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叁陆以为会让那些人去接应贺安清,便道:“殿下已经不在天文馆,被郑将军带走了。” “优先缉拿祭司是殿下的计划,他会想办法跟咱们在演唱会汇合,到时候由咱们来协助殿下离开青川。”这是贺安清在富豪酒店跟陆宗域长谈时交代的事情。 乙叁陆应允道:“我会将天文馆的地形图发过去。” “顺便提供武装设备给他们,做好交战的准备。”陆宗域顿了顿,道,“就说抓到了弑君通缉犯。” “您说祭司?”乙叁陆赶忙解释道,“这还没有确凿证据,只能确定他与月轮会有关。“ “反正要抓他,总得有个理由,不然你编一个?”陆宗域并不在意祭司具体的罪名。 乙叁陆摆摆手,推脱道:“您说是,那就是吧。” “刚刚樊千九给剧团的剧本你也看到了,樊家为了操控民众,一定会让演唱会照常进行,一旦开完,咱们的人身安全就不保了。竞技场的埋伏一定要万无一失,观众入场前再检查一遍脱出路径。”陆宗域必须保证贺安清安全撤走,即使等待他和An的将是一场恶战。 乙叁陆有些担忧,道:“到时会有大量的樊家军驻守,虽然我们已经准备了通路,但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情报网本身不是武斗派,通常以头脑取胜,硬碰硬并非强项。陆宗域当然有所考量,说道:“相信我们的三个帮手。” 乙叁陆点点头,说道:“希望一切顺利,你们的脱出就是我们的希望。” 贺安清怀着两个目的来到青川,一是找出福音者,二是策反樊千九,前者勉强算达成了,后者却是彻彻底底地失败。 在大势已去的情况下,青川变成什么样贺安清已无力阻止,但他想到了梦貘造的梦。 车窗外的风景贺安清再熟悉不过,那是他看到的青川战役的真相。就是在这里,成千上万的人被堕龙屠杀,血流成河。 如今历史重演,青川又成为了众矢之的。 他第一次为异国人感到担忧,无论是圣地人,还是青川人,他们也只是平民,不是军人不是敌人,却要因某个人的意志而付出生命。 预测是赌几率,不是命运的几率,而是人性的几率。 就如同再给韩律一千一万次重来的机会,他依旧会做相同的事。 无力感蔓延全身,即使明知道会有许多人被剥夺生存权利,即使明知道这都在郑惑和樊千九的一念之间,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待了十几年的地方,你舍得让她一夜之间变成废墟?”贺安清的声音都在发抖,说道: “樊松如你父亲,樊千九如你兄长,你也能下得去手?” “在其位谋其政。” 他们相互都有太多身不由己,怎是一句想或不想能决定的。 贺安清更坚定了那个想法,那个他要做的事。 而在此之前,他要送祭司去东华联邦,去往贺平晏的身边。无论是联邦的安宁,还是突破风罩的梦想,眉生都是一张不可缺少的王牌。 他将路障清除,平晏自然会畅通无阻。 车停在了基地,眼见天色就黑下来,贺安清被郑惑请到了长官办公室,其他人不知道被安排在哪了,他没有看到。 只见郑惑穿着笔挺的军装,坐在他面前的沙发上,两条腿分开军靴朝外,显得格外长。 贺安清一边脸肿得火辣辣的,嘴里像含了块糖,说道: “你有什么计划?” “川南矿山已经被控制,重型武器被封锁,樊家军在各处维持秩序自顾不暇。樊千九为了平息这场民众骚乱,自会约我进行谈判。”如今最后一层遮羞布都要扯开了,他们之间也就可以开诚布公了。 “那An和陆宗域呢?” “我会跟他交涉。”其实郑惑也不想有大规模的冲突,如果能钳制樊千九,以他这些年在青川的根基,他可以说服元老会。 贺安清放了一半心,郑惑要发动的是针对樊家的政变,而不是一上来就跟青川硬碰硬。也对,他所了解的郑惑,不是草菅人命之人,所以会把伤亡缩减到最小。 他提醒道:“我要活的An和陆宗域,你答应我的,你必须信守承诺。” 还没等到答复,门就被敲响了。 郑惑说了一声“进来”,一个警卫员模样的军人推开门敬了个军礼,走过来汇报道: “樊将军刚派人过来询问,晚上受樊家邀请的文化交流演出您是否参加?” 演出说的就是An1225演唱会。 贺安清心一下提了起来,果然演唱会就是谈判地点。 “参加。”郑惑似是早有准备。 情报员又道:“樊将军还问,您要带其他贵宾共同出席吗?” 郑惑没有立即回复,贺安清明白所谓“贵宾”说的就是自己。樊千九应该是提醒郑惑把他带回去,而这场演唱会更像是等待着郑惑的鸿门宴。 贺安清屏住呼吸,等了片刻,听见郑惑说道: “告诉九哥,我会安排。” 警卫员点头行礼后退出房间,还不忘关上了门。 贺安清赶忙问道:“你是诈樊千九,还是真想带我去?” “九哥见你,是想让你留下月轮石。” “那你们得自行商量我这块石头给谁了。”贺安清没好气道,“你们俩可真有意思,守着祭司这么多年,他都没告诉你们谁是福音者,靠我一个联邦人去问?就樊千九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方法,对祭司使出一二,不什么都知道了。” 郑惑抬起眼皮看贺安清,说道: “如果他能粗暴地对待祭司,也不用等十几年了。” 樊千九对眉生的爱,也许谁都不能理解,但郑惑能,因为他亦是如此。 他的九哥看似专横强权,却对着一个身体孱弱,还毁了一只眼的眉生放任迁就。 不是卑微,也不是走火入魔,而是面对喜欢的人,就会不知所措罢了。 生死存亡之际,贺安清真的没心情也没工夫听郑惑扯什么樊千九的恋爱多坎坷多崎岖。 “所以就是他的眉生问不得,只能问我?!”