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天魔血珀都是向内吞食灵物,还从没有这样被夺取力量的时候。 穆离渊感受到了天魔血珀的愤怒,但他并没有停下,反而下手更加凶狠,从天魔血珀的最深处强行拉出那些已经被搅碎的死生之花残瓣。 死生之花算什么、天魔血珀又算什么?只要江月白能开心,他什么都可以给。 强劲的灵息顺着穆离渊手臂汩汩回涌,撑得他筋脉凸起。 他顾不了那么多。他怕江月白等不及。 穆离渊走下铁索的时候差点踩空从高处跌下去,这路他走过成千上万次,但没有一次如这次般慌张急促。 江月白总是有各种方法骗他离开、骗他痛恨,等他想要回头的时候,想见的人早就走了。 这一次他提早做好了满心期望落空的准备,却偏偏没有落空。 他看到江月白还在原地等他。 红色魔晶的碎片飘飘荡荡滑下江月白的发丝、坠在江月白的衣摆...... 狰狞嗜血的魔火在江月白周身变得温柔,成了一场安静的花雨,落在白雪云雾里。 穆离渊觉得,这幅场景大概是他这么多年来见过最美的场景了。 他微微缓了口气,拿袖子擦了下脸侧流淌的水——不知是血是汗,总之很咸涩,刺得眼痛。 “师尊,”他小心翼翼走近闭目打坐的江月白,半跪了下来,轻声说,“我回来了。” 江月白睁开了眼。 穆离渊将花捧到了江月白面前,半朵死生之花随着他五指展开的动作一同展开,像是重新绽放了一次——花外是血色的,花里却是干净的白。 江月白只看着这半朵花,没有接。 穆离渊意识到,也许是花上染了魔息与血污,江月白不愿意碰。可这些血是经年累月的浸染,他擦不掉。 他正在想着要找什么容器将花盛装起来,余光却看到江月白起了身。 “师尊要走了吗?”穆离渊仰头。 江月白微微转身,低眸看向脚边。 随转身飘起的白衣衣摆擦过了穆离渊的眼睛,但他眼都没有眨一下。 这么近的距离看江月白,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江月白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望向远处正在流血的天魔血珀:“冰泉水还够用么。” “冰泉......”穆离渊还在望着江月白的侧颜发呆,怔了一下才回过神,回答道,“够了......” 他声音很轻,还微抖了一下,有些做了错事被发现的窘迫。 和沧澜门交易换雪山冰泉用来滋养天魔血珀的计划,就算是在魔界也只有四只伴他多年的魔鹰知晓。 但到了江月白面前,他好像成了个透明人,什么谋划算计、运筹帷幄......通通都显得像小儿游戏。 “我没有想......”穆离渊想要解释,又觉得辩解无用,直接起了身,“我现在就可以去把它们......” “其他事情呢。”江月白并没有在意雪山冰泉,问道,“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 穆离渊忽地感到脸颊发烫。 告诉四只黑鹰魔界的地脉方位、传授结界禁制密语......这些事情他做的时候都觉得正常不过,但被江月白这样一问,他突然觉得无地自容。 什么安排,不过是自残寻死、交代后事。 江月白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幼稚得不行的孩子。 “我......”穆离渊不知该怎么回答,磕磕绊绊地说,“我都......” “通天道仙气太重,会惊动其他魔族。”江月白听他结巴了半天,“善解人意”地打断了他说不下去的话,“你开一个结界。” “好。”穆离渊点头。 江月白方才来此,便是用霜雪结界隔开了天魔渊底和外界。 他知道对方并不是来满足他的什么愿望,只是有事要办、有东西要取。 此刻事情做完,自然不会久留。 穆离渊退后了几步,先负手身后才开始结印——他怕魔气冲撞了江月白。 山石震颤间烟尘四起,一道魔雾翻滚的结界沿着远处的石壁无声弥漫,将此地包裹笼罩其中。 鲜红的魔石与魔晶都在黑雾里暗淡了色彩。 唯有江月白周身片尘不染。 浅金色的光随着飘荡的白衣缓缓升起,如一把灵气凝结的利剑,穿过渊顶山巅、直上苍穹九霄! 穆离渊看着白衣渐渐融进金光,忽然想起了什么...... “师尊。”他喊了一声。 江月白想要的死生之花还没有从他这里拿走。 但此时此刻,他来不及去找活|体容器盛装死生之花,就这样交给江月白,也许很快就会枯萎。而且这花在他体内久了,有些认主,不知道交给江月白后会不会听从江月白的调遣...... 转瞬之间的犹豫,通天道已经赫然敞开! 一股强烈的疾风卷起,猛地携着他向前—— “我要的是一整朵。”江月白单手揽腰接住了他。 “一整朵?”穆离渊终于明白了方才江月白没有要那半朵的原因。 可天魔血珀从他体内吸走的只有这多半朵,余下半朵还在他体内,这要如何给? “想什么呢。”江月白侧眸看了他一眼,说,“带你一起走。”
