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绝叹一声气,忧心忡忡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们出来这么多天,灵山上没有信号,巫术结界又阻止了鬼差上来,我们实质上已经跟冥府失联了,别人也就罢了,你是一界之主,失联这么多天,恐怕会引发不安。” 阴天子没有应声,他隐约猜到崔绝想说什么。 果然,絮絮叨叨铺垫了一堆之后,崔绝试探道:“要不,我们先回……” “不可能。”阴天子打断他。 “只是你我二人先回冥府,留黑白无常在这里等破执君,他们的能耐你很清楚,这件事交给他们没有问题。” “不可能,想都别想,这件事别白费力气了。” 崔绝西子捧心:“我感觉心头怦怦跳,总担心冥府会出什么事。” 阴天子:“……”岂有此理,一个鬼还会心跳,编理由都这么不上心,简直离谱。 “再待一天就可以等到破执君,一天出不了意外。”阴天子命令,“你现在躺下,放空大脑,安心睡觉。” “睡不着嘛。” “睡不着就数小鬼。” “……”崔绝抓狂地拍床沿:“那更睡不着了嘛!” 阴天子笑起来。 “除非……”崔绝唇角轻扬,梨涡若隐若现,柔声笑道,“你来抱着我睡。” 阴天子没有出声,在黑暗中直直地盯着崔绝,思考该怎么拒绝才不会伤到他。 头顶的屋脊上,白无常的声音幽幽传来:“真不愧是四界驰名妖妃,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也要邀宠媚上,这种身残志坚的精神值得我辈学习一百年。” 阴天子:“!!!” 黑无常:“小点声,陛下能听到。” “不但陛下能听到,判官也能听到。”崔绝提高声音。 “白骨笑,”阴天子咬牙,声音分外冷静地落下,“扣一百年工资。” 白无常:“!!!” 最终阴天子还是上了床,应崔绝的要求,把他抱在怀里睡——下属的非议都响到传进屋里了,如果不坐实这“邀宠媚上”,岂不吃大亏? 阴天子这一世得崔绝言传身教,很会算账。 于是辗转失眠了大半夜的崔绝睡了一个极香甜的饱觉。 梦里的自己还没成为崔绝,那位也没成为阴天子,他们还是琅华君崔瑾和游历人间的阎罗。 那年,一向温暖的白邺城落了雪,薄雪斑驳地洒在青石阶上,风寒路滑,却难不倒修行之人,他们踏雪无痕,去山上赏雪,在相识的竹枝寺里喝阎罗从外地带回来的烈酒,把寺里的和尚气得跳脚,于是改为喝茶。 琅华君崔瑾是天京名士,擅长风雅,点茶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斯文又有禅意,看得阎罗大开眼界。 他的茶沫咬盏极好,和尚不住声地称赞,并提议连诗,于是阎罗一败涂地、摧枯拉朽、溃不成军,悄声跟崔瑾说和尚是记恨自己在佛门饮酒,是报复,是个六根不净的秃驴。 醒来的崔绝唇角带着笑,身后已经没有阴天子的怀抱,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转头问外面:“几点了?” 白无常坐在走廊上,懒洋洋回答:“下午三点,你真能睡,猪。” “陛下去哪了?” “啧,一睡醒就找陛下,这么粘人嘛。” “不是粘人,只是想问问他,昨夜是不是扣了哪个熊玩意儿一百年工资,应该不是我记错了吧,从下个月开始扣,还是从这个月……” “我错啦!!!大王饶命!!!”白无常凄厉的嚎声突破天际。 崔绝躺在床上,悠悠地说道:“我还想问问陛下,一睡醒就有个半妖半鬼在门外对我鬼身攻击,这该怎么处理。” “谁?哪个王八蛋?我帮你揍他!” “哈。”崔绝笑起来,残留的一点睡意成功消退,神清气爽地起床。 外面院门被推开,阴天子的声音从院中传进屋内:“揍什么,白骨笑,你是不是又欺负判官?” 白无常:“?” 阴天子穿过院落,一边走一边道:“你就是欺负他太过善良。” 白无常:“???” 阴天子走到门口,一边抬手推门,一边侧头对身后道:“或许就是他的善良,才使得你得寸进尺,一次又一次地欺负他……” “?????”白无常瞠目结舌,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内,半晌,爆发出一声控诉:“你太双标了吧!!!” 阴天子进门,看到崔绝坐在桌边,正掩唇偷笑,不由得随他笑起来:“睡得怎么样。” “饱饱一觉,很香甜。”崔绝笑道,“就是一醒来,没在陛下的怀抱里,有些失落。” 阴天子看着他,放柔了声音:“抱歉,我应该陪你到醒来。是外面有些动静,我去加固阵法,防止外人冒失闯入。” 崔绝一想便明白外面什么动静——算算时间,离大祭司的奉神会没几个小时了,妖界各个氏族的大佬们纷纷到来,灵山方面当然要加强巡视,来保障奉神会的安全。 他陷入沉思,脸上阴晴不定,似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策。 “子珏?”阴天子出声。 崔绝回过神来,笑道:“今夜的灵山不平静啊。” “嗯。” “涂山攸昌没有大罪,即使大祭司假借神谕,也不能随便更换妖王,但我想他应该有准备好说辞,只是不知能不能说服各位族长们了。” “派黑白无常潜入奉神会去探听一下。” “不行,他们瞒不过大祭司,还有其他参会的妖界高层,很容易暴露。” “他们的修为不低。” “暴露的风险太高了,得不偿失,不如不去。” 