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陨一身笔挺军装,走到椭圆形会议桌最顶头那把皮椅前,却没有坐下,而是发话道: “今天紧急召开内阁会议,是希望内阁尽快撤销弹劾令。” 地中海先站了起来,义愤填膺地控诉道:“不是我们这些人要弹劾皇帝,是他的支持率已经低于百分之四十,现在程序上要弹劾他。” 外宣署的公鸭嗓议员随后起身,在会议桌中间开启了全息影像,一张数据表格展现出来,最显眼的那条线犹如断崖一般直线下降,他解释道:“一个是那份秘密文件搞得大家人心惶惶,皇宫又被毁了,宫人亲军死伤惨重,民众质疑皇帝,还有唱诵班,并请愿希望严惩凶手。” 唱诵班本来名声就不好,这次又是十二阶哨兵出问题,一直有传言说高阶哨兵向导即使犯重罪也会被军委和内阁保下来,这更激起了民众的愤怒。管理唱诵班的是皇帝的亲哥哥,很多“徇私枉法”的猜测凭空产生,更激化了弹劾皇帝的舆论导向。 “我已经说过了,关于陛下是否是普通人,每年公示的体检报告都有记录,不必再提。”宋陨用手敲了敲桌子,说道,“一个来路不明的假消息,就搞得你们自乱阵脚。” “那咱们不提普通人还是异能人的事。”小胡子议员见双方僵持不下,提出了质疑,“陛下有什么理由把贺安清关在敬事房?如果是叛国罪,不该由国安部来调查吗?” 其他议员纷纷搭腔,一副逼宫的模样,虽然皇帝本人并不在现场。 小胡子议员继续道:“咱们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宋主席如果再替皇族隐瞒事实,恐怕难以服众。” 宋陨垂眸,摘下皮手套叠好放在桌上。 见他没有反驳,议员们说得更起劲儿了:“贺氏如果再这样一意孤行,必然引起社会动荡,希望军委能稳定局势,想出权宜之策。” 有人甚至叫起了大名:“贺平晏登基之后毫无建树,除了取缔了声色行业,也并没有什么突出政绩。” “就是,就是。”一片赞同的声音: “连内阁会议都不怎么参加,现在想起我们了,晚了!” “我看弹劾危机堵不如疏,干脆再去找找其他皇族旁支吧。” 会议走向俨然变成了针对贺平晏。 此起彼伏的声讨中,大门桄榔一下被推开,贺平晏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黄袍歪七扭八,一看就不是宫人穿戴的。手里拎着皇冠,走到了宋陨身边。 宋陨侧身撤出椅子,他坐上去,一抬手,将皇冠抛到了会议桌中间,顿时,议员们偃旗息鼓,现场鸦雀无声。 贺平晏头发乱蓬蓬的,好像还沾着血迹,身上也散发着血腥味,有些敏感的议员下意识用袖子堵住了鼻子。 不是议员们不愿意据理力争,而是看到贺平晏这样,精神状态似乎游离在癫狂边缘,大家都不想触霉头。 于是众人都默默看着他,等着看这场闹剧要怎么收场。 他象征性地理了理贴在前额的头发,说道:“事出有因,仓促召集各位来开会,还请各位包涵。” 公鸭嗓议员属于给颗枣就灿烂的,摆摆手笑道:“陛下哪的话,您……诶呦!” 还没说完就被小胡子踩了一脚,他赶紧咳嗽一声严肃起来。 小胡子正要代表众议员发言,贺平晏却抬手示意噤声,说道: “皇兄贺安清之所以被关在敬事房,是因为他违抗朕的指婚圣旨,私自拖延与丰东宁的婚期,被朕责罚。” 在场哗然一片,贺平晏这是否认了贺安清的叛国罪名。 “鉴于皇兄已深刻认识到了抗旨不妥,并应允尽快完婚,朕有个更好的提议——安排婚礼在坛城举行,让降佛作为证婚人,为这对新人祈福,从而促进两国关系。” 这一出谁都没想到,刚刚还在吐槽贺平晏毫无政绩,现在这一套对外关系的大动作就来了。 小胡子是国安部部长,最先反应过来,问道:“陛下是说让贺安清与丰东宁在坛城结合?” “是,而且关于朕的传言似乎是自圣地而起,顺便让佛会帮忙澄清一下,看看其中是否有些误会。”贺平晏点了点头,道,“还请您拟定信函送往佛会。” 这番话让议员们下巴都合不上,降佛确实会给新人祈福,但这骚操作倒是头回听说。 这时,一直未开口的宋陨上前一步,守在贺平晏旁边,说道:“军委会全力支持皇帝的提议,有人有异议吗?” 他的眼睛犀利地扫过每一个人,这些老油条动动嘴皮子没问题,但面对绝对力量时,都是装聋作哑的好手。 “既然没人反对,朕就等佛会的答复了。”贺平晏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这是好事,望各位为皇兄高兴。” 贺安清的事情已有定论,地中海又问:“那这起皇宫事故的责任由谁来承担?” 弹劾令因皇宫被毁而起,这件事也总要有个说法才行。 贺平晏收起笑意,说道:“异搜署接手后进行了严密的调查,判定为发狂症相关,朕对罪犯绝不姑息,即使是高阶异能人也一视同仁。” “那作为管理者的贺安清呢?”地中海追问道。 突然,“啪”地一声响,议员们均是一震。 贺平晏起身,双手撑在会议桌上,瞬间变了脸色:“现在联邦有几个十二阶哨兵?陆宗域深入敌方以身殉国,沈戎已于三天前失联,只剩下一个容麟。朕答应你们杀他以平民愤,但如果有人还胆敢发出质疑,那就一并担负起守护联邦的重任。” “不如就从你儿子开始。”他指着地中海,说道,“即日起,你的三个儿子调往边境守备军的先遣部队,一旦与圣地发生冲突,第一时间做好效忠祖国的准备。” 宋陨附和道:“还不谢恩。” 守备军的先遣部队是死伤率最高的兵种,这下马威足够让在场的议员们瑟瑟发抖。 地中海张了半天嘴,挤出两个字:“谢恩。”之后便再不发一语。 大家算是看明白了,这场内阁会议,就是军委为了给皇族撑腰而组织的,看来宋陨是要挺贺平晏到底了。 弹劾令,最终以牺牲容麟为代价解除了。
