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一片寂静,连寒症发作昏迷时常有的幻象都没有,没有像极了凌然的熟悉的脸,没有恶劣的天气、不曾打雷下雨,更没有震耳的喊杀声。 他很久不曾睡得如此安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若是还活着的话,怎么会这样轻松,胸腔内一点沉重的东西都没有。 没有吵闹、没有烦忧,若是就这样睡下去,未尝…… “唉,院长啊,我这可算又救了你一次。” 有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是谁? 风晏一时想不起来,只是真的好熟悉,熟悉到这人仿佛曾经和他日夜相对。 “这回我的账单是不是就要划完了?” “你看看你,要是待在景明院安心做你的院长,每天晒晒太阳多好。这一出门,又是碰到无解的杀人案,又是被冤枉、又是被□□的。这次可好,两个大乘强者,被水冲走掉下悬崖昏迷了,说出去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这都几天了,怎么还不醒,你要再不醒,我就自己把账单划掉跑路了。” 风晏心生疲惫,他不想再应付这繁杂的尘世,但……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做,也有许多尚未弄清楚的问题。 这声音的主人,他还想再看一眼。 他努力睁开酸涩的眼皮,视线模糊而昏暗,只能隐约看到有个人坐在床沿,他百无聊赖地支着头,口中念念叨叨,一直在说话。 那人没有看他,自然没发现他醒了。 风晏想出声叫他,尚未开口便咳嗽起来,麻木的身体所有知觉逐渐苏醒,肺部喉咙因突然的咳嗽震得发痛。 “你醒了?!” 有人将手按在他的胸膛,一经接触,那手上的温暖便仿佛穿透血肉直达肺腑,安抚了隐隐作痛的身躯。 风晏很快停止了咳嗽,他看着凌然,对方一身跟日前宋院长差不多的粗布衣衫,额头有一大块青黑,瞧着甚是吓人,想来也是在水流中被撞击而来的伤,看着狼狈极了。 他视线越过凌然转了一圈,发现这是个简朴的小屋,比宋院长那间客房更小,墙壁都抹着黄色的泥土,因年代久远颜色发暗。 屋内没有点蜡烛,他看不清更多,屋内时不时闪过一道雷电带来的白光,屋外雨声淅沥,空气中弥漫着下雨时泥土混着树木的气味。 等他观察完四周,凌然才问:“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无碍。”风晏轻轻摇头,接着问:“这是何处?” 凌然叹了口气,言简意赅:“我们被地下河的水冲下了高崖,不过你我虽然灵力被镇压,但肉身是实打实的大乘期,所以没摔死,被山间的河流冲到这里,叫这荒村里的人捡了回来,住在他家里。” “这是第几日了?” “三天。”凌然帮他把被褥重新盖严实,“我前日就醒了,等了两天你才醒,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按理说这区区坠崖于我们而言不算致命伤,我猜你身上还有别的更重的伤,但我没有发现,所以刚才才要问你。” 风晏肯定道:“我没事。” 三日了,何岫还没找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那座荒山山洞里打转找他们。 他用手肘撑起身体,腰部刚一动作便犹如血淋淋的伤口被徒手撕开,他一时痛到失声,直直摔在床上,这邦硬的床又给后腰带来一阵不小的撞击,让他疼得头脑发昏,缓了很久才喘得过气来。 “你还说没事!”凌然瞧着他逞强,疼得叫不出声,心中的火气突然蹭蹭地往上冒,一把掀开他盖着的被褥,一手推着他的肩膀侧边,一手按住他的胯部。 他虽然面上看着来势汹汹,手上动作却一点都不敢用力,不等风晏说话,便把人整个翻过身来。 风晏把脸扭过来看他:“你做什么?” 凌然从衣领内取出一只储物戒、一只储物袋,放在掌心。 “你怎么……” “我怎么拿到的?”凌然哼笑一声,“我们从高处坠落,衣服早摔成破烂不能穿了,你没看我都换衣服了么?我先醒,你的衣服自然是我保管,包括你衣服里装的所有东西,现在都在我这儿。” 风晏在枕头上艰难的低头,发现身上穿的确实不是自己的衣服。 他明白凌然话里的未尽之意——若想拿回自己东西,便要听他的。 凌然不提醒,他还没发现身上装的所有东西都被拿走了,心中的焦躁顿时高涨,像那日涨满山洞的河水,在心脏内部四处撞击。 他扭过头去,没有说话,手却悄悄攥紧。 谁知就几个呼吸的功夫,后腰便有两只温热的手落下,动作十分细微小心,但……是在解他的衣服。 “凌然!” “在呢院长。”凌然一边答应一边继续动作。 风晏立时伸手想抓住他,却被他反按在枕上,凌然凑近他的耳畔,呼出的热气拂过他的耳垂,痒得让他忍不住微微发抖。 “院长,别动。” 凌然的声音低哑,激起风晏心中的危险感。 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后腰处衣服已经撩起来,皮肤陡然接触夜间微凉的空气,冷得半边身体都麻木了。 他艰难地挪动一下脚踝,后腰霎时传来一阵刺痛。 若非后腰牵扯到腿脚,动作不了,风晏此刻早便一脚踹了过去, 他咬着牙闭了闭眼,直到凌然温热的手指触碰到他后腰敏感的皮肤。 