他们四人中最适合做这个任务的是阴天子,强大的冥王之力可以保他万无一失,只是……这样一来,他就要离开崔绝。 或者他们还可以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安心隐匿,只等奉神会结束,再等破执君出现,就可以大功告成。 但冥府统管各路亡魂,不论妖界还是人界,政局的动荡都不能掉以轻心,因为稍有不慎,就可能会爆发战争,到时整个黄泉都是亡魂,对冥府的平衡影响巨大。 “我亲自去。”阴天子沉声说。 崔绝沉默一会儿,笑起来,叮嘱:“一定要小心。” “你也是。”阴天子放心不下,今夜的灵山不平静,巫族侍卫一直在严密巡视,还有各位族长领主们带来的兵马,即使有黑白无常护卫,他还是担心崔绝的安危。 崔绝站起来,摸索着抚了抚他的衣襟,柔声道:“你是冥府之主,是要守护冥界安稳的阴天子,儿女情长的事情交给我吧,不用担心,我会为了你,保护好我自己的,我说过,我一定会比师尊做得更好。” 阴天子忍不住低头吻在他的头顶。 傍晚,远处传来悠远的钟声,奉神会开始,阴天子终于结束对白无常将近半个小时的叮嘱加恐吓。 白无常已经痛苦得不成人形。 崔绝道:“要不……陛下也不要去了,不管妖界发生怎样的政变,死多少人,我都可以安排好,保证冥界安稳……” 阴天子看着他,低笑一下:“守护冥界是我的责任,我不能逃避。” “实在不放心的话,”崔绝伸出手,“请陛下赐一些冥王鬼炁,这样万一发生意外,我还可以自保。” “嗯。”阴天子与他掌心相抵,精纯的冥王鬼炁缓缓灌注进去。 阴天子离开之后,崔绝一个人在屋里坐了许久,淡淡地出声道:“你们两人……”
第136章 奉神会 夜幕降临, 灵山顶峰薄雾游移,遮蔽了星月,夜色晦暗凄迷, 无数盏悬灯漂浮在半空, 照出朦胧的光晕。 灯阵神圣而又庄重, 而被灯阵环绕的众族长们却焦躁不安,此时大祭司尚未露面, 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讨论此番的神谕。 “你的意思是……不可能吧,神谕难道还能造假?这是动摇国本的事情, 十巫怎会这么做?不可能!” “毕竟涂山攸昌废十巫之心路人皆知, 那小子野心可大得很, 十巫再不做点什么, 搞不好山头都会被削了。” “但为什么是云阳寒?” “他这段时间妖力突飞猛进,猛得不正常,八成不是什么正经途径修来的, 我估计啊,如果不是练了什么邪功,恐怕就是得了什么神机了呀。” “有道理, 嘶……真是脑壳痛,云阳氏本族的势力, 可比涂山氏强多了,等他上位, 我等小族岂不是任他摆布?” “哈哈连你夙沙氏都算小族, 那我们算什么……十巫出来了……” 神殿大门缓缓打开。 十位身披庄重法衣的祭司在巫觋们的簇拥下, 出现在众人面前, 为首者正是之前为云阳寒设坛招魂的大祭司,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众族长们,目光逐一扫过,淡淡道:“德教缺席?” 身边一个巫觋上前半步:“大祭司,德教圣公身体不适,说等痊愈后,会亲自上灵山来祭拜古神、补办祭礼。” “呵。”大祭司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众人缄默,德教和灵山一直貌合心离,虽说灵山古神是妖界最古老的神祇,但妖族文化发展数万年,如今德教才是真正的国民信仰。 多年以来,双方维持着一种礼貌而又疏离的关系,这还是德教圣公第一次公然缺席奉神会。 “在这个节骨眼生病,”一个祭司阴阳怪气道,“是不是太巧了点?” 前脚宣布云阳寒是神谕之选,后脚德教圣公就身体不适了,难保不是在罢工表达不满。 “不用管他。”大祭司懒洋洋道,“开始祭祀吧。” “大祭司!”人群中传来声响。 众人看去。 见是烈山氏的族长,他大步出列,望着站在神殿之前的仙姿,问道:“您前天晚上所传的神谕,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祭司抬了下眼:“烈山氏没有一个识字的?连神谕都读不懂?” “我……”烈山族长被怼得一噎,恼怒道:“不是读不懂,而是太离谱,难以置信,两年前涂山攸昌上位,你们说他是神谕之选,现在他还在任上,神选就变成云阳寒了,妖王是这么随便换的吗?” 他话音落地,周围一阵附和声,族长们纷纷点头,表示这条神谕下得实在突兀,不能服众。 “你在质疑神的选择?”大祭司缓缓出声。 他声音阴柔虚浮,音量明明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灵魂压迫力,令人下意识便要臣服。 烈山族长梗着脖子,粗声道:“我在质疑您所传达的神谕。” 大祭司定睛看向他:“哦?” “如果神谕是真,我想问,高高在上的神祇是怎么知道这凡世里谁该做妖王的?” “神嘛……”大祭司唇角微微弯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似笑非笑,“当然无所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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