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安清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随后看到了昏迷的沈戎。他放下丰东宁,没空检查胸口的伤情,连滚带爬坐上了驾驶位。 启动设备,开启紧急起飞,仪表盘都转了起来。 只见一架普元产的超音速飞行器从浑浊的水潭露出来,在圣地军没下令攻击之前,就续足了马力,以直角的角度起飞了。 “调集空军拦截!”队长马上吩咐下属。 命令虽然下了,但以这架飞机的速度也很难追上。 就在贺安清以为要逃出来的时候,突然警报声响起,红色信号灯闪烁,他看到一头熟悉的鲲挡住了去路。 他猛拉操作杆,飞机反转了半圈从鲲的鳍肢下方躲过。与鲲比起来,他就像条只能吃些水草的小鱼那么微不足道。 An死了,陆宗域凶多吉少,沈戎还在昏迷,丰东宁生死未卜,贺安清悲从中来,他拉出了挂在仪表盘旁边的对讲机。 “郑惑,你有种就把我打下来!”贺安清吼道: “打下来啊!!!” 声音震彻天空,圣地军不约而同都向上看,这逃犯怎么能对郑将军直呼其名?! 队长下令发了一枚地对空导弹,锁定了飞行器。 红色信号灯响得越来越快,飞行器上并没有加载武器,贺安清只能听天由命,雷达显示导弹还有三百米,他闭上了眼睛。 危急之际,只听噼里啪啦的响声在机尾炸开,是鲲挡住了导弹! 贺安清没有回头,拉起操纵杆向边境极速飞去。
第87章 回到燕都 “将军!郑将军!”辅佐官一路小跑递过来一个平板,说道,“已经查明,飞行器是登记在军机处的,受黄副官临时调用。” 郑惑转身坐进车里,说道:“回府邸。” 他面色晦暗,让辅佐官打了个冷颤。 莲花街驻军部队的队长忙拉住辅佐官,问道:“这里怎么处置?” 这桥上全是激战过的痕迹,一地尸体一地血,他扶着车门说道: “活的押走,死的清理。” 一辆黑色军车飞驰在琉璃大道上,连闯三个红灯,一拐弯绝尘而去。 郑惑回到将军府邸时,这里已经被军机处包围了,他们一行人疾步走进来,就看到穿着军装的黄钦被押解,军帽掉了下来,他双手绑在后背,脖子上戴着抑制脖圈,跪在大厅。 一双锃亮的军靴出现在他眼前,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伤,看来抓捕的过程没有发生冲突。 辅佐官上前一步,报告道:“半小时前,在您的书房,我们将黄副官控制。他在查阅您的资料,是否要将他移送到军机处进行调查,还是您要亲自审问他? 郑惑没说话,绕过黄钦来到大厅中。 正中立着一幅盖着黑色丝绒幕布的画,大概有一人多高,看大小应该就是余念的画像。 正前方大理石地面上,散落了许多珍珠宝石,滚得哪都是,而幕布上挂着珠链串成的饰物,能大概看出是人形轮廓。 一名负责府邸起居的信徒,哆哆嗦嗦上前来,说道:“这是今天刚刚改好的展颜服,贺、贺先生出门之前将它扯坏扔在这的。” 郑惑上前一步,掀开了幕布。 余念温婉的模样显露出来,好像无奈地看着这一地鸡毛。 郑惑紧紧抓着幕布,手背上青筋凸起,周围人感到了精神力的压迫感,谁都不敢说话,整个府邸鸦雀无声。 没有扔掉的画像,被毁掉的展颜服,无一不显示着贺安清的愤怒。 他错了,错得太多了。 贺安清在坛城过得很不好,甚至怨气冲天,他却没有发现,只沉浸在拥有爱人的幸福中。 他太一厢情愿了,一厢情愿以为他是贺安清的唯一,一厢情愿觉得贺安清享受他的呵护。但其实,他的向导要的不是无微不至的保护,而是自由。 贺安清不会甘于做一只笼中鸟,逃离这里是个必然,因为他从未对任何人低头,也不会对任何人妥协,他的哨兵也不行。 郑惑追悔莫及,他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强迫贺安清委身于他,又随那些副官和僧人去做什么展颜服。 贺安清不是余念,他不需要这些华丽的衣服,优渥的生活,和让人羡慕的名号,因为他早已拥有。 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想做的又是什么? 郑惑从未问过。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配偶,贺安清离他而去就是对他自我感动最直白的回答。 结合并不是一个终点,而是一个需要有明确觉悟的起点。 他什么都没考虑好,像莽撞的笨蛋一样,再次失去了他最爱的人。 郑惑转过身,垂眸看着跪在面前的黄钦。 头发略有些凌乱的黄钦,眼中噙泪,他在书房看到了一份记录,上面写着郑惑的第一次任务,就是暗杀黄永利。 这是他从高中就爱慕的人,在对方订婚并当上将军之后,这种爱慕又转变成了成全与敬仰。他认为这才是终极的爱,见证了他婚姻的幸福,看着他走向顶峰而闪闪发光,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在充满荆棘的路上拓开一条坦途。 为了守护这份爱,他甚至就地掩埋了青川那五万惨死于鲲的人们,又以损耗精神体为代价侵入了陆宗域的精神图景。 这一切,都在看到这份记录之后,变得可笑又徒劳。 这些牺牲究竟值得吗? 他根本不了解郑惑,终极的爱成为了一个荒唐的笑话。 “我父亲的遗体在哪?”黄钦抖着声音问道。 