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种......哎,怎么形容呢......”凝露嗦了嗦手指上的油,忽然灵光一现,找到了合适的描述,“总给阁主找麻烦闯祸的那种。” 穆离渊微微蹙眉:“嗯?” “你不知道吧,其实我算根骨差的,那个空山,他资质更差,我们俩差生总是惹祸,才当上了阁主的亲传弟子,方便阁主耳提面命亲自指点,”凝露神秘兮兮压低声音,“这个秘密其他人我都不告诉的,你不许往外说。” “嗯,肯定不说。”穆离渊保证道。 “阁主虽然总教导我们‘不要铤而走险’,但我觉得他其实很欣赏爱冒险的人,嘴上说不救,实际每一次都会管。”凝露凝露抓了个鸡腿,撕掉一块鸡皮放嘴里嚼,摇摇头,“矛盾得很,我也搞不懂到底......” “喂!”凝露伸出手,在穆离渊面前晃了晃,“你还在听我说吗?” 穆离渊托着侧脸出神,目光落在半空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不动也不说话。 凝露顺着他视线望过去,没发现什么异常,奇怪道:“看什么呢?” 见对方没反应,凝露摇摇头,继续吃饭。 吃了一回儿觉得没意思,重重放下筷子。 吃饭,一要东西好吃,二要聊天有趣。 这里好吃的东西不少,可旁边坐着的人却全程发呆,不吃也不喝,简直暴殄天物! 犹豫再三,凝露发传音喊来了自己那群非常能吃的狐朋狗友们。 明月高悬,院子里不再寂静,少男少女们的欢笑声比月色更美。 桂花软酪最先被一抢而空,大鱼大肉吃得每个人油光满面精神焕发,最后每人盛了一碗冰糖蜜薯粥作为饭后闲聊时的甜点。 大家吵吵闹闹讨论着阁主昨日入阵出剑的模样有多潇洒帅气。要是平时,穆离渊一定会听得专注仔细,但今夜他完全没兴致,面前的欢声笑语全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因为他所有心思都在见闻符传来的那些画面上—— 雨水洗刷晚风,水天墨蓝一色,满船清梦压星河。 洛锦拿起酒杯走到船边,波光粼粼的水面荡漾星光月色,水纹映在江月白的衣衫上,笼罩了一层温柔的朦胧。 “那个小男孩,”洛锦卸了獠牙发饰与长刀,凶狠的戾气也褪去了不少,“真是你儿子?” 江月白转过头。 洛锦个子很高,站在旁边时在江月白脸上遮了阴影,模糊了神情。 “在山河器内建立新天地不是易事,你要修士们元魂做押,”江月白道,“只是要他们一个保证,还是用他们做新天地的养料。” 洛锦缓缓吸气,有些慵懒地靠在身后栏杆,半垂眼皮向下看着江月白:“三界将毁,他们走投无路,什么死法不是死。” “你是境界最高的刀剑修者,萧玉洺是修为最高的医仙,”江月白语气淡淡,“你们完全可以试一试另一种方法。” “试什么?”洛锦冷笑,“随风,你不会要我学一千年前的北辰仙君,向天祈愿‘诸般灾祸皆降于我一身’?我不是圣人。” 船下水声汩汩,船上相顾无言。 “我只是建议。”片刻后,江月白收回了目光,晚风吹散了朦胧的雾,显出线条冷峻的侧颜,“萧玉洺与你观念不合,你别......” “明白了,你是替他求情来的,”洛锦嗓音阴郁,“他想豁出一切用山河器炼成破劫剑,但那是我的求生命门!” 他忽然俯身逼近,“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江月白想要收回扶着栏杆的手。 洛锦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张口闭口都是旁的事。”洛锦低声道,“你当年骗了我就走,现在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江月白沉默。 “你觉得......”洛锦淡红色的眼睛紧盯江月白,语调带着古怪的笑,“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江月白依然无言,甚至没有看他。 “这是我给自己做的婚服。”洛锦自顾自地说,“随风,你觉得好看吗。” 漫长的寂静。 良久,江月白终于在寂静里开口,敷衍地接了话:“还行。” “还行。”洛锦笑起来。 笑着笑着又忽然变回阴郁的凶。 “十三万天,我每天都像守寡一样,可笑吗。我怀疑过你只是想找个彻底甩开我的法子,可我还是傻傻地等,一等就是三百年!等到三界将毁海枯石烂也没等到你心软半分。”洛锦固执的语气像在诉苦,可周身却缭绕着一层燥郁的淡红雾气,“新天地开辟,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那些修士们的血肉之躯复刻一个人,一个不会拒绝我、躲着我、抛弃我的,听话的人。” “不过现在不用了。”洛锦握住了江月白的手,语气又从狠厉变得温柔,“你回来了,做我名正言顺的道侣,与我一起当新天地里的主人,以后的天下是我们二人的天下......” 江月白道:“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洛锦扔了另只手里的酒,一把将人抵在栏杆,“你看着我。” 酒气扑面,江月白刚要避开,洛锦忽然撕了自己的衣服! “你好好看看,”洛锦指着自己的心口,“凤凰血印早就没了,不怕你笑话,血印和守宫砂没区别,我当年在醉仙窟里就和你说过,你得对我负责一辈子......” 