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九号包厢的门猛然推开,一个女人的声音恼怒地说:“能请你安静一些吗,先生?” 詹森把脱下的外套放在大衣柜里,这种人类的衣架盖密尔不会用。 他正准备伸手去接盖密尔那件夫拉克外套,忽然发现重新取下面具的盖密尔表情有些微妙,像是在倾听外面的动静。 “怎么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 盖密尔用指甲挑开八号包厢的扣锁链条,无声地把门推开。 完美绝伦的侧脸,映着走廊照入的昏黄光线。 盖密尔指了指自己的脸,詹森看了他三秒钟,才慢吞吞地走到门口张望。 一个女人靠在九号包厢门口,她披着一件昂贵的白色丝绸披肩,下面是一件香槟色高腰长裙,褐色卷发松松地散在肩膀上,脸颊削瘦,应该长得很漂亮,只是看起来非常憔悴。 “瓦妮莎?” 詹森忍不住回头,低声问。 “是她。”盖密尔确认。 瓦妮莎小姐,伦敦著名的歌剧女演员。 海神认识的是声音,不是脸,就像他认约翰也不是看脸一样。 詹森倒是拥有辨认人类长相的能力,可是歌剧女演员站在舞台上,是被强烈的灯光照耀的,有夸张的戏服与浓妆遮掩。 两年过去,瓦妮莎完全失去了那种气质与神采,她处在一种焦躁又恼怒的状态里,意志力更是明显下降,很不稳定。 这种精神状态不要说登台演出了,估计连打桥牌都无法集中注意力,会输得一塌糊涂。 这倒不一定是遭遇了神秘事件。 像是其他精神疾病、生活遇到重大挫折……连续失眠三天就会这样。 “很巧。” 詹森两年前离开伦敦就没有再回去,他还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时瓦妮莎正转过头,她下意识地向詹森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属于社交习惯的笑容。 詹森:“……” 好像不是在火车上,而是在伦敦。 詹森关上包厢门,对盖密尔说:“瓦妮莎也能看到我,” 盖密尔解开衬衫的扣子,甩掉靴子,他不喜欢这些人类衣物。 他舒舒服服地靠在床上,然后歪着头说:“不要管那些蚂蚁……对了,人类睡的床这么狭窄吗?” 外面走廊的声音渐渐变大,各种杂音混合着抱怨声,乘客已经全部上了火车。 詹森没有再听那些动静,他靠坐在盖密尔旁边,细软的黑色藤蔓试探着卷起红色长发。 缠绕着勾连,扭动着摩挲。 盖密尔无声地笑,他伸手揽住詹森,下颌抵在詹森肩膀上,金色眼睛微微眯起。 他的耳朵开始发生变化,银色的耳骨撑起透明薄翼,轻轻抖动了一下。 一声嘹亮的尖锐呼啸,蒸汽列车拖着五节车厢缓缓向前行驶。 黑色浓烟不断冒出,煤块被填入锅炉。 鼓动的蒸汽经由活塞,由金属连杆拉扯着动轮在铁轨上越滚越快, 就像是一台大型乐器发出的尖锐声响。 “听起来不错。”盖密尔闭着眼睛评价。 *** 约翰在列车的轰鸣与摇晃里睡到了早上六点。 他的下铺是一位银行家的秘书,昨天开着壁灯整理文件,一直忙到了半夜,现在睡得死死的。 约翰轻巧地跳下床,他没有换睡袍,他的行李箱里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不过一套体面的衣服他还是能找出来的,毕竟要去威尼斯办事,怎么可能穿着破旧的皮夹克拜访委托人呢? 约翰把自己藏在枕头下面的武器擦拭了一遍,然后关上保险,放进皮套,绑在腋下。 这是他从一位美国同行那里学到的小技巧。 这两年约翰根本没有回过伦敦。 虽然放弃了那栋摄政街上的独栋房子做事务所有点可惜,但是躲风头更重要。 由于卡洛琳夫人的顾问团是约翰去联系的,在那一系列声势浩大的诉讼结束之后,约翰也平添了许多法律界的人脉。即使离开了伦敦,他也能轻松地通过这些律师与会计师接到委托。 这两年约翰几乎是在度假——接到电报与信件委托——完成委托——度假这个循环里生活的。 报酬都很丰厚,因为这些律师认识的人非富即贵,所以约翰这两年过得很顺心,甚至有种想要继续这种潇洒生活的想法。 昨天的遭遇让约翰猛然醒悟,想要安稳地活着,还是不要四处旅游度假了,会很容易遇到邪神的。 约翰打开包间门,探头张望,发现走廊里还是静悄悄的。 约翰走进车厢尽头的盥洗室,花了五分钟解决问题,哼着歌离开头等车厢。 这列火车一共五节车厢,除了一节头等车厢,一节二等车厢,还有一节餐车与休息室,一节炊事车(储藏室+厨房),一节只能头等车厢乘客使用的休息区,包括一个小图书馆、吸烟室、女士沙龙。 约翰以为自己起得很早,没想到餐车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 他抬抬帽檐,向这些陌生人打个招呼,就准备随便找个座位。 ——在餐车这样的地方,拼座是难免的。 约翰在路过一张桌子的时候,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忽然抬头,粗壮的手臂像铁钳一样抓过来。 以约翰的灵活身手,他可以躲避,可是会碰翻右边桌子一位女士的餐盘,他只能停住,任由自己被牢牢抓住。 “哦,马丁警探,真没想到会在东方快车上遇到你。” 约翰看着那个络腮胡男人说,“苏格兰场已经这么有钱了吗?竟然可以为一位警探报销豪华卧铺车票?” 