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离渊又闷闷不乐地垂下了眼。 对面两人的闲聊他插不上话,那些趣事都是他不知晓的,江月白和旁人的旧事。 他越听越不是滋味。 送菜的伙计端上最后一盘菜时,往桌上放了封信。 “这是堂东那桌的贵客让我给您的。” 江月白低头瞥了一眼那信,顺着伙计所指看向大堂东侧—— 可那桌已经空了。 “嘶,”伙计显然也十分疑惑,四下环视了一圈,“刚刚人还在,怎么转个身的功夫就不见了?我去找找......” 江月白拆了信封。 单手抖开信纸,半垂着眼扫了一遍。 柳韶真问:“写的什么?” 江月白扯了下嘴角。 “笑而不语,一定有鬼。”柳韶真喝了口酒,调侃道,“该不会是哪个见色起意的看上了你,给你写的情诗吧?” 穆离渊从纸背看过去,字迹排列的确很像诗句。 他其实很想一把夺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淫辞秽语! 但想到刚刚还和江月白保证过以后要做再不僭越的小跟班,只能强忍着,手都在桌子底下攥紧了拳。 吃个饭的功夫也能收到色鬼的情诗?! 由此可以推断出,江月白这几千年来过的日子也太...... 太危险了! 江月白把信纸叠起放回了桌上。 柳韶真毫不见外地拿起来,重新抖开了。 “啧,”柳韶真边看边咂嘴,“这诗不错啊。” 江月白端起酒杯,很敷衍地点了个头:“嗯,是还行。” 穆离渊咬住了牙。 “这么看来......”柳韶真分析着,“对方不是才女就是才子啊......” 江月白抿了口酒,继续点头。 穆离渊咬住的牙狠狠磨了磨。 江月白这个点头根本不是简单的点头,这根本就是在夸那个色鬼! “所以你对这个人有兴趣吗?” 柳韶真问出了穆离渊也想问的问题。 “还行吧。”江月白的回答依然很漫不经心,“有点兴趣。” 柳韶真挑眉。 把信在江月白脸侧晃了晃:“那要我帮你去找找这个人吗?” 江月白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深吸口气,靠在了椅背。 “你这副样子,”江月白微侧过身,把信纸抽了回来,上下瞧了瞧他,“还想去找人?” “我不行,”柳韶真冲对面的穆离渊抬了抬下巴,“这不还有个忠心耿耿的小跟班吗?” 江月白终于抬眼看向了对面。 穆离渊咬着牙坐直了。 “嗯......”他哑声说,“我可以......去找......” 找个鬼啊。 找到就打死! 江月白从椅背上直起身:“行,那咱们启程吧。” 他左手朝远处招了下手,右手推着柳韶真转身,熟练地从柳韶真怀里拿了钱袋,给跑来的伙计付了饭钱。 穆离渊连忙帮着扶住了柳韶真的轮椅。 碰到江月白的手时他不受控制地一颤,把手指缩了回来了一点。 怕被察觉出异样,他开口道:“主人把信给我吧......我照着线索去找。” “不急。”江月白推着柳韶真出了门,“先把这位身体虚弱的送回去,咱们两个再慢慢找。” 听到这句,穆离渊的心情又由阴转晴了。 因为江月白说的是“咱们两个”。 虽然平日里江月白总是待他不咸不淡的,没什么感情。 但他很擅长从各种奇奇怪怪的细节里自己找到一丝安慰。 “哎,怎么说话呢,”柳韶真很不满地拽回自己的银钱袋子,“我身体虚弱是拜谁所赐?要不是你招惹上了什么心思歹毒的人,我也不会被连累至此,你还......” “放心,”江月白说,“真凶我已经找到了,马上就还你个公道。” ...... 回到医馆后,江月白把柳韶真送回了房间,吩咐穆离渊去给惜容喂药,自己则进了安置景驰的屋子。 穆离渊按照江月白的交代给惜容煎药。 惜容仍然昏迷着,身上只穿着件粗布薄衫,没盖被子,额头脸上却都是汗。 等药的时候,穆离渊站在床边,仔细地盯着惜容看。 看了片刻,他伸手摸了惜容的脉搏,又探查了他的经络。 ——的确是剧毒深入五脏六腑的状态。 若不是江月白在此,这人早就命丧黄泉了。 穆离渊不禁皱眉。 医馆里的伙计和几个少女没理由害人, 景驰那日根本没接触到那桌饭菜, 惜容中毒到这种程度,苦肉计不可能下这么狠的手...... 江月白却说知道真凶是谁了。 那除了自己还能是谁? 穆离渊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梦游的时候把毒放进饭菜里了。 煎药的时候够了,穆离渊把煎好的药汤盛出来,捏开惜容的嘴,一勺勺灌进去。 因为昏迷难喂的缘故,药汤洒了不少,烫得惜容嘴唇舌尖通红。 穆离渊眉头越皱越深,一想到惜容的舌头舔过江月白的身体,他几乎想把这舌头割下来剁成碎片! 他扔了勺子,撑大惜容的嘴,直接把滚烫的药汤一股脑全倒了进去! 然后把碗重重一放,起身便走。 推开江月白房门的时候,江月白正坐在榻边,右手揽着景驰的后背,左手给景驰喂药,一举一动极有耐心。 听到门口的响动,江月白转过头,轻声问:“这么快就喂完药了。” 穆离渊看着面前这幅堪称温馨的画面,嗓子里一阵咸涩。 “嗯......”