郑惑一把抓起一旁军人从黄钦身上没收的手枪,打开保险栓,上了膛。 枪口对准眉心的时候,黄钦悲哀地想,原来郑惑连真相都不会施舍给他。 一声枪响,黄钦倒地,鲜红的血从头颅上的窟窿里涌出来,很快就积成一滩。 辅佐官睁大了眼睛,惊讶得无以复加。怎么也没料到郑将军会直接杀了黄钦,这可是他的同学,也是他回到坛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最忠心耿耿的助手。 居然未经调查,就地正法,都没给机会解释。 军人们不敢言语,冷汗从鬓角流出,此时的郑惑让人恐惧。 “降佛到!”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军人们相继松了口气,随后几名身着白袍的尊者走了进来,驱散了军人,依次站在两旁,让出一条路。 袁印光拖着长长的下摆来到黄钦的尸体前停下,也不顾血会染脏衣服,他蹲下身将黄钦的双眼合上,又默念了一段经文,吩咐尊者道: “将他送往灵堂超度,厚葬。” 两名尊者听令,指挥着几个军人将尸体抬走了。 袁印光在尊者的搀扶下起身,又道:“你们都退下。” “降佛。”尊者敌视着郑惑,说道,“我留下陪您。” 袁印光摆摆手,说道:“不用。” 尊者一步三回头地驱赶着军人们往外走,又担忧地将门关上,守在了门口。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郑惑和袁印光二人。 “我都听说了。”降佛蹙眉看着一地狼藉,血染红了那些散落在地的珍珠宝石,就连画像上余念那张白皙温柔的脸都溅了一串血点。 “你把气撒在了黄钦这个可怜人的头上。”袁印光叹了口气,说道: “贺安清在坛城的日子,过得是好是坏,他有跟你倾诉过吗?隐瞒的理由是什么?你知道一个向导狠心离开自己的哨兵是多么艰难的选择吗?他宁愿背叛你都要出走,又是为何?” 这一连串的问题,郑惑一个都答不上来,如果能知道哪怕一个答案,都不会是今天的局面。他已没了刚刚怒火中烧的焦躁,颓然地说: “降佛,请让我卸任。” 袁印光不忍看他心灰意冷的模样,道:“你让我如何说?” “我是圣地的将军,却连自己的向导都留不住。”郑惑的眼神冰冷,与前些日子在轮圆殿信誓旦旦要守护贺安清的自信大相径庭,道: “我搞砸了一切,我的信仰,我爱的人,都让我无比痛苦。” “十三阶。”他讽刺地说道,“有什么用?” 袁印光知道,一个失去向导的哨兵先是会自我怀疑,之后就会一蹶不振,甚至做出疯狂的事,就像在青川时那样,这后果不堪设想,他问道:“你想怎样?” “我要去找他,留在他身边,不再分开。”郑惑那细长的眼中,剩下的只有无望。 袁印光用袖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说道:“这选择会让你进退两难。” “我知道我会身败名裂,也会被世人唾弃,甚至在史书上被写成罪人,但我不在乎。”郑惑下定了决心,什么圣地,什么易教,什么韩将军的嘱托,与贺安清比起来什么都不是,他沉声说道: “为了他,我什么都不在乎。” 袁印光问道:“贺安清想要这样的结果?” “安清不是一个好人,他杀了余念,杀了耿瑞,甚至还想杀我。就算他十恶不赦,他依旧是我的向导,如果他入地狱,那地狱也是我的归宿。我可以为他做尽伤天害理的事,也可以为他变成昏庸无道的刽子手。”郑惑抛下了道德、尊严以及所有世俗的执着,说道: “韩将军大概在青川战役幸存者的眼里是个挥之不去的梦魇,但今时今日我终于理解了他,那十几万人的性命,都不值一提,因为这世间,我能看到的只有一人。如果不是他,是谁都不行,没有替代者,仅此唯一。您说我是非不明也好,善恶不分也罢,只要我还活着,就不想再失去他。” 袁印光心中悲凉,最深重的罪恶多半是在绝望中犯下的,而郑惑就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试图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他既心疼又忧虑,而同时也预料到了无力阻止的未来。 “为什么爱一个人这么难?”郑惑“咣啷”一声推倒了余念的画像,踩着那些脏污的珠宝走向窗边,看着外面的毛毛细雨,问道: “所有人的爱情都像我一样,会伴随着生离死别吗?到底要我怎样,才能摆脱诅咒,得到神佛的祝福?降佛,您能不能告诉我……” 袁印光看到郑惑宽阔的肩膀在抖动,即使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到,但音色的异样还是出卖了他。 能让一个硬汉在人前落泪,让他变成了强大的弱者,这是何种痛不欲生在折磨他。 这是袁印光都没有参透的因果,孽缘比无缘更可怕,也许只能纠缠,至死方休,就像他与韩律一样。 “你是圣地的将军尚且留不住他,卸任之后就能做到了?一个人有他的角色和职责,你要帮贺安清,而不是拖他的后腿。无谓的放弃,毫无意义……” 只听“哗啦”一声,挑空客厅的落地窗在精神碎片的作用下全碎了,玻璃渣像暴雨一样落了一院子。冷风吹了进来,郑惑低吼道:
194 首页 上一页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