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翻开了报纸,这里黯淡的光线好像对他没有一点影响。 报童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但是雾气太浓,没走几步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咦?” 报童忽然低头看着手里的钱,神情迷茫。 “我手里为什么会有三个便士?刚才卖出去几份报纸吗?”报童努力想了想,只记得自己穿过马路的时候差点被撞到,硬币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也许是捡的。 布袋里还有很多份没有卖出去的晨报,没有时间发呆,报童把硬币塞进口袋,高声吆喝:“布兰登家族遗产纠纷案又出现新证据,快来看啊,《每日电讯报》为案件做了完整记载,每份只要一个便士!” 太阳逐渐升起,雾稍微散了一些,街道上的马车开始变多。 一辆四轮马车打着铜铃,在街边停下。 车夫看到一个戴着礼帽穿着大衣的绅士站在路边,他有些惊讶,因为这样的人通常都会有自己的仆人,如果早晨要出门,都是仆人把出租马车叫到寓所门口。至于拥挤肮脏的公共马车根本不在考虑之中,怎么会站在街边等待呢? “先生,需要马车吗?”车夫出声揽客。 男人手里拿着报纸,像是在翻阅,闻声抬起头。 淡蓝色的眼睛带着一些疑惑,又像是在审视马车夫。 就在车夫感到后悔的时候,男人收起了报纸,走到马车旁边。 “特拉法尔加广场,查令十字街。” 他没问价格,径自上了马车。 车夫有些不安,他感觉这位绅士很有身份,眼神却很可怕。 “好的,先生。路很远,您可以在马车里休息一会。” 马车摇摇晃晃地经过伦敦的大街小巷。 煤气灯熄灭,路上的行人也在变多。 人们从浓雾里走出来,匆匆忙忙地又消失在雾气里。 这座城市很特殊……有特别的气味…… 可是隔着车窗玻璃,没法看到更多的东西,神秘的气息隐藏在雾里。 车夫忽然听到自己的乘客敲了敲车厢壁,连忙打起精神听候吩咐。 “刚才过去的那条街有什么吗?” 说话的声音温和平静,措辞严谨,显出良好的教养。 车夫暗暗确定了这位先生身份的不一般,同时恭敬地回答:“那是杜特夫人的花园,伦敦很有名的一处沙龙。” 名为沙龙,其实是高级女支院。 与伦敦那些俱乐部一样,需要经人介绍才能进门,像马车夫这样身份的人只是在门口晃悠过几圈。 “您来过杜特夫人的花园?夜晚的景象跟白天不一样,今天雾很大,也不容易辨认……” 车夫的话还没有说完,那条街巷就传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紧接着是一阵很大的动静,好像有人在跑动,看不真切。 “嘟,嘟——” 有人吹起了警哨。 这时马车已经过了这条街,车夫很想看热闹,却也没有办法回头。 “天哪,出事了。”车夫低声说,“可能是抢劫,也有可能是命案。” “命案?” “是啊,以前这里发生过案子,抢劫杀人,就在凌晨雾最大的时候,等到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僵硬了。”车夫说完发现自己的乘客没有回应,立刻尴尬地解释,“瞧,我不应该说这些让人扫兴的话,杜特夫人的花园是很不错的,在伦敦名声很响亮。” 车厢里的男人还是没有接话,好像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查令十字街到了。 车夫正想询问具体的门牌号码,一只棕色的皮手套探出车厢,上面是四个先令(注)。 车夫收了钱,悄悄打量这位客人。 对方没有等他放搭梯,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竖着厚绒大衣的领子,身材高大,拿着一根顶端镶嵌蓝宝石的榛木手杖。 高挺的鼻梁,英俊的容貌,以及一双非常特别的淡蓝色眼睛。 “马车后轮应该修理了。” 男人留下一句话,就走入了浓雾里。 车夫打了个哆嗦,发现自己站在马车后面发呆。 “喂,你在做什么?”另外一辆出租马车路过,上面的车夫伸头打招呼。 “我的车轮坏了。” 车夫回答,他仔细看了一眼车轮,发现确实有部分松脱了,应该赶紧修理,否则随时会出意外。 “奇怪,这种松脱很难察觉啊,我怎么发现车轮有问题的?我是送客人来的查令十字街吗?”车夫陷入了迷茫,怀疑自己今天没有睡醒。 拿着蓝宝石手杖的男人已经走入了查令十字街。 他没有在那些精致的店铺前过多地停留,而是一路往店铺背后那些四通八达又狭窄的巷子里走。 街道逐渐不再那么整洁,路面上也出现了积水、污渍。 在一栋有些老旧的公寓楼门口,提着篮子的妇人与布料商人争论不休,完全没有看见向他们走过来的人。 “还没到九点!” 公寓三楼伸出一个脑袋,头发乱糟糟地堆着,这位住户似乎想要提醒下面的人不要扰民,结果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戴着黑色礼帽,快步走来的男人。 住户:“……”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拥有淡蓝色眼睛的男人忽然抬头,然后伸手抬了抬帽檐,朝他示意。 *** “该死,这里是伦敦!” 约翰从窗台前跳回来,在房间里团团转。 他听到了楼梯嘎吱作响,有人在上楼。 