪了许久,回到城里办了手续,准备把陶郁接回城里照顾。 可陶郁却不肯走,执意要留在青水镇,他总觉得有什么人还在这里等他。 陶母不敢逼他,便暂时让他留了下来。 陶郁还像从前一样去上课,由于课程落了大半,学起来有点吃力,恰巧镇上新开了一家补习班,外婆给他报了名,还顺便报了一个绘画的兴趣班,好让他转移精力不再去想别的事情。 陶郁每天过得很充实,也逐渐开朗起来,渐渐忘了心里那个模糊的想法。 然而有一天,学校组织他们去山脚下野游,却正巧碰见前几日暴雨冲下来的泥石里,裹挟的十数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那一瞬间,陶郁的大脑里响起了久违的嗡鸣,有什么画面飞快闪了过去…… ---- ??? ???
第33章 怨念(13) ===== 青水镇发生了命案,学校立即停了课,十多具尸体被证实是失踪数月的宋河等人,均被人活活剥皮再刺穿喉咙,凶手下落不明,令镇里人心惶惶。 停课在家的陶郁待在院子里帮外婆喂鸡喂鸭,看见隔壁院里的几个老人正在讨论宋河的事情,而大家似乎并没有对这些年轻生命的消失感到难过。 外婆见他站在那里听墙角,忙不迭地把他赶回屋里,似乎生怕他听到什么。 可不知为何,陶郁听见宋河这个名字,心底隐约觉得有些熟悉,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锥心刺骨的愤怒和悲痛。 几天后,派出所的警员来例行询问,面对一问三不知的陶郁,和如临大敌的外婆,合上记事本摇摇头就走了。 当天夜里,陶郁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团白色的影子,静立在白雪皑皑的大地里,而头顶是璀璨到极致的星空。 分明是很唯美的一个梦,可陶郁醒来以后,心头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深深遗忘了。 从那天起,陶郁每晚都会梦到那团影子,梦里全是温馨的场景,有时候是在潺潺流水的溪边,他们一起捉鱼烤鱼,有时候是在茂密幽静的山林里,他们一起找野果,但更多是在广袤无垠的星空下,他们一起并肩看星星。 这些梦境真实的就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他在梦里感受到的快乐和喜悦真切而又强烈,他把这当成了一个秘密,每天夜晚都沉沦在奇妙的梦乡里。 可惜好景不长,陶郁连续几周夜夜做梦,精神状态无可避免地日渐萎靡,每晚夜半惊醒时,都会在后窗的玻璃上看见一团如鬼魅般贴上面的白影。 他的精神一天天衰弱,而那团白影却在渐渐清晰,他突然就感到了害怕,尤其是在某天清早照镜子时,看到自己青黑的眼底和颜色愈发浅淡的泪痣。 他觉得那团影子一定是某种吸人精气的妖怪,于是将这件事告诉了外婆。 一向信奉鬼神的外婆找来了村里专门看这些方面的老先生,对方说陶郁是被狐仙缠上了,需要去道观里求张黄符,等到晚上偷偷放到枕头下面就能让那狐仙魂飞魄散,再也不能纠缠。 “你可以去青叶观,那的道长们个个本事高强,保准能帮你把事解决。” 外婆听了老先生的话,连夜坐车去了隔壁省的青叶观,求了一张符回来。 外婆找人算好了日子,将屋子里熏上檀香,天黑的时候将符纸交给陶郁。 他捏着画满朱砂的三角符纸,被猩红的颜料刺得双目发热,但也只犹豫了一瞬,便决绝地将它放到了枕头下。 陶郁很快睡了过去,梦里那团白影如约而至,在金黄的田垄上向他飞速奔来,嘴里似乎叼着什么东西,可没等它靠近,一道刺目的金光便从天而降。 他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哀鸣,然后那团白影就倏然消失了,整个梦境瞬间坍塌,无边的黑暗和痛苦将他紧紧包围,可他并不知道这种心痛从何而来。 第二天早上,陶郁精神奕奕地醒来,眼底的青黑和心中的抑郁一扫而光,唯有眼角的泪痣倏然变浅,淡淡的黑色里染上了一丝嫣红,却微不可察。 生活看似恢复了正常,可只有陶郁知道,每当午夜梦回他仍会看到它的幻影。 之后陶郁离开了青水镇,他的父母生意稳定,准备将他接回城里接受更好的教育,而他出于心底不能言说的愧意,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回到城里以后,繁华热闹的都市生活渐渐令他忘却了那段过往,他也不愿意再回忆起和青水镇有关的任何事,所以和外婆渐渐少了联系,连辗转打来电话的二黑也被他慢慢地疏远了。 原以为有关青水镇的一切已经彻底结束,然而噩梦却刚刚开始,仅仅过去了一年,他便再次梦见了那团白影,只是这回没有了从前温馨美好的场景,而是彻夜鲜血与尖叫的恐怖画面。 他开始不停做噩梦,梦见有人当着他的面剥下了某种动物的皮毛,梦见自己跪在寒冷的雪地里啃食着血腥的肉块,梦里充斥着动物的哀鸣和他自己的尖叫,那些凄厉刺耳的声音就像一把电锯在脑海里疯鸣,日复一日地拉锯着他的神经,势要让他无法安宁。 而他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心脏都会泛起强烈的抽痛,犹如心脏病发作一样,疼得脸色煞白,在床上来回打滚。 父母带他看遍了医生,可却检查不出任何病因,医生甚至说他的心脏很健康,建议他们可以去精神科看一下。 于是父母又带他去看了各种阴阳先生和道士大师,可惜作用都不是很大,有的只能帮他抵御一两天,而后就束手无策,有的干脆就是来招摇撞骗。 万般无奈之下,父母给青水镇的外婆打了电话,向她求助这些鬼神之事。 年迈的外婆在电话里听见孙子的遭遇连连落泪,费了好大力气辗转托人从某个大师手里求来一个辟邪的玉坠,请空山寺的住持开了光,戴在他的脖子上,这才彻底让他从噩梦中解脱。 往后数年里,陶郁再也没有被梦魇困扰过,他按部就班地上完初中高中,考入父母一早为他规划好的大学还有专业,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再也没有办法做到像从前一样开朗。 即便他曾经是一个迷路山林也能找到方向,和小伙伴一起踏出黑暗的少年。 步入大学以后,陶郁由于性格问题,和班上以及寝室的同学都不太合群,所以没人和他交朋友,有时还会有意无意地孤立他,甚至他自己也认定了他会这样孤单庸碌地过完大学生活。 直到有一天,他和同寝的男生爆发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被调换到其他宿舍,他拖着行李箱胆怯地敲开一间寝室的房门,看见了冲他低眉浅笑的裴槐。 命运的钟摆在这一刻重启,向他呼啸而来。