第91章 太息桥 联邦的死刑制度是非常严格的,法院下达判决书之后,要通过军委、内阁和皇帝三方批准,才能得以执行。 每年被判处极刑的罪犯屈指可数,都是罪大恶极之人。而为了引起人们的敬畏之心,行刑也会大肆宣传,从而减少恶性事件的发生次数。 中央大街的西延长线上,有一处关押重刑犯的地方,里面有联邦唯一可以执行死刑的场所——禁厅。 禁厅位于监狱东北角,是一座通体白色、没有外窗的方形小楼。 二层通过一个廊桥与监狱相连,这座桥就是有名的太息桥。此桥由石砖搭建而成,是进入禁厅的必经之路,站在桥上,受刑人能最后再看一眼这个世界。再多留恋、再多忏悔,都没有用,等待他的只有终结。 太息桥的另一头便是行刑场地,四白落地的房间用一面双向镜从中间隔开,一边是受刑人的归宿,另一边则可以监督行刑过程。 贺安清被注射了一针镇定剂,坐在监督室观看席的第一排,正对双向镜,镜子那头有一把孤零零的钛合金椅子。 他缓缓睁开双眼,视线模糊,思绪恍惚,还停留在敬事房的那场悲剧中,嘴里喊着一个名字: “雨晴……雨……” “已经死了。” 耳边响起让人绝望的宣判。 碎裂成块的石头,砸下数次,他看到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蕾丝裙子和那些卡通挂饰都染成了暗红色。 “不……不!”贺安清仰起头,眼球震颤,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口不断起伏。 一只白皙的手按在了他的肩上,指尖透过血肉着力在他的骨骼上。 “哥,都结束了,没人会伤害你。”贺平晏的语气在禁厅的寒气中更显冰冷,重复道,“雨晴已经死了。” 贺安清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滑进了鬓角。他想起来了,是容麟杀了雨晴,为了保护没用的自己。 “我在哪?”药物作用下,他的反应有些迟缓。 “很快你就会被释放了,不用为皇宫的事故负责,朕保下了你。”贺平晏的手指从他肩头一路上移,划过脖颈,从耳鬓再到眼角,蹭掉了一滴即将落下的泪: “只是朕没法帮你保住唱诵班了。” “唱诵班?”听到这句话时,贺安清恢复了一些意识,他艰难地抬起胳膊,握住了贺平晏的手,问道: “容麟……他在哪?被抓起来了?” “你一会儿就能见到他了。”贺平晏感受着手背上冰冷的温度,说道,“——见他最后一面。” 眼球的震颤频率越来越高,贺安清的手指越发用力,抠进了贺平晏的皮肉:“你把容麟怎么了?容麟在哪?!” “不是朕,是联邦,是民众,是舆论。”贺平晏任由他发泄,其实并没有多疼,而且除了手指,他也动弹不得,“朕不是什么事都能帮你,你不能怪朕。” 贺安清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他认出了这个地方。联邦政府严控死刑,每一场行刑都备受社会关注,所以不光是军人、政府官员,就连民众对此地也耳熟能详。 他突然就害怕起来,也瞬间明白了容麟会面临怎样的处罚,可这处罚太重了,太重了! 贺安清用尽浑身力气从沙发椅上站起身,但腿还没吃力就软了,他一下子跪倒在地,抓着黄袍下摆说道: “我求求你,平晏。” 贺平晏垂眸,没有说话。 他紧紧抱着贺平晏的脚,说道:“是我昏了头,我不该与郑惑结合。你把我送回五〇一疗养院,只要毁了我的精神力,我与郑惑就再无瓜葛。你放了容麟,不是他的错……” “是朕的错吗?”贺平晏动了动脚,但没挣开,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为了郑惑,为了唱诵班,却跪着求他,明明曾经是那样的高傲。 这些贺安清身边的人,让他变得软弱无能,失去了皇族尊严。 他的哥哥,不该是这样,不该替那些卑贱货屈膝低头。 “不,是我。”贺安清回想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回想与郑惑重逢后那无法克制的爱意,才真正明白了祭司所说的本能。他抓得越来越紧,哽咽道: “我该死在亥级静音室里。” 贺平晏瞳孔一缩,一脚将他踹开,没等他爬起来,便弯腰一把抓住他后脑的头发,迫使他抬头,大吼道: “哥你有良心吗?当年为了把你救出来,朕替你坐上这个位置,你现在要否认朕的牺牲?那朕失去的这只手算什么?朕受辱多年又算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能活着?!” “你现在说,不如早点去死?”贺平晏那漂亮的双眼已经充血,凑近贺安清一字一句道,“你的命是朕给的,朕让你死,你一天不能留,朕让你活,就算进了阴曹地府你也得给朕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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