风晏倏然暴起,反手抓住凌然的手臂作为支点,弹起身体掐住了他的脖颈,但用力过猛,两人双双摔在地面,发出两声闷响。 与此同时,他的后腰简直像被拦腰切断似的,大脑都感受不到下半身的存在了。 凌然被按着推倒在地,眼中带着震惊和无辜,他举起手里的东西,颇为委屈道:“我说院长你气性也太大了,我只是想给你上药而已。你自己是没看到,你那儿都给撞得没一块好皮了,得亏没把腰椎撞断,要不然你现在哪有力气扑起来掐我。” 风晏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撑着地面,感知不到的双腿早便瘫软下来,导致他不尴不尬地坐在了凌然身上。 他居高临下,眼前却疼到黑得看不见东西,对方的声带在他掌心振动,他皱起眉低着头,看见凌然手里是治疗外伤的药膏。 原来真是想帮他涂药么? 但风晏仍然冷着脸勉强撑起几分威慑:“我的东西,还来。” 凌然满脸无奈,将方才拿在手里的储物戒和储物袋塞进他的衣领,举起双手以示清白:“这样可以了吧?” 风晏紧绷的下颌松了松,他想从凌然身上起来,但如今浑身僵硬,已经动不了了。 凌然猜到他的身体已然不堪重负,便主动伸出手,扶着他的肩膀,自己先坐起身,再把风晏打横抱起来放回床上,像收拾一个不听使唤的木偶人般,把他伸展的四肢收起来,让他继续俯卧着。 “你看看,动不了了吧。” 凌然坐回床沿,从地上捡起药膏,重新卷起他后腰处的衣服,露出大片青紫带红的淤痕。 淤痕之下,还有一条比成年男子手掌更长的伤痕,像是刀剑所致,已经陈旧,但微微隆起的伤口和周边的细微褶皱,永远都消不掉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布满他整个背部的鞭痕,即便时日已久,但伤口看着仍旧骇人。 风晏肤色偏白,如同上好的莹白玉石,只是因这些伤痕,白玉有瑕,瞧着很是刺眼。 倒不是可惜白玉生瑕,只是不想这些伤痕出现在他身上。 ……不想他受伤。 凌然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这伤大概便是让风晏被谈珩所救的那次重伤。 其实他一直心存疑惑,风晏为何会患有眼疾和寒症,身上又为何会有这样大大小小的伤痕,现如今修真界是他对手的能有几个? 若非私人恩怨,那只能是被四大宗门或者执法盟这样庞大的势力追杀,可风晏如今与他们交情虽说算不上特别好,但也绝对不差,不至于到交恶的程度,景明院内多少都有来自这些地方的人。 那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重伤? 而且这些鞭痕,倒是和那日曾司主取出的执法盟行刑鞭留下的痕迹极为相似…… 凌然边想边把药膏倒在手心,揉搓变热后才将双手轻轻贴在风晏后腰那目不忍见的淤痕上。 滚烫的掌心与冰冷皮肤相贴的瞬间,风晏身体没忍住,幅度很小地颤抖了一下。 他抓住枕头的一角,感受到火热的掌心将寒冷驱赶,药膏也把后腰钻心的疼痛暂时压下。 凌然像是怕再弄疼了他,力道很轻,仿佛一只轻盈的羽毛撩在身上。 那只羽毛逐渐从后腰撩到心里,他强忍着没有出声,一只手蜷缩在胸前,按着比平时跳动更快的心脏。 很奇怪的感觉,从前医师药师或者小裴帮他上药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么?
第32章 荒村 为了缓解腰间奇怪的触感,风晏侧头问:“这药是哪里来的?” “这东西是在分司的时候小书童塞给我的,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瞧着确实是景明院的东西,风晏又问:“你既然早醒两日,为何没有回荒山寻找何岫他们?” 身侧的凌然沉默片刻:“我说我没空,院长你信么?” 风晏不解:“为何这样说?” 凌然啧啧两声:“我醒来的时候,就觉得那些村民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开始我以为是我受伤严重却醒得这么快,吓着他们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那么看我,是因为你跟他们村里流传千年的古神画像,长得简直一模一样。而我跟你一起被河水冲到这里,被他们理所当然地当成了古神的侍者。” 风晏越听越摸不着头脑:“什么古神画像?” “传说这村子千年前遭遇过一场洪灾,整个村子差点被洪水淹没,是一位身着青衣道服的青年发挥神通,在危难之际将所有人带到了高地上,并为他们提供了足够的粮食和水,直到洪水退去。” 凌然说得漫不经心,显然并不相信这个故事:“村民以为是天降神明,想问出他的名讳,但他没有透露分毫,在村落安全后便悄然离开了。为了纪念他,村子将他奉为古神,有些擅长绘画的村民将他的样貌画了下来,当作镇村之宝,一直保存到现在。” “他们说你长得跟那个画里的古神一模一样,觉得你肯定是下凡后,来这里看望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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