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鲛问:“‘宝灵坛’是什么?” 云桦道:“能储存大量灵息的容器。” “可是......”黎鲛疑惑,“灵息不是只能储存在活人的丹府吗?” 云桦说:“它就是用活人做的啊。” 那些可怜的散修们只能用有限的身体去盛装灵息。 而宝灵坛,是他用五百个灵体纯净的弟子制成的法宝,可以用来保存大量活流灵息,供他回到沧澜门之后,还能继续源源不断享用。 “活人......”黎鲛眼底微有惊恐,“做的......” “好东西,自然要多占一些。”云桦替黎鲛理顺鬓角被汗微湿的碎发,又向下抚摸着她的脸颊和耳侧,“别怕,到时候,这些好东西也有鲛儿一份。” * * * 灵海干涸的瞬间,天地尽头的远方似乎发出一声极低的哀鸣。 但没人听到。 因为同一时刻,锣鼓震天,绚烂烟花齐齐绽放,淹没所有其他声响。 灵海灵水干涸,海面不再映有日光和月光。 可有更耀眼的光亮起—— 沧澜门的云船已经被火红的灯笼堆积覆满,好似栖息在岸边的血色太阳。 云掌门要在沧澜门云船上举行大婚典礼。 日暮黄昏,吉时已近。 修士们纷纷从灵海各处向着沧澜门的巨型“婚船”汇集。 所有人都在好奇,猜测云掌门要娶的女子是谁。 值得他选一个这样举世瞩目的时刻成婚。 况且云桦这些年从未传出过与哪位仙子有婚约,此刻忽然直接举办大婚典礼,仙门百家难免惊讶。 对方毕竟是沧澜门掌门,成婚这件事,事关整个门派甚至整个仙门,怎会连个提前的通知都没有。 众人心中都在想:能配上这种亮相方式的,想必一定是个,样貌和身份都足够惊艳的女子。 沧澜门云船上热闹非凡,分毫不输前几日雾山公子的灵花酒宴。 云桦换上了大婚喜服,在人群簇拥的中央格外耀眼。 礼乐不绝,整个云船在数万人欢声笑语里微微震颤。 云桦手中端着的酒杯猛然一晃,溅出几滴酒水,弄脏了他的婚服。 他眉头一皱,转头看向身侧——笑容堆积的人群拥挤,却并没有人碰到他。 云桦眉头舒展,刚要继续与周围人说笑。 忽然云船整层都剧烈颠簸一下! 桌椅翻倒,灯盏打碎,人群中响起惊呼。 下一刻,一声震颤山河的怒吼猛地席卷而来—— 狂风肆虐,烛火全部熄灭! 腥臭的风里混杂着血滴和粘液。 小山般沉重的巨爪踏上甲板,踩碎红烛与灯笼,将没来得及逃离的人群压成鲜血模糊的一滩肉酱! 修士们顿时陷入混乱,四散奔逃,惨叫连连: “这、这是什么......” “什么东西?!!” 云桦退后了几步,盯着远处的巨兽,手指握住了腰侧的天机剑。 难道是.....被封印在崇山脚下的上古凶兽? 可是他当日只破了山外的凌云禁制,并没有破除凶兽封印...... 他们进入灵海时,甚至小心翼翼绕路,生怕惊动山下镇压的恶兽。 况且,这些凶兽是被百年前的飞升大能联合封印的,若无极高修为的修士联合破除封印,根本不可能放出它们。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船顷刻之间被踏碎大半,无数修士从高层坠落,摔得头破血流。 翻倒的红烛点燃了绸布,燃起通红的火。 方才还喜气洋溢的婚船,转眼间血流成河! 云桦觉得奇怪,这么多修士,为何没有一个人亮出本命法宝? 为何没有一个人动用灵力? 就这样任凭恶兽撕咬? 疯癫的凶兽所向披靡,撞开人群,朝着云桦奔腾而来。 云桦顾不得再想别的,在慌乱中一把抽|出天机剑! 可他却愣住了。 剑身如黑铁,没有发出丝毫熟悉的碧蓝色光晕。 云桦右手发力,剑刃仍旧死气沉沉。 他忽然感到恐惧。 因为他已调动了全身灵脉,却感受不到体内有分毫灵息! 只有,空空如也。 * * * 玄天仙境所有的仙河灵流都汇集到滋养剑心的仙池。 御泽按照江月白所说,来到仙池取水。 他余光扫到远处,感觉仙池中的寒树似乎......变了几分颜色。 变得更加苍白。 池水荡漾柔波,树枝摇曳东风。 一切如故,但又不如故。 几日不见,他竟觉得此处有些陌生。 御泽将仙池水收进灵瓶,又抬头望了一眼寒树。 他微微一愣。 终于发现了异样所在—— 剑心不见了。 江月白去人间,居然带走了剑心? 御泽知道,这些年江月白在玄天仙境的时候,一刻都不会让剑心离开仙池寒树的滋养。 这回怎么舍得直接把剑心带离玄仙境? 御泽正皱眉沉思。 身后忽然响起仙子的笑声:“哟,还以为是小白呢,怎么是大酒仙回来了?” 御泽转过身,见到仙子们乘雾而来。 彩裙落云,给此处素雅添上几分花色。 “小白呢?”她们笑着问,“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御泽道:“他啊,他事还没办完......” “事没办完,”一位仙子道,“既然事没办完,你怎么先临阵逃脱了?” “什么叫‘临阵逃脱’?”御泽不乐意了,“我是来帮他取仙池水。他说灵海的事他一个人就能行,我们这不,就兵分两路了......” “知道了知道了。”仙子们揶揄道,“就是被人给赶回来了呗?