贺安清忍着想骂人的冲动,说道: “你们就没想过,是祭司故意给我下套,他根本没告诉我福音者是谁,也没告诉我月轮石怎么修复,他也许就是想我死。” “月轮会先知不会撒谎。” 一听这话,贺安清更来气了,质问道:“你早就知道祭司是月轮会先知?!” 郑惑不语。 “你忘了我父皇是怎么死的?你忘了是塔组织炸塌了美术馆?”贺安清登时红了眼睛,质问道: “是圣地把月轮会认定为邪教的,佛会否定了关于月轮会的一切,我们把他的拥护者赶尽杀绝,你现在跟我说先知不会撒谎?!好,他还说塔组织没有杀我父皇,那是不是凶手另有其人?!” “你父皇的死,与圣地绝无关系,早在原色美术馆被轰炸之前,韩将军就告知所有圣地人撤出普元,而那时联邦正在与塔组织激战。你应该正视你父皇死前说的话,联邦比我们的嫌疑更大。” “你住口!你不配提我父皇!” 无论是青川战役还是成人式惨案,圣地总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为罪责开脱,这令他无比气愤。 只是吼完转念一想,他和他的下属们还作为人质被扣着,当下确实不是澄清这件事的时机,他深吸一口气,软下嗓音说道: “最后一次行动,不吵了好不好?” 郑惑没说话,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带上贺安清。 如果单独赴会,只需要围剿竞技场,把樊家一锅端,然后再直奔天文馆,将祭司带回坛城。无论是动之以情,还是严刑拷打,总有办法。 韩律给他的遗言就是先回收青川,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当年韩律把他送到青川来培养,并不是为了让樊家对郑惑有一丝情分而不反,而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贺安清现在只希望郑惑能利用他,可他没想到对方正是狠不下这心。 “An和陆宗域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贺安清势单力薄,实在没办法就只能放狠话。 郑惑把他推到一边,理了理衣领没再搭理他。 从长官办公室出来,无论贺安清怎么叫怎么喊怎么骂,还是被几个警卫员强行拖进了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屋子。 房间只有三五平米大,铁门上有个小窗,但只能从外打开,角落有张小单人床,头顶一盏灯光是白色的,散发着生冷的气息。 贺安清的嗓子喊哑了,他用手搓了搓上臂,打了个冷颤,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来。 这个狭小的空间让他回忆起一些往事,那一年,他也是被关在这样一个地方。没有窗户,甚至没有温度,连这一盏没日没夜亮着的白炽灯都不存在,周围一片漆黑,空间在不断缩小。 他只能依据小窗口里,能量剂从血管推进来的次数来推断日期,他喊叫、谩骂、求饶,都得不到回应。 失去父亲的悲伤在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下消失殆尽,最终,他已无悲无喜。 耳边响起了父亲的声音:“安清,你要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死。” “安清,你有信仰吗?” 这些话语不间断地交替重复着,让他的精神到达了崩溃边缘。 用能量剂维持的身体逐渐衰弱,脑中不断出现幻象,有父亲朝拜袁印光的画面,有平晏站在画廊前的画面,有丰东宁抱着他坠入悬崖的画面,还有一头浑身发亮的鲲,他躺在鲲的脊背上,与一个男人拥吻,那人在他耳边说: “我带你走。” “你骗我……”贺安清呓语着,他突然明白了眉生说过的话,这不是梦,这是现实,是他曾经最刻骨铭心的回忆。 太多的往事灌入脑海,太多的情愫从心底炸开,逼迫他作出选择。 从凌晨开始,贺安清精神本就高度紧张,此刻他再也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捂着胸口一阵反胃,整个身体向前扑倒在地,他挣扎着想扶住床栏站起来,但眼前一白,便毫无知觉了。 郑惑在进行攻占竞技场的部署,并与陆军总指挥商议如何把伤亡控制到最低。封锁所有出城通路,确保祭祀不会出逃。至于樊千九身边的参谋,早已被他策反,到时会威逼利诱元老院进行投诚。 军事部署安排到尾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陆军总指挥蹙眉呵斥:“等会儿进来。” “贺安清晕倒了。”右副官黄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把这位东华联邦的皇族关押起来的时候,黄钦无数次提醒过守门的警卫员,一定要小心看管,无论如何不能出岔子。结果没多久,他例行查看,就看见这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吓得他赶忙叫军医来,又马不停蹄地来通知将军。 郑惑一听是贺安清出事了,立马放下手上的事务,留下一句“你们继续”,便拉开门随着黄钦头也不回地走了,剩陆军总指挥尴尬地咳嗽了好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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