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拉几句家常,他就气疯了。”崔绝走出来,轻描淡写地说,“这小孩脾气越来越大,估计一时半会儿不想见我。” 两人一起往舱房深处走去。 白无常阴阳怪气:“为了偷偷去见香蜃城主,故意惹他生气,是不是有点不守妇道。” “欸,我如此贤惠的人,在你心里就这样?” “对‘贤惠’这两个字道歉!” 崔绝笑起来:“我也不是偷偷去见,有你陪着呢。” “别别别。”白无常一撤三米远,“饶了我吧,帮主子偷情可是会被乱棍打死的,我看过宫斗剧,别连累我。” 崔绝:“我们又不是主仆。” 两人走到舱房深处一间密室,守卫森严,门窗都贴着符纸,六个全副武装的鬼兵站在门口,见二人前来,立正敬礼。 白无常挥手让他们离开,双手结印,解开门上的术法,嘴里继续瞎扯道:“重点不是主仆,是帮人偷情……” “是好姐妹。” “滚你的!”白无常对他虚蹬了一脚。 崔绝看不见他的动作,却猜得很准:“你是不是想踢我?” “我还想踹你呢。”白无常打开门,看一眼里面被术法和锁链死死拴住的香蜃城主,笑眯眯打招呼:“嗨,小香。” “放肆!混账!可恶!!!”香蜃城主喷出成吨的怒骂。 “他很没礼貌。”白无常回头问崔绝,“用不用我把他嘴巴缝住?” 崔绝:“你把嘴缝了,我从哪里问话?” “你不是可以……”白无常下意识指向九生眼,这才注意到他眼上蒙着的鲛绡,一拍脑门,“我忘了,你这样子太久,我都看习惯了。” 崔绝靠近他,促狭地笑道:“要不,劳烦白掌司帮我解开?” “卧槽,我跟你什么仇怨???” 白无常检查了一番香蜃城主身上的术法,确定他绝不会挣脱,又额外加了两道,才走出密室,临走对崔绝叮嘱:“我在门外,有事就喊。” “很可靠呢,白掌司。” “你就是坚持用这种恶心扒拉的语气说话,把陛下给气疯了的吗?” “……”崔绝啧了一声,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你不可爱了。” 房门关闭,室内只剩两人,崔绝坐在椅子上,听着香蜃城主声嘶力竭的叫骂,唇角衔笑,一言不发。 过了几分钟,骂声渐渐消沉,香蜃城主哑着嗓子,颓然道:“说吧,你想跟我谈什么交易?” 崔绝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阶下囚没有跟我交易的资格。” “你!”香蜃城主怒道:“判官,你不要猖狂,你的魂体撑不了几天了!” “至少比你撑得久,”崔绝道,“你如今落到冥府的手里,又能撑得了几天?” 香蜃城主急道:“你敢动我?灵王不会放过你的!” “灵王自身都难保了!”崔绝嘲道,“你指望他能救你?全天下都知道极北寒境是逆魂主说了算,你却帮着灵王夺权,还害死了他的首席御医,你以为逆魂主会放过你吗?” “我……我是王室成员,我和逆魂主是一家子……” “逆魂主杀过的王室亲族还少吗?”崔绝呛声打断他。 香蜃城主的声音戛然而止,愤恨地瞪着眼前这个瘦削而刻薄的男人,他知道,崔绝说得没错,因此自己才更加绝望——女儿没能救出来,还将自己困入了穷途末路。 “你来这里,”香蜃城主哑着声音疲惫地问道,“就是为了奚落我的吗?” 崔绝漫不经心道:“没事儿看看自己的战利品,挺爽的,不是吗?” “滚!!!” “哈哈。”崔绝开心地笑了起来。 香蜃城主气得浑身发抖,半晌才勉强控制住,开口,放软了语气道:“判官,我一个醉心风月的小小城主,不擅武艺,杀我,对你们冥府是没有意义的,而如果你能放我一马,香蜃城里还有世代累积的财富,天材地宝、艳女妖僮……” “可我要那些做什么呢?”崔绝淡然道,“你刚才那句话说得很对,我的魂体撑不了几天了,钱财、美色对我都没有意义,而我现在要做的,是在魂体消散之前拔除你,为我陛下扫平障碍。” 香蜃城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是我?我不过是一个小城之主,极北寒境这样的城主有一箩筐!” 崔绝:“你不善武艺,可你的女儿香雪公主却是武学天才,以后不论与哪一族联姻都是个隐患,不如尽早除去。” 香蜃城主雷霆暴怒:“你敢动我的女儿?!” 崔绝倨傲地嘲道:“有何不敢?如今你们父女都是我的阶下囚,拿什么震慑我?” “判官!”香蜃城主怒吼:“你做事不要太绝!” 崔绝:“我以‘绝’为名,做事自然绝。” 香蜃城主瞪着他,半晌,低声道:“你都快魂飞魄散了,积点功德不行吗?” “哈?功德?”崔绝双手捏诀,一招手,生死簿、判官笔赫然在手,他转了个笔花,施施然地笑道:“城主大人,你在跟我谈功德?” 香蜃城主气得脑壳嗡嗡作响,刚想大骂他,却见他只是将生死簿和判官笔亮了一下,转眼就收了起来,收敛了神色缓缓道:“我是不积功德的,但也不是非杀你们父女二人不可。” “你想要什么?” “城主爽快人。”崔绝懒洋洋地靠在椅子扶手上,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听说你有个卷轴,记载了能撼动长夜九幽法阵的术法。” 