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师尊曾经说过很多遍,为了教他如何出剑无悔。 剑不能抖,手不能抖。 心也不能。 否则,不战而败。 但他如今,已经不惧失败。 或者说,已经没有人能让他败。 无声笔与慕归剑在血雨腥风中一起扭曲,鲜血迸溅得到处都是。 有纪砚的。也有穆离渊自己的。 悲风四起,天际乌云渐拢,一声沉重的闷雷穿透云层。 日光彻底隐匿,倾盆大雨骤降。雨中传来凄厉的琵琶声响,嘈嘈切切,如泣如诉,摧人心肝。 风停雨却落,杀止恨无休! 琴声在悲怆极点戛然而住,唯余瓢泼雨声。 众人如梦初醒,有人颤然抬手,却接到了自己的泪。 也许是雨。 好一曲天地悲歌。 苍穹闪雷炸响,方才停滞的音节猛然回现! “铮铮——” 银瓶乍破水浆迸,一道紫色雷电劈落,击中血雾迷蒙的符文结界! 结界崩碎,散做大雨中的水墨奇景。 有人回神抬头,霎时呆若木鸡。 一抹紫色魅影抱琴而来,飘扬的衣带在雷电烈火中如紫云,冷艳红唇在淋漓雨中格外勾魂夺魄。 越来越多的人发出喃喃惊呼: “夜来风雨......晚衣!” “晚衣仙子!” 夜来风雨斩高崖,三声弦响杀百花。 求仙漫途不得一见的晚衣。 是梦吧...... 所有人都在想:这一日,是梦吧。 琴声缭绕,穆离渊好似失去了五感,什么都看不清晰,也听不清晰。 斩雷琴和无声笔,江月白用元神之力凝结的神武,是这世上仅有的能让他溃败的两样兵器。 他不是打不过,而是不愿再打。 三件神兵同根同源,这把慕归剑,不该刺在师尊的心头血上。 晚衣落在二人之间,将向后跌倒的纪砚揽在怀里,看向对面的穆离渊,眉眼之间全是寒冷疏离。 穆离渊收回九霄魂断,握剑的指缝向下渗血:“师姐,你怎么来了......” 晚衣的声音如琴声一般动听,却没有丝毫温度:“我来接师尊。” 师尊。 都为了师尊。 穆离渊在漫天冰雨中仰头大笑。 今日群贤毕至堪称名景,他的仙灵宴来了如此多为江月白而来的人,个个师出有名、个个义正言辞!所有人都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走江月白,所有人都是仙风道骨的正义人士。 唯独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好......”污雨顺着穆离渊的湿发滑落,他收起笑意,森冷地说,“我把他,还给你们。” ...... 穆离渊提着散发杀气的九霄魂断,阴沉着脸色走进星邪殿的密室。 长靴踏出两排带血的水痕,密室大门被一脚踹开! 守在门口的魔卫们吓了一跳,立刻颤抖着跪地:“尊、尊上......” 穆离渊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径直向最漆黑的尽头走。 密室深处燃着一根白蜡。 江月白闭眼仰靠在椅子里,苍白的皮肤与雪白的衣衫同色,毫无生气。 白蜡的烛液滴落在他的手背,凝固成一滩泪渍。 手的主人却像感觉不到痛楚一般,任凭它们越积越多。 穆离渊走到椅子前,一把拉起江月白的衣襟!将人提在身前。 江月白睁开了眼,看着穆离渊充满恨怒的双眸里自己的倒影,轻声问:“宴会要开始了么。” “要开始了。”穆离渊周身杀气未消,语调里尽是凶狠,“人都到齐了,就差佳肴了。” 江月白没有多问,只道:“留魂丹呢,拿给我吧。” “我改主意了。”穆离渊松开了江月白,将他缓缓按回椅子,替他抚平衣衫褶皱,“换种死法。外面的客人想要完整的身体。” 江月白问:“你想用什么方法。” 穆离渊倾身,双手撑在椅子两侧扶手,九霄魂断的剑鞘与木头摩擦出响:“小的时候,我总是做噩梦,梦见尸山血海的战场、梦见满身是血的魔族,师尊说是我心神不静,服了安神散便会好转。” 他逼近江月白,一字一句,“我想知道,师尊以前给我吃的安神散,究竟是不是安神散。” 江月白沉默了一下,道:“为什么问这个。” 穆离渊沉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良久,江月白说:“不是。” 穆离渊深吸口气,手指绷紧:“是什么?慢性毒药吗?” 江月白神色微动,抬起眼,问道:“谁和你这么说的。” “师尊只用回答我的问题。”穆离渊的嗓音里有不耐和怒意,“是不是毒药?” 江月白看着他的眼睛,停顿须臾,回答道:“是......” “毒药。毒药好啊。”穆离渊笑起来,“既然师尊不用剑杀我,我也不能用剑杀师尊。我也用毒药杀,好不好?” 江月白摇了摇头。 穆离渊第一次看到江月白对自己的惩罚做出拒绝,来了兴致:“怎么,原来师尊害怕服药吗。” 江月白语气平静:“毒药会扩散全身。食物没有能吃的地方,你的宴会还怎么开。” 穆离渊刚绽开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好像永远没法让江月白真正畏惧臣服。 “那就用绳索,”穆离渊报复般地将每个字都说得可怖,“一点一点用力,一点一点感受窒息。师尊喜欢吗。” 江月白只淡淡说了两个字:“可以。” 