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向他拱手:“你多保重,等我做完了手上的事就去帮你们。” 此等大事,崇乐必定也严阵以待,随时加入。 扶桑转身走了两步,又扭头回来,最后问了一句:“宋玉,还做数吗?” 宋玉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扶桑停下脚步,望着不肯回答他的宋玉。 这一路走来,宋玉有多盼着找到那座山,听到穆赫里亚的消息有多高兴,他全看在眼里。 流沙中遇险,他推开自己的时候,扶桑也想过,宋玉对他也不是全无感情。他本来能走掉的,可他愿意将生还的机会给他。 他还以为,肯这样做的宋玉,对他或多或少有些不一样。 他将生的意义全都寄托在宋玉身上,唯恐他丢下自己脱身,他想,宋玉那样洒脱,怎么样的困境大概都肯想通,也不会太在意是不是被锁住了吧? 但他没想过,宋玉也可能将生的意义寄托在别的地方,别的人身上。 他肯救扶桑而死,却不肯为扶桑留下。飞蛾扑火,也有他要去的地方。 “若我不再强求你,不用权势压你,宋玉,若我平安归来,你我的协约,还做数吗?” “殿下……”宋玉顿了顿,换了个称谓:“扶桑,我从来当你是好友,从没有憎恶你。” 扶桑点头:“我知道,可我问的不是这个。” 宋玉于是沉默一瞬。他的喜恶泾渭分明,却也偶尔不那么果断说出来伤人的话。 “你不必担心我听到不想听的话会怎么,宋玉,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殿下,扶桑。”他在月下,神情紧绷,因为那种被凝视的感觉又来了。宋玉总觉得这个问题得慎重地回答,关乎很要紧的事情。 苦思冥想半天不明白有什么好慎重的——他对扶桑确实没有那种意思不是吗? 缓了缓,将不安的感觉摒弃,才又接着说:“我从来当你是玩伴好友,终身大事,宋玉其实另有所好。” 他终于没再吊儿郎当,认认真真跟扶桑说了句真心话。 扶桑像是早知道会这样,垂着眼看腰上的平安扣,苦涩勾唇。 “你要找的地方,跟你的另有所好有关系吗?” 这些日子,到了晚上,宋玉天天都在屋顶看星象。 “……我不知道。”宋玉苦恼皱眉:“说实话,我至今不知道那仅仅是黄粱一梦还是真的存在过,可我一定要去。”这是不容有误的一件事,就算是水中月镜中花,就算今天在奂儿耶只能看到一抹海市蜃楼,也一定要去。 “我走了,宋玉。” 宋玉其实还想再说什么,问一问扶桑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而且莫名其妙,他看到扶桑失望的表情,居然有些愧疚。 明明他才是束手无策被挟持的人,此刻居然有些同情扶桑求而不得。 宋玉心想,也许是因为扶桑这副美人骨相,恰恰令他怜惜。 扶桑上了马又看他,宋玉朝他挥挥袖子,扶桑点头:“宋玉,此去生死不明,我祝你得偿所愿,找到你的穆赫里亚。” 闻言,宋玉正色起来,深深躬腰:“殿下一定平安,天下安定也有宋玉一份,且等我归来!咱们并肩作战,做袍泽!” 扶桑走了,宋玉也要走了。 他抬头,被乌云遮蔽的天上,月亮逐渐出现。 还没到十五,月亮不过一勾锐利的弯刀。 他屏息凝神,生怕隐约出现的星象被他的呼吸吹散…… 终于,月辉大盛,月与岁星同光。 似乎又有人在看他,宋玉这回没再回头,朝着召唤他的方向而去。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感谢海星!按理说应该加更,但是我又开始一卷收尾的常规性卡文,所以这两天加更有点点困难,但是不会鸽!一定会有的!最迟下周!!然后本文尾声接近,四月完结有望,很希望大家来看看专栏的其他文和预收!!很需要收藏!!磕头!!