他沙哑地挤出了一个字。 “不错,手脚很利落。”江月白淡淡评价。 穆离渊觉得江月白好像在讽刺什么。 当然,也许只是他做贼心虚,听什么都像讽刺。 江月白喂完了药,扶着景驰躺回了榻上,又俯身替他盖好了薄衾。 而后转过身,指了指桌上的信:“走吧,找人去。” ...... 夜色降临。 除了温柔晚风,四处寂寥无声。 穆离渊终于如愿以偿地实现了和江月白独处一次。 虽然跟在江月白身边时,他也是小心翼翼,什么话都不敢问不敢说。 但仅仅是这样并肩走着的氛围,就已经足够他着迷了。 走得久了,他甚至完全忘记了令他嫉妒吃醋的出行原因,只顾着数江月白的衣袖碰到自己手背几次了。 小道越来越窄,曲径通幽,最后被数丈高的荒草枯木完全埋没。 寒溪暗暗流过,冷风穿过树林时,偶尔有树叶沙沙的低吟。 这样的地方太隐秘幽静了。 似乎适合做些同样隐秘不能见人的事情。 “主人......”穆离渊问,“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找?” 这地方明显没有人。 感觉应该会有鬼。 江月白语气很随意,甚至有点敷衍:“散步啊,随心而至。” “不去找写那首诗的人了吗?”穆离渊问。 江月白步子微微停了,转头看向他。 穆离渊也看着静谧月光下的江月白。 “那首诗就是我写的。”江月白说。 穆离渊怔住了:“......什么?” 所以...... 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穆离渊在这一刻有些恍惚。 尤其是在这样幽静的夜色里,到处都散发着月下花前的风月味道,让人失神。 他的心情随着江月白的话,浪里浮萍似的,忽高忽低,摔落又被抛起。 “我很多年前写来送给别人的,”江月白背着手继续前行,嗓音很轻,自语一般缓缓说着,“现在那个人拿这首诗送回给我,不知何意啊。” 寒溪水雾被冷风吹起,像是下了一阵倾盆冰雨。 “寒江流甚细,有意待人归啊。” 一道略冷的嗓音从远处传来。 像是回答。 但是一句阴阳怪气的回答。 紧接着随冷风而来的还有覆鼎般强烈的威压! 对这种攻击性极强威胁的本能反应让穆离渊瞬间紧张,想都没想就挡在了江月白面前。 冲面的威压震击撞得他胸口剧痛——但身体上的损伤不算什么,只要江月白不总做伤他心的事,就算撞得胸口经脉尽断,他也不会轻易吐血。 “傻小子,你挡什么呢。”江月白似乎很轻地笑了一下。 “听着,”江月白根本没有向着声音来处看,只弯腰摆了几颗石子,而后对穆离渊温和道,“你守在这里,不要让任何人靠近,知道了么。” 穆离渊认出了这是隔绝屏障的阵法。 江月白让他站的位置正是阵法的阵眼。 此处是人界,若是动用高阶法术会引发百姓恐慌,只有用这种需要人力看护的低阶阵法,最为稳妥。 意识到江月白带自己出来只是充当人|肉阵石时,穆离渊气得嗓子里又开始往上翻咸味了。 “哦......”他闷闷应道。 交代完后,江月白独自一人朝着密林深处走。 树影重叠交错。 早有一个漆黑的人影立在树影重叠之中。 “别来无恙啊。”江月白打了个很不走心的招呼,“今日怎么没戴面纱。” 那人沉声道:“你早就认出是我了。” “不管什么曲子,你总是弹错同一个音,”江月白缓缓说,“我对教不好的学生,向来印象深刻。” 这句略显淡漠疏离的解释说完,就听到了对面逐渐沉重的呼吸声。 似乎是惹怒了对方。 穆离渊远远看着快要被夜色淹没的人影,仔细听着那些模糊的声音,极力分析着每句话的深层含义...... 试图分析出这个人到底和江月白是什么关系。 诗句...... 弹琴...... 学生...... 他承认这三个词连在一起想,是有些威胁感。 还没想清楚,就看到那人忽地大步走近江月白—— 倾身给了江月白一个吻。 持续时间不短。 所以能很清楚地看出这个吻里极度想念和意乱神迷的意味。 “......” 穆离渊心跳骤停! 方才强忍着憋在胸口的积血终于忍不住了。 猛地吐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21 20:12:52~2023-09-23 23:3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骂我的没妈、顾怀悠 2个;知鹤、3887871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相见澈 20瓶;骂我的没妈 8瓶;酩酊 3瓶;为老婆守贞中 2瓶;共慕春秋、樱桃好吃吗、琑夏、奉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云泥别 “这么多年吻技都没有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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