他说得漫不经心,却惊得香蜃城主张口结舌,哑了半晌,才惊问出声:“你怎么知道?” 香蜃城是煌灵王一脉,活死灵这么多年的迭代下来,早已经远离王位,城主醉心文娱、不擅武艺,但其实香蜃城是有家底的,传品中不乏厉害的武功秘笈,其中就有先代城主们钻研出的这个能撼动长夜九幽法阵的术法。 可问题是,判官怎么知道这件事? 崔绝哼了一声,唇角上扬,隐露得意之色,笑而不语。 香蜃城主明白了:“我身边有你的间谍?是谁?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有谁,你别紧张。”崔绝状似被戳穿,有些尴尬地动了动,重复道,“并没有什么间谍……” “说!你安插的间谍是谁???”香蜃城主厉声大吼。 白无常站在门外,被震得皱起眉头,侧身往里看一眼,见香蜃城主怒不可遏,疯狂地挣扎,拉扯得锁链哐哐震天响。 “吵着你了吧?”白无常问。 崔绝:“没事。” “他纯是个傻逼,这种问题谁会告诉他啊,”白无常翻了个白眼,“你们师兄弟辛辛苦苦谋划……哎呀!” 他一捂嘴:“我什么都没说啊!” “滚出去!”崔绝冷下声音。 白无常立即灰溜溜地缩回门外。 香蜃城主发作得累了,颓废地委顿下来,哑声:“他说漏嘴了是不是?你们师兄弟……判官,哈哈……他不说我也猜得出来,是原自障,对吧?他自称带着灵王谕令来到香蜃城,根本就是你们的阴谋!” 崔绝徒劳地否认:“不是……” “就是如此!就因为他的计策,香雪才会去幽冥湖,才会被你们俘虏,还暴露了夜雨……跟冥府交易更是害我在逆魂主面前万劫不复……还有罗绫……首席御医怎么会说炸就炸,也是他杀的对不对?他还怂恿我来截杀你们,导致……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不是,你想多了……” “一定是这样的!”香蜃城主疯狂地打断他,“原来你们是师兄弟……他从没有说过……哈哈,当然不能说了,说了我还怎么信任他?哈哈!” “你疯了。”崔绝摇头,双手撑着椅子慢慢站起来,冷漠地说:“现在的你无法正常交流,好好冷静冷静吧。” 崔绝走出密室,白无常把房门重新封印,对左右打了个手势,让鬼兵们严加看守,转身凑到崔绝身边,压低声音嬉笑:“我演技怎么样?是不是浑然天成?” “略浮夸。” “胡说!我从小磨练出来的!” 崔绝哼了哼,没再跟他贫嘴,缓步往前走去。 白无常最善察言观色,见他面露疲惫,问道:“累坏了吧,来,我背你回去,幽都第一美男的宽厚肩膀便宜你一回。” “好啊,”崔绝道,“背我去甲板找陛下吧。” “……我到底跟你什么仇怨?!” 崔绝笑起来。 两人沿着舱房的狭道往回走去,白无常问:“你想见香蜃城主,何苦偷偷摸摸,还事先故意惹陛下生气?” “没有偷偷摸摸,也没故意惹他生气,”崔绝无奈,“就真的恰好聊到他的逆鳞上,就这么倒霉,有什么办法。” 白无常点头:“这倒是,你一直挺点儿背的。” “可能全部的好运气都用于认识陛下了吧。” “……”白无常转头,难以置信地盯住他,认真发问:“我是不是有病?” “嗯?”崔绝怀疑他用错了主语。 白无常一本正经,做出振聋发聩的自问自答:“如果我没病的话,为什么要在这里听你放这种狗粮屁?” 崔绝笑道:“你看,你这不就忘记之前问的问题了吗?” “操!被你带跑了!” 崔绝含笑言归正传:“我去见香蜃城主不是偷偷摸摸,但确实也不希望陛下知道,他那性格,知道我要见香蜃城主,肯定得在旁边看着,那我还怎么好意思露出刻薄的嘴脸逼溃香蜃城主心理防线?” “……”白无常眨了眨眼睛,声音机械地说道:“你似乎仍然在放狗粮屁。” “哈哈没错。”崔绝大笑起来。 白无常心道:这笑声真讨厌啊。
第110章 天色彻底大亮的时候, 舰艇靠泊在冥界渡口。 阴天子回到冥府第一件事,就是签发密令,派出大量鬼差去四界各地, 寻找能治疗魂体的能人异士, 除此之外便埋首故纸堆, 翻找相关的典籍记载。 近日下起了秋雨,冥界四季温差不大, 秋雨也不寒冷,只是稍显阴凉,崔绝在屋檐下摆起茶桌, 请厨房烤了几碟精致的点心, 悠闲地听雨。 手机里传来牛头公的声音:“一整天都待在藏书楼, 什么工作都推了, 连今天的冥王例会都取消了。” 崔绝咬着小饼干:“冥王们什么态度?” “秦广、五官、转轮、都市、平等五王没说什么,取消就取消,五官王还叮嘱陛下要注意休息, 楚江王自己也请假,说身体不适……” “楚江王病了?”崔绝微讶。 牛头公漠然:“瞌睡病。” “哈。”崔绝笑起来,“其他几位呢?” “小府君拎了两瓶酒来阎罗殿要慰问陛下, 被骂了一顿,这会儿正在帮陛下翻阅典籍;宋帝王不太高兴, 打了个电话过来,一顿批, 被陛下挂了电话, 气坏了, 又打电话给卞城王, 然后卞城王就闯进阎罗殿, 一路闯到藏书楼,跟陛下吵了半个多小时,差点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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