穆离渊沉默。 他觉得无比挫败。哪怕他折辱过这个人每一寸,仍旧在这个人面前感到挫败。 “拿绳索来!”穆离渊猛然冲身后道。 立刻有魔卫战战兢兢跑过来,捧上了铁盘,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绳索——长满倒刺的,遍布弯钩的,每一个都足够狰狞可怖。 “放下,然后都滚出去。”喜怒无常的魔尊将怒火尽数撒给了旁人。 魔卫们争先恐后地逃出密室,关紧了大门。 穆离渊垂眸,在铁盘中仔细挑选。他耐心地试了每一个绳索的韧劲和触感,最后选了布满尖刺的一根。 最凶利的一根。 “仰头。”穆离渊在椅子前半跪下来。 江月白闭眼靠在椅背,黑发随动作散开,露出了伤痕交错的前颈。 穆离渊将绳索尖刺最多的一段绕上江月白的脖颈,缠在喉结凸起的地方。 他知道勒住什么地方,最难以忍受。 绳索两端穿过江月白颈后椅背的镂空处,在椅背后交叉,再重新绕回来,收在穆离渊掌心。 “听说窒息而亡的人死前都会拼命挣扎。”穆离渊低缓地问,“师尊会吗。” 江月白没有回答。 他每吞咽一下喉结,带刺的绳索就起|伏一下,将刺埋得更深。 血红从尖刺的地方流下,像从黑色颈带上垂落的红宝石挂坠。 这幅景色,明明残忍。 此刻却只让看的人感到美。 “我想看师尊挣扎。”穆离渊离近,声音压得极低,“我想,感受,师尊挣扎。” 江月白猛然睁开了眼。 穆离渊与他鼻息相闻:“之前的每一次,师尊都太平静了。我不喜欢那样。” 江月白感到衣带一松,终于出了声:“你还是人么......” “师尊总算愿意骂我了。”穆离渊撩起白衣的下摆,“我本来就不是人啊。师尊第一天知道吗。” 椅子猛地晃动出一声刺耳的摩擦。 江月白应声向后跌撞,气息破碎,脖颈处流下了更多的血。 密室太安静了。铃铛摇晃,每一下动作都有经久不散的回音。 穆离渊在惩罚中缓缓拉紧绳索,感受着温热的躯体窒息濒死时的紧缩和战栗。 这才是他想要的感觉。 江月白的双眼因为窒息而布满血丝,好似痛哭之后的泛红。 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流过一滴泪。 穆离渊癫狂又痴迷地望着这双血丝弥漫的眼眸,嘶哑地低喃:“师尊......你真好看......” 好看。 迷人。 夺魄销魂。 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是仇人。 是刻骨怨恨无法消解的仇人。 这命运也太荒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6 12:00:00~2022-05-08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卧松云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沧澜令 万里霜天一片白 琵琶生云霭,魔岭上倾盆大雨。 殿前杯盘狼藉,长阶血流成河。 带着黑魔面具的魔卫们一排一排立于星邪殿前,厚重的魔雾结界如同崇山,阻隔想要上前的人。 宴请魔修的盛会,出现诸多不请自来的仙门修士,本该继续腥风血雨。 此刻却寂静得出奇。 修士们与魔修们分坐遥遥相对的两侧长桌之后,一边阴郁,一边更加阴郁。 魔尊没有出殿,谁都没有动作。 他们都在等。等一个猜不出的结果。 云桦给苏漾疗伤,秦嫣托腮坐在旁边,心事重重地开合着自己的小药盒,“吧嗒吧嗒”声格外清晰,显得百无聊赖,也急躁难耐。 “您手能不能歇一会儿,”苏漾没好气冲她喊,“我听得心慌。” 秦嫣“啪”一声重重合上药盒,而后照着苏漾的脑袋用力砸了过去! 苏漾急忙一缩脖子。药盒骨碌碌滚到了面前的桌上。 苏漾气道:“你又发什么疯?刚刚还......” “给你的。”秦嫣闷闷道,“止血止痛。” 纪砚和玄书阁的修士坐在稍远的地方,与沧澜门几人隔开了一道明显的分界限。 晚衣则早已不见人影,大抵是不喜欢人多的场合,自寻清净的地方了。 暴雨瓢泼,冲刷着阴霾笼罩的山川。 天好似永不会晴。 ...... 蜡烛由长至短,密室中光影移动,铁架的影子在两人身上拉长变幻,像生长的枝蔓。 带刺的绳索已经深深陷进颈间皮肉。 穆离渊曾经下过死手,将这条绳索收到最紧。但只有一瞬间。 为了惩罚。也为了释放。 密室重归寂静,江月白仍旧狼狈地仰靠在椅背。 他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 紧扣扶手的指节已经因为过分用力而变形。 这是他最痛苦的一次。 穆离渊细致耐心地替江月白擦拭血污,整理衣衫。 每一个动作都极近温柔。 好似刚才那个施罚的凶残恶魔,不是他。 白蜡彻底燃尽,室内一片漆黑。 江月白在黑暗里说:“仙门是不是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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