不过约翰打赌没人能听见、看见这个神秘的访客。 “……这不应该,黑礁镇的事情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约翰抱着脑袋自言自语。 从黑礁镇回来已经两年了,委托失败的约翰最终没能在年底解决房租的问题,只好退掉了独栋的房子,在另外一个同行那里挂名继续接委托,平时就居住在这座老公寓楼里。 除了生活水平直线下降,能接到的委托质量也在下降。 毕竟大家都不相信一位连自己单独住所都没有,还要挂名在其他事务所的侦探。 委托人变成了一些吝啬的商人,贫穷的教师,打字员、商行的职员…… 反正只要是委托费可观的业务,都轮不到约翰。 没想到生活的惨淡还没到达谷底,两年前的噩梦竟然再次出现了? 房门被扣响了,两声。 不轻不重,很有礼貌。 约翰不想开门,想从窗台跳下去,他知道一条绝对安全的逃跑路线。 可是对某些神秘存在来说,跑是不管用的,躲也躲不了,既然找上了门,就只能硬扛。 约翰一把拉开了门。 “你好,詹森医生。” 约翰使用最开始见面的那个称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好,我不是医生,你知道的。” 詹森取下帽子,打量着房间。 客厅很小,一个壁炉,一张餐桌,一摞堆着的报纸与书籍,其他东西就再也放不下了。 詹森走到椅子前坐下,看着一脸警惕的侦探关好门。 侦探的右手还揣在睡衣口袋里,詹森估计那里面藏着一把枪。 “小心走火。”詹森真诚提醒。 约翰:“……” 詹森双手交叠,缓慢地说:“我明白这种感觉,看到一个不想看见的人,怀疑对方是不是跟踪自己,一直在追着自己不放,很令人沮丧。” “你为什么很有体会的样子?”约翰疑惑。 他发现詹森好像噎了一下,表情怪异。 詹森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从大衣里拿出了一个紫绒质地的钱袋,放在桌子上。 钱袋拴口绳子松开,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全是金币,这一袋大概有四十个畿尼,是打字员一年的收入。 “你在黑礁镇找到那些鲸油的报酬。” 詹森从口袋里拿出一块质地纯净、经过打磨的红宝石,“这是定金,我还有个委托需要麻烦你。” 约翰:“……” 内心拒绝,可是眼睛无法控制地被宝石与金币吸引。 “有意思,像您这样的存在,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帮助?”约翰坐到桌子对面,敏锐地直指问题关键。 “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但我招惹到了某个麻烦,为了不引起它的注意被它发现行踪,所以现在不能动用自己的力量。” 詹森看着约翰,就像看一个很好用很方便的工具,“而你确实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侦探。” ---- 作者有话要说: 完全没用,可以不看的注释: 1英镑=20先令,1先令=12便士 金属货币,1英镑=1沙弗林,还有一种金币叫畿尼,略贵一点,价值是21先令 还有一种硬币,半沙弗林,就是半镑,如果西方小说里看到【给半个沙弗林作为报酬】不要以为是纸币撕成两半,也不是硬币掰成两半,就是一种面额 当时的1英镑,大约是今天1000人民币左右 所以大家仔细一想,哇,詹森买两份报纸竟然花了12.5,好贵 这已经是1855年英国知识税取消后的廉价报纸了,在那之前买一份报纸可能要30 今天你在英国路边买一份泰晤士报,价格在1英镑到1.5英镑左右,换算一下,8块钱到13块钱,这是没计算购买力与收入水平,只说价格 *** 小剧场 詹森:这座城市不对劲 詹森:站在路边总是被人看到 詹森:被迫掏钱(不是)买报+坐车
第16章 遗产纠纷 约翰觉得詹森出现之后,他就浑身发冷。 看在委托费的份上,他又不能把詹森赶出去,只好往壁炉里添了几根木头,让火烧得旺盛一些。 “虽然很高兴听到你对我能力的肯定,但是我不想碰触更多神秘领域的事情。”约翰强调,他不想发疯。 “这件事跟神秘无关。” 詹森随意地把宝石丢在金币堆上,壁炉的火光把它们照出了明晃晃的光晕。 约翰的视线追随着这片美丽的光晕。 啊,太可悲了,穷困折磨着他的灵魂,逼迫他为魔鬼服务——约翰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摸出一根卷烟,擦火柴点燃。 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约翰露出一个标准的社交微笑: “请说,詹森先生,侦探总是乐意为别人解决他们不擅长处理的麻烦。” 詹森拿出之前买的报纸,放在桌上。 “我要委托的这件事,其实跟你也有一点关系……或者说,曾经有关系。” 詹森翻开的那一版,正是《每日电讯报》总结的布兰登家族遗产纠纷案的几次开庭日期与结果,版面还附带了一张法院门口拍摄的黑白照片。 这场遗产纠纷案已经闹了两年。 照片里那个一脸不耐烦的男人,就是事件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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