第34章 难消(1) ==== 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纷杂的记忆令陶郁头痛欲裂,发出痛苦的呻吟。 裴槐抱着他跪坐在地板上,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嘴里低喃着:“瑞瑞,没事了,想起来就好,想起来就好。” 陶郁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眼,泪水涟涟地望着裴槐,目光里掺杂着悲痛和喜悦,喊出了那个久远又熟悉的称呼。 “大狐狸……真的是你吗……” 裴槐微微点头,抬手覆在自己的脸上,正要将这半人半妖的狐脸恢复正常,陶郁却忽然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扬起脑袋吻上了他毛茸茸的半张脸。 “对不起……”陶郁哽咽着说出了迟来的道歉,而后又狠狠捶打起裴槐的胸口,“你恨我可以冲我一个人来啊!为什么杀了学长?为什么!他是无辜的!” “为什么……”裴槐轻声重复着,仿佛是在问陶郁,又仿佛是在问自己。 “瑞瑞,你知道我有多恨吗……”裴槐握住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恨你忘了我,恨你离开我,可即便这样,我仍然没有办法放弃爱你,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回到你的身边……” “可你杀了人!”陶郁凄厉地喊叫道:“学长,孟晗,宋河,甚至唐焱,他之所以会出车祸也是你在暗中搞鬼吧!” “他们难道不该死吗?”裴槐轻飘飘地反问道:“你怎么还像以前一样,天真愚昧得理所当然,我如果不杀了他们,死的那个就会是我,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连宋河这种人都可怜!难道忘了当初他是怎样害死我的!” 裴槐说到最后控制不住地咆哮起来,眼睛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狰狞的眼神看得陶郁浑身一震,再说不出话。 他们之间横亘了太多,是非对错早已分不明白,他没有资格去指责对方,因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 裴槐见陶郁垂着脑袋不说话,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起身将他抱回沙发上,轻声问道:“饿不饿,我去做饭,今天买了你最爱吃的小龙虾还有红薯饼。” 裴槐温柔的语气一如从前,可陶郁心里清楚,他们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 陶郁拿起抱枕挡在胸前,转头望着窗外不说话,他现在心里面很乱很难受,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一个换了芯子的裴槐,他只要一看到眼前这张脸,就会想起是自己害死了学长。 裴槐并没有在意他的沉默,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袋子,转身进了厨房。 潺潺的水流声响起,而后是清脆的切菜声,陶郁转头望向厨房里的身影,红肿的双眼再次流下泪水,即便到了这种时刻,他仍在眷恋着那人给予的温暖,这是他等了那么久的狐狸啊。 他从前说过的,要永远和它在一起。 裴槐很快就将饭菜做好了,满满一桌都是他爱吃的,两人沉默地坐在对面,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一顿午饭就在这样无声又沉闷的气氛里吃完了。 吃完饭后,裴槐去收拾一片狼藉的卧室,陶郁坐在客厅里,看到他拎着一大袋垃圾出来,不禁小心翼翼地问道:“床垫下的东西都扔掉了吗……” “嗯。”裴槐淡淡地应了一声,又补充道:“你如果不想住在这里的话,我们可以换一栋房子,或者回校住。” “不用了……”陶郁想到墙壁里还埋着许多东西,委婉地商量道:“要不,我先回家住一段时间吧,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心里面很乱,想好好冷静一下。” 裴槐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嗤笑了一声,“冷静一段时间,然后呢?再像从前一样,找个道士让我魂飞魄散?” “不是的!”陶郁见裴槐误会了自己,急声解释道:“我不会再那样了!就算你想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给,我不会去做伤害你的事,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面对我们的关系,你明白吗?” 裴槐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拎着垃圾转身出了家门,用沉默代替拒绝。 陶郁伤心地垂下眼帘,本想等裴槐回来和他好好解释,可对方出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陶郁坐在沙发上枯等了半天,最后竟又困又累地睡了过去。
33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