穆离渊猛地咳嗽了一下。 这口鲜血喷出得太过突然!满桌的欢笑吵闹都被吓得停住。 “怎么回事?”凝露惊讶地扭过头,扶住了不停咳嗽的穆离渊,“这是怎么了啊?不会是......不会是食物中毒了吧?” 数十个正在享用美食的少男少女都炸开了:“中毒?!!” 穆离渊挡开旁边扶他的凝露,缓缓站起了身。 这一刻他很想大吼一声“都滚!”,但一想到这些人都是江月白在意的弟子,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旧疾,复发的时候就会吐血......”穆离渊低头撑着桌边,努力维持着平静,沙哑地说,“饭菜没问题......你们继续吃......” 他离座转身,一步步朝着屋内走。 可腿脚像有千斤重,几步路走得极为艰难蹒跚。 屋门一关上,穆离渊整个人失去了所有力气,靠着门板慢慢向下滑,最后抱住腿缩在阴影里。 他捂住脸深吸气,忍了半晌,断续的呼吸成了压抑的哽咽。 他实在坚持不住了。 他说自己很大度,但其实他一点都不大度,他是这个世上最小心眼、最斤斤计较的人。 从小到大,他不吃醋不是因为不嫉妒,是觉得自己没资格。 江月白是独一无二的江月白。 他却是比比皆是的芸芸众生。 江月白可以施舍给别人救赎、希望、温暖、若即若离的爱、柳暗花明的新生......成为每个人心中不可替代的心头血、白月光。 但他只是这“每个人”中毫无特点的一个。 外面的嘈杂声消失了,月光渐渐暗淡,天色变得漆黑。 门板随着身体的颤抖而晃动,穆离渊抱着膝盖,手腕被牙齿咬得渗血,满手的湿滑不知道是泪还是又吐的血。 他早就失去过江月白无数次了,曾经还故作坚强地感慨天道的惩罚不过如此。 这夜却无比真实地感到恐惧和绝望。 如果只有一生一世,他也许能足够幸运得到江月白专一的怜爱。 可江月白有无数个潇洒的生生世世,他就没那么幸运了。 江月白记不得往事时,当他是旧情人中的一个。 江月白若是记起了所有往事,他就真的只是,旧情人中的一个。 【📢作者有话说】 小江的日常:清修,探险,bking一下。 小渊的日常:吃醋,生气,做饭,等江月白回家,没等到,吃醋,生气,热饭,偷看下江月白在陪谁,吃醋,生气,把饭吃掉,吃醋,生气,重新做饭,吃醋,生气......发消息“师尊陪完他们能不能回家?”
第84章 凤凰血 “我说,让你从我眼前滚。” 地牢阴冷。 萧玉洺伤得很重。 捆绑他的困缚银线全都已经深深嵌进了皮肉, 越动越深,尤其是左臂上的,几乎勒进了骨头里。 日月山庄的建筑恢弘气派, 连地牢也不例外,给犯人坐的椅子都是雕花螺钿的, 闪着华丽的光泽。 悬挂的刑具上流转着电光般的霹雳灵流, 牢门上滑动着一波一波的灵流,诡异的光芒映在萧玉洺的脸上——那些光波渐渐向两边散开, 最终只剩一片逐渐放大的人形阴影。 守卫全部无声退去,洛锦负着手站定在萧玉洺的正对面。 “花好月圆夜, 刀圣大人放着该做的事不做, 有空来地牢看我这个手下败将。”萧玉洺笑道,“看来是形格势禁, 情场失意了?你也......” 话音还没落, 他全身的细线忽然同时收紧!霎时间鲜血四溅! 鲜红的血点溅在大红色的衣袍上, 缓慢地晕染成形状不规则的暗红花纹。 “隐遁空间里没有人, ”洛锦问, “你把那个小男孩藏到哪里去了?” 萧玉洺低头啐了口血:“一个孩子而已, 刀圣这么小心眼吗?非要赶尽杀绝?” “想活命的话,就告诉我。”洛锦俯身, 嗓音极度阴冷, “不然我现在就把你融炼进山河器里。” 萧玉洺是修为最高的医修, 然而落入洛锦手里全然无法,医修功法刚好被刀圣所克, 他又中了困缚的毒, 再多修为面对真正的天下第一人也是毫无意义, 反而能为对方提供绝顶充沛的资源。 他很清楚处境, 但并不畏惧,几百年生死历练都经过,不差这一次。 “刀圣糊涂啊,”萧玉洺叹气,“你自己的凤凰血明明是最好的养料,供给山河器说不定有惊人奇效,没必要为难我......” 洛锦一把掐住了萧玉洺的脖子! “有用吗......”萧玉洺唇角依然勾着弧度,“你杀了他的孩子......就能把他过去和别人的纠葛一并抹去了吗?自欺欺人罢了......” “当世医仙?就这个甘居人下的模样,”洛锦咬着牙一字一句,“我没你那么低贱,我不仅要杀他的孩子,还要杀所有跟他有过关系的人!” 萧玉洺憋得脸色黑紫,洛锦松了手—— 萧玉洺猛地咳出口血,边咳边笑:“那你......可杀不过来,他们有的死了......你杀不了,有的都被随风本人忘了......你找不到,至于还活着的......你要是杀了,”萧玉洺抬起眼,意味深长地说,“随风会很不高兴的。” 洛锦冷笑:“不高兴是一时的,我能给他很多,任何旁人都无法比及的东西,随风是聪明人,不然也不会此时出现在这里。” “利益不是感情。”萧玉洺道,“实话跟你讲,随风现在的小情人比你善良、比你温柔、比你乖巧,”他的口吻还是挑衅般带着不正经,“你们在随风面前打打杀杀,但那个人安安静静不争不抢,会在家里给随风做饭、给随风暖床、给随风洗衣服带孩子,懂事不惹事,你哪一点比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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