第64章 断奢望 “师尊杀我的时候不要用剑。” 玄天仙境这些时日最大的乐趣没有了。 江月白做的小木偶人是大家最近的新宠, 所有仙君仙子们见到都不禁感慨:江月白以前是不是什么手艺人,不然怎么能把小孩做得这么精致漂亮。 皮囊是漂亮的,但因为没有脑子, 就显得呆呆的可爱。 实在是太妙了。 仙子们每日都要找各种借口来江月白的仙池玩弄小圆,揉揉脑袋、捏捏脸蛋、揪一揪小胳膊小腿、再给他灌点灵力指导着他蹦来跳去...... 远比在各自仙宫洞府修炼打坐有意思多了。 只可惜她们还没有玩几天, 江月白居然就不让玩了。 确切地说, 是告诉她们,剑心出了些问题, 要闭门专心调养剑心。 剑心是对江月白最重要的事情,江月白的口吻也不像开玩笑, 仙子们都不好再去打扰。 只好暂时先戒一戒捏小孩脸的瘾。 可这瘾没几天就复发了。 既然江月白不准近玩, 那就远观一下,总可以吧? 然而仙子们再次来到仙池时, 却见四周仙河皆断, 空余一潭没有灵力的死水。 仙池上方枝条摇曳, 除了微冷的风, 什么气息都没有——说明江月白很久没有来这个地方了。 云上仙宫也寂寥无声, 全然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大门萧索敞开, 薄纱垂幔随风飘荡。 仙子们沿着回廊九曲十八弯,走进寝殿深处, 见床榻上静静躺着一个人。 又不像真人。 模样漂亮, 只是那双最漂亮的眼睛却闭着, 长睫一动不动搭在脸上。 “这不是......小圆吗!”她们惊讶。 说好的闭门调养呢?大门开着不说,这冷冰冰扔着, 也没有要调养的样子啊。 “奇怪, 江月白不是说他要仔细调养剑心, ”仙子们都感到疑惑, “怎么把小圆扔在这里?” 青芷上前了几步,伸手探了小圆心口,也觉得奇怪:“剑心还在......” “江月白又要去做什么?” 众仙都心里不约而同都想了这句话。 和他们这些早就了断了红尘凡俗的仙人皆不同,江月白虽然在玄天仙境待了这么久,身上却没有半点仙人的影子——他从不想着养身修行延年益寿无穷尽也,而是把自己修炼所得的灵力都给了那颗剑心。 飞仙求的是自在无拘、随心所欲逍遥无忧。玄天仙境里仙气充沛,想要什么东西,伸手便能化来。能在此间长久余生,便是毕生所求,何必再心念凡尘。 可江月白偏偏心念凡尘。似乎有一道斩不断的锁链在一直拉着他下坠。 他每一次都要为凡尘事下界,每一次归来都是鲜血淋漓。 和整个仙界格格不入。 既然红尘世间有他放不下的人,何必求飞升? “他不会又去凡间了吧......”有仙子问。 “不可能!”青芷摇头,“灵脉尽断,他撑不住的。” “那他会去什么地方?” 从前江月白几乎只守着剑心寒池,想见很容易。如今忽然改了行居习惯,就难找了。 玄天仙境广袤无垠,比凡间三界全部加起来还要辽阔浩荡成千上万倍,更何况山水地形皆可依仙气随意变换,若不主动造访对方固定住处,根本无法轻易见到一个人。 “我先发个传音。”青芷两指并拢。 可灵光刚起便被穿堂的风吹灭了。 “不必找,我不是在这儿。”江月白温和的嗓音远远传来。 微冷的风撩开层层垂幔,白衣跨过了门槛,江月白逆着光走进来,显得整个人有些虚无缥缈。 “你这些日去了哪里?”仙子们见了来人,调侃道,“怎么连小圆都失宠了?” 江月白淡笑:“哪里失宠了,这座云上仙宫都给他住了。” 他径直朝着床榻走去,却没有去抱小圆,而是目标明确伸手直探胸口,收了他体内的那颗剑心。 仙子们见江月白又要往外走:“怎么又丢掉小圆不管了?你不要可归我们了啊!” 江月白脚步微停,对这个要求未置可否,只轻声道:“他养不活这颗心,我得去找别的办法。” 江月白虽然话音和缓,但步子却走得很急。这不是他平日里的习惯。 也许真有什么要紧的事。 众仙见状,都识趣不再跟了。 “小白!” 青芷原地站了片刻,忽然出声喊住了远处的江月白。 江月白回过身。 青芷从殿内追出来,仙裙在身后拖出一道浅青色的烟云,好似脚下生出了一条草长莺飞的花道。 “你要去做什么?”青芷压低声音,她拉住江月白的袖子,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灵息流动——对方显然把灵脉里仅剩不多的灵力也彻底耗费干净了。 想来他方才也并非是故意那般轻言轻语,而是根本没有任何力气。 “御泽前辈他......”青芷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干涉江月白什么,只能拿这里资历最老的老年人来压,“他身体不舒服,要你去看看他......” 她日日来此,却和旁人不同,她不只为了玩小圆,她还带着御泽给的任务。 任务就是让她看着江月白。 御泽担心江月白没有要他给的灵珠,若要再去做什么耗费灵力的事情,恐怕身子会承受不住,但他不懂医术,除了那些会给江月白平添压力的碍眼和唠叨,能做的少之又少。 青芷明白御泽的心思,但不明白御泽的任务——御泽没有交代她照看江月白的身子、也没有说要时时刻刻盯着江月白的什么行动......居然说“你看着他,看他有没有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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