说那么好听。” “是是是,被赶回来了,满意了吗。”御泽懒得辩解,叹了口气,坐在仙池树下,去摸酒葫芦,“我也想通了,既然他应付得来,我就不留那给他添麻烦了,还是回来自自在在喝我的酒舒服!” “添麻烦?”仙子们奇怪,“江月白也怕被人添麻烦?” 这么久的相处,她们还是了解江月白的为人的——江月白从不会觉得谁给他拖了后腿、添了麻烦,如果江月白劝谁不要做什么,一定不是出于对自己的考虑,而是因为对方真的做不了。 “他做什么事都杀伐果断,没人能干扰得了他,谁能给他‘添麻烦’?”一位仙子收起了脸上的笑,口吻严肃道,“老酒鬼,你是不是喝酒喝糊涂了,他是担心你在灵海会出事,才要你回来的吧?” 御泽放下了酒葫芦:“我怎么可能会出事?” 他活了几百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到了如今这个年岁,再大的风浪,他都能面不改色。 江月白何故要担心他? 灵海危险是危险,修士们很可能会爆发争端、崇山禁制下的凶兽有可能会被惊动...... 但这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再者,江月白已经将灵海的计划全部告诉了他。 藏金琉坠是埋在所有修士体内的蛊,到时候修士们瓜分灵海,就变作了那个雾山收集灵息的器皿,体内的灵息会顺着蛊源源不断被雾山吸走...... 待全部灵海的灵息都汇集在雾山体内的灵花之后,江月白只用出手杀了雾山,就可以借用雾山这个最终的容器,凝聚起天地灵息,炼成他的剑心! 御泽回想了一遍那夜江月白说给他的计划,感觉全程也没有什么他无法接受的场面。 为何要拦着不让他去? 难道是那个雾山会很难杀? 江月白每次提起雾山时,总说得一笔带过,回答得模模糊糊。御泽也不了解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但他知道,对方应当是个厉害角色。 毕竟雾山,就是天劫的罪魁祸首—— 他从多年前就开始在仙门布局埋线精心策划,用蛊毒残害修士,引导他们探寻灵海。 当年如尘仙帝勘破天机,算出灵海必将枯竭、引发修真界残杀、殃及整个人间,却未知原因。 江月白为了阻止这场天劫,几乎牺牲了一切。 如今天劫的始作俑者出现,江月白没有理由不杀。 因由果报,终有一逢。 御泽不知不觉喝完了酒葫芦里的酒。 仙子们还在一旁数落:“老酒鬼,你总仗着自己年纪大,想要教小白点什么,可到头来,明明是人家一直在保护你。” “他保护我什么啦。”御泽有了点醉意,长叹口气,闭着眼喃喃,“他和那个臭小子一样,天天惹我生气......” 御泽说到此处,忽然睁开了眼。 他是什么风浪都经历过、什么场面都能接受。 但他有一个,最软弱的软肋...... 就是孩子。 御泽最不能接受的场面,就是儿子离他而去的那一幕。若早知结局,他当年一定会追到血河深渊,把儿子给找回来! 所以御泽总是劝说江月白,让他去找找他的渊儿。 因为御泽知道,有些人若是不见,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渊儿...... 御泽凝眉,缓缓坐直了身体。 江月白知晓他最不能接受、不忍去看的场面,就是再看到旁人“和最亲近的人诀别”。 难道...... 御泽猛地从树下站了起来! 池水惊波,寒树震颤,仙云被风摇散。 仙子们被御泽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御泽却恍若未闻,呆立原地一动不动。 碎片逐渐连接成串,一点点清晰—— 御泽回想起江月白每一个反常的表情和话语。 他想起江月白回避有关“渊儿”问题时动作的僵硬,想起从不醉酒的江月白夜晚归来时浑身的醉气,想起窗前明月下江月白眼角随风散去的水痕...... 他竟还以为那滴泪是无言的想念...... 难道是,最狠心的诀别?! 酒葫芦落进仙池,砸起四溅的水花。 仙子们的裙摆被打湿,嗔怪道:“臭酒鬼,你干什么?” 渊儿......剑心......破念...... 雾山......灵花......死生之花......? 御泽忽然想明白了一切! “疯了......”他低声自语。 仙子们道:“你也知道你醉疯了?” “不是我。”御泽喃喃,“是江月白......” 仙子们听得疑惑不解。 御泽缓缓抬起头:“他要直接在人间炼成破念剑......” 既然故情已断不再是师徒,那对方就只是导致天劫的罪人,就算江月白知道了对方身份,依然不能阻挡他的计划。 所以......江月白是要用全三界的修士当棋子,要......杀了渊儿取那朵支撑命脉的死生之花—— 炼成能斩开通天之门的破念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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