第102章 梦幻泡影 奂儿耶沙漠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异象,沙漠中出现波光粼粼一片湖水,薄薄一层水面映着月亮,映着妖异的天象,往下看,水下深不见底。 深渊对面,山崖缓缓耸立,月光穿越峡谷,映在湖面。 有人尽全力赶来,穿过层层阻碍。 双星伴月,巫泽也开始备战,他跟扶桑遇险的时候已经将老侯爷的马打发走了,估计早都回了望京。 宋玉徒步而来,看到了逐渐高耸的峭壁,这一路上他遇见了几乎所有可能与不可能的阻碍,野兽横行,狼群出没,甚至在半路还差点被风暴卷走。 宏伟的山崖似乎就在眼前,可望山跑死马。 终于,宋玉在天亮之前赶到了穆赫里亚。 抬起脚,水面下的深渊似乎要将他吞噬。 月亮西沉,山间已经快要看不到了,穆赫里亚也快要消失。 眼前就是快要虚幻的穆赫里亚,宋玉又看了幽暗又深不见底的水面一眼,没再犹豫一头扎进水面,连水花都没溅起来一个。 眼前出现一副曾在幻觉里看到的壁画,有个僧人在教化世人的途中遇见大水,无以渡,横江涉水而过,肉身死在半途,而后在水中央立地成佛。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他不教化世人,但也一定要去,他要去看山崖上的经文,看是谁在崖下刻经,谁在深山画了壁画八百里,怕自己忘记? 宋玉水性还不错,但在这里,水性或许没什么用,他在虚空中不断下沉,不知道沉了多久还没到底。 忽而听到有人喊他,是扶桑的声音。 宋玉在一望无际的黑里睁眼,看不见声音来源,伸手摸了摸,摸到光滑石壁。 某个方向透出来一点幽暗的光,是一道缝隙,出口处站着个人,挡在光进来的地方,逆着光,宋玉看到他腰上的环佩。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脚已经踩在了地面。 “扶桑?你怎么在这儿?你不回望京吗?” 扶桑没回答他:“宋玉,你找到了吗?” “找……”宋玉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光透过扶桑的身体照进来,石壁上空无一物。 半壁自然也没有什么恢弘庙宇。 这里空荡荡,只有他和扶桑。 心被揪着疼了一下,来的时候一腔热血全盘崩溃,宋玉难以置信在石壁上一点点往过去摸,疯了一样:“没有?没有?怎么会没有?” 梦里出现的一切都是假的吗?那舞是假的?穆赫里亚是假的? 他呢? 宋玉疯了一样在空白的石壁上找,生怕自己不小心看漏了,但是一点点摸过去,指尖都在发烫。 “宋玉,你找到了吗?” 曙光微明,洒在了空白石壁上。 “……没有”他有些绝望,一时间忘了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信誓旦旦以为存在的所有都幻灭在眼前,他真的到达的时候,穆赫里亚在他眼前崩塌。 一捧黄沙。 宋玉失力跪在地上。 “这样啊……”扶桑似乎也替他惋惜了一下,紧接着问:“那你现在还要往西去吗?” 宋玉摇了摇头,说不清他心里到底缺了什么,可他知道,他找不到了。 此生再也不会找到穆赫里亚。 传说中的穆赫里亚是存在的,但他看到的那些却没有,这世间一切都是真的,唯独他坚信存在的心念为假。 他千辛万苦赶来,原来只是为了证明,他不太确定的黄粱一梦,果真是黄粱一梦。 梦幻泡影。 “不去了,宋玉要回家了。” “好。”扶桑高兴了一点:“那你赶快一点,还来得及过节。” 宋玉还没从打击中回神,听他这么说,问:“要一起走吗?” 这回扶桑却没有很高兴地走过来,他摇了摇头,如释重负:“我不走啦,宋玉。” 宋玉循声望去,扶桑的身影越来越透明,最终被亮起来的日出彻底射穿。 “我打算留下啦。” “留在……”哪里?话没问出来,已经来不及了。 扶桑消失了。 天光大亮,穆赫里亚也消失了。 他站在一望无垠空无一物的黄沙里,也被刺目的日出照得睁不开眼,紧接着开始晕眩,天旋地转。 成风惊喜地喊:“世子醒了!世子爷醒了!” 头疼,浑身都疼。 宋玉嗓子干的冒烟,不知道是在沙漠里走了多久。 “水……” 水递到嘴边便一饮而尽,还是解不了渴,成风在旁边喊他,宋玉逐渐找回意识才想起来他出门并没有带成风。 挣扎睁开眼,入眼所见却是望京里,他的卧房,头顶就是绫罗帐红木床,身下不是黄沙,是他松软的床榻。 “怎么在这儿?”他喃喃开口。 商氏闻声而来,成风已经絮絮叨叨说开了:“爷,您可吓死人了,怎么听了一场戏就生了这么大一场病?都烧了七八天了,再不醒,夫人就要给您办法事招魂了!” 宋玉艰难地撑起来:“七八天?今天是什么时候了?” “您是病糊涂了,今儿花圣节啊!全望京都在斗花呢!” 宋玉喃喃重复:“全望京。” 他还没出望京。 河西呢?穆赫里亚呢? 他心里发空:“扶桑呢?” 他想起在日出时消失的扶桑,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难过。 “三殿下?”成风奇怪看他一眼,道:“三殿下离开望京多年,好久没回来了。” 商氏进门听到宋玉在问扶桑,也有些奇怪:“我儿醒了?病了这么久,可太吓人了。” 身边还是一贯伺候的陶秋。 宋玉望着眼前几张脸,睡久了眼前模糊,他眨了眨眼以适应,这几张脸在眼前逐渐清晰,他却感觉人间离他很远了。 他被这些喧闹吵嚷隔开,活在了不知道哪里的夹缝。 怎么一觉醒来,所有一切都跟自己记忆中不一样了? “扶桑没有回来?” “没有啊。” “……那”宋玉说不清心头密密麻麻的刺痛,只感觉有些事情再不问,他就要彻底忘掉了:“还有……二殿下呢?” 淮雪呢?他总还是在的吧? “二殿下?”成风扭头看商氏,商氏有些迟疑:“怎么忽然问起二殿下?” “二殿下呢?”宋玉忽然觉得恐慌。 他记起来离开望京的时候,二殿下祝他事事顺遂。 他想起来某日,在泉津筑醒来,桌上一笺信纸。 写了什么? 宋玉猛地被点醒。 “我的香囊呢?成风?香囊呢!”宋玉疯了一样翻找,成风吓了一跳,拿起屏风上的衣服给他拿香囊,宋玉没看到他想找的那一只,却只看到一只平安扣。 “这个怎么会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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