他的声音不算大,不过周围两张桌子的人都听到了。 这些乘客都来自二等车厢,不过身家也很丰厚,对警察这两个字本能地反感,认为这会惹上麻烦。 跟马丁警探同桌的男人一口喝完咖啡,匆匆离开。 约翰顺势在这张桌子旁边坐下,晃晃手臂,示意道:“尊敬的警探,我想我应该没有触犯英国的法律,而且我们在法国的领土上,然后会进入瑞士,最后抵达意大利。” “闭嘴,你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你触犯过多少条法律你自己清楚。” 马丁警探压低声音,他恶狠狠地说,“你竟然也出现在了这趟列车上,案件难道跟你有关?” “等等。”约翰连忙阻止。 他不阻止不行,否则苏格兰场冤枉好人的传统就要落在他头上了。 “你在说什么?我要去威尼斯见我的委托人,对方很急,所以我只能搭乘东方快车,难道你不是从加来上车的吗?你不知道加来遭遇了风暴,根本没有别的车票可以买?” 马丁警探死死地盯着约翰,像是要看出他说谎的迹象。 “别告诉我,你这个消息灵通的家伙,不知道伦敦的神秘死亡事件。”马丁警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什么?我这两年都没回伦敦,怎么可能知道?” 约翰刚说完,就看到餐车门口又进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打着哈欠的家伙就住在约翰下铺,看着他恭敬地为另外一个秃顶男人拉开椅子,还去找列车员要了菜单。 “你认识那个家伙?”马丁警探低声问。 “一位瑞士的银行家,姓氏是鲍尔……别这样看着我,他的秘书跟我同住一个包厢,我是十五号他是十四号,所以我知道他服务的人叫什么。”约翰表情无辜。 马丁警探松开手,遮掩着扭过头,像是为了不让银行家鲍尔先生看到他的脸。 “就是那个混蛋,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批古董金币,可能是赃物,牵扯到一个盗匪团伙,我很确定!因为向他购买这些古董钱币的收藏家跟商人都莫名其妙地死了!” “什么?”约翰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 马丁警探严肃地说:“第一个从马车上摔落,恰好被马蹄踩扁了脑袋。第二个喝醉酒淹死在自己家的花园喷水池里……喷水池,小孩子都淹不死的!他就躺在里面呛水死了!第三个更夸张,吃面包的时候噎死的!第四个梦游的时候从阳台跳下来摔断了腿,他也是唯一没死的,因为他的儿子赌博输钱,早早地把那块金币卖掉了,结果他儿子心脏病发作死了。第六个人是在赌场里收购了金币的骗子,他家里失火,全家人都跑出来了,只有他被烧死了!这些人死亡之后,金币都不见了,苏格兰场怀疑这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盗匪团伙!” 约翰:“……” 不,可能没有什么盗匪团伙,是那些金币有诅咒吧?
第37章 难道是我的钱 上午十点,辛普伦东方快车吸烟室。 车厢用摩洛哥挂毯装饰,铺着漂亮的柚木地板,热那亚天鹅绒制作的靠枕放在宽大的沙发上。 圆桌上放着一个水晶烟灰缸,同时还提供烟斗通条,来自远东的茶叶,以及阿拉伯式的水烟筒。 银行家鲍尔带着得意的笑容,拿出一个金质的古董匣子,然后用一块紫色丝绒垫在手里,小心翼翼地从匣子里面取出了一块金币。 “这是十八世纪铸造的西班牙金币里最具有价值的一种,国王金币!莱格利斯伯爵,看这背面的王家盾徽,这是专门为王家铸造的,而且保存完好,看这尊贵又华美的光芒……它的价值是那些金羊毛的上百倍!” 满头白发的法国老贵族原本神情有点不耐烦,在看到这枚金币的时候,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 他身边的管家立刻递过来一个镶嵌着宝石的金框放大镜,这本来是老伯爵阅读信件时用的。 “普通人不了解它的珍贵,我想尊敬的莱格利斯伯爵是不会看错的。”银行家小心地说。 法王路易十四的第二个孙子继承了西班牙王位,鲍尔相信这些金币在法国会更抢手。 只可惜法国距离英国太近了。 如果那些荒唐的诅咒说法传到巴黎,他一个铜子儿都赚不到。 银行家按捺住心里的不安,期盼地看着老伯爵。 老伯爵在抽烟斗,他没戴手套,更不屑使用那块紫丝绒手帕。 ——这又不是什么宝石,一枚两百多年前的金币,他家族的历史都比这块金币久。 老伯爵用放大镜仔细看了两眼,就知道是真的。 虽然金币成色很好,但他不会在火车上向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购买古董钱币。 银行家急切地说:“我只按照市场价的一半出售。” 他掀开盒子,给老伯爵看里面的金币,大概有二十枚。 “我已经联系了威尼斯的一家拍卖行,这是伦敦银行的鉴定师出具的证书,到了威尼斯还会有专门的古董钱币专家做鉴定……如果不是这该死的经济危机,让我名下的工厂全部关闭,财产也大量缩水的话,我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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