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望了。” 苏天翊难以置信地抬眸看他,时青对他的爱建立在伤害之上,恨爱交加,怎会不让人绝望,他悲凉一笑:“我竟然不知道,我的爱,竟让你感到如此绝望。” 时青摇摇头,“那天清晨,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消失在浓雾里,我想让你留下来,但是我没办法,天翊,我没办法。” 苏天翊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他终于听见时青的心里话了,比那些甜言蜜语还要触动人心,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向时青走去,“我不会离开你的,你……” 看着他脚步渐渐逼近,时青握着刀柄的手用力了几分,刀刃又压深了一些,苏天翊连忙顿住脚,连声安慰他:“我不往前走了,你别乱动。” “当我知道对我们几家动手的人是陈渐程的时候,我能力阻拦他,又或许是知道的太晚了,祁衍去了泰国,我和姜奕才知道一切的真相,我眼睁睁地看着祁衍去泰国送死,期待他命悬一线的时候陈渐程能发现自己的爱,多可笑啊,是吧。” 苏天翊拼命擦掉眼中不断溢出的泪水,生怕视线模糊看不清时青。 “我终究变成了和我大哥一样的人,看着一切痛苦发生,却没有阻止的能力,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永远受制于人,永远不得解脱。” “时青,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想去哪儿我都不拦着你了,但是你不能抛下我……” 苏天翊哽咽的声音听得时青心疼不已,“我忽然发现,其实我恨的并不是你,是我自己,恨我变成了最讨厌的样子,恨自己无能,连爱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天翊,我不值得你喜欢……” 他亲口在爱人面前否认自己。 时青疲惫不堪地阖上眼帘,如释重负般长叹一声:“天翊,我累了,很累,累到睁眼看这世界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你走吧……” 面前久久没有声音,时青的意识仍旧清醒,他清醒地感知到自己好像睡着了,宛若浸在水中,通体舒畅,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记忆在汪洋中随波逐流,他化作水上的浮萍,意识逐渐迷离。 锋利的尖刀落在瓷砖上,碰撞出清脆的声音,时青安详的面容让苏天翊彻底慌了,他迅速扑过去,将时青抱在怀里。 怀中的人气息微弱,脸色虚弱到极点。 苏天翊知道时青想一个人等死,可是只要有他在,他就不会让时青出事,温润的手掌抚上光滑的脸颊,苏天翊低声轻轻唤道:“时青。” 闻声,怀中的人竟然将眼睛睁开了,苏天翊还没惊喜两秒,瞬间发觉情况不对劲,时青的眼神没有焦距,眼底寒凉一片。 “呃……” 刀刃的寒光在眼中划过,苏天翊眉头一皱,脖颈顿时传来剧痛,鲜血喷涌而出,顺着刀刃流向时青紧握刀柄的手上。 浸在水中的意识濒临模糊,窒息感扑面而来,时青在水中拼命挣扎起来,水温渐渐升高,烫得皮肤发疼,被水流无形束缚住,他挣脱不开。 紧要关头,时青脑中掠过道德经中的一句话: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言也,以为文未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 眼中陡然恢复一丝清明,却被手中的温度烫了个心惊,苏天翊下颚线的几寸处,暗红的鲜血犹如止不住的长河,源源不断的外溢,昔日殷红的嘴唇也变得惨白,可他仍旧没有放开抱着时青的手。 时青眼眶泛酸,慌张用手去捂着苏天翊脖子上的伤,哪里比心脏还脆弱,哪怕苏天翊是神,时青还是害怕,“天翊,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我,那不是我……” 一滴泪在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苏天翊摸着时青的手,望着他的样子笑了出来,时青声音哽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纷纷落下。 “时青……” “你别有事啊,我都叫你走了,为什么不走,你是不是傻……” 苏天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时青打断了,他心疼地根本听不见苏天翊的声音,他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时青慌乱的样子呢,挺可爱的,苏天翊捧着他的脸,让他冷静,“时青!你看着我!” 时青眼角微红地凝望着他。 “你看,我没事。”苏天翊说罢,当着他的面,调动全身法力去愈合伤口,时青这一刀并不深,要愈合并不难。 脖颈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只留下一个三厘米的淡粉色伤痕,除了脖颈上还未干涸的血迹,一切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时青释怀一笑,带着血的手心疼地抚摸着苏天翊恢复好的伤口,喃喃自语道:“没事了,没事就好……” 只要苏天翊没事就好。 苏天翊深情地凝望着他,他第一次在没有谎言和误会的情况下感受时青毫不保留的心疼和爱,就算真死在他手上也值了。 他正要开口说话,时青却重新倒回他怀里。 时青脸色惨白,像没有灵魂的布娃娃一般,长睫无力地垂在脸上,气息更是一点也无。 “时青?时青?”苏天翊的心凉了一大截,无论他怎么呼唤,时青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嘴唇也没有一点儿血色,体温在渐渐消退。 “翊哥!”李绍羽的声音忽然响起,跟他一起推门进来的还有罗骐,他举着手里的资料,“找到了,是傀儡蛊。” 说罢,他俩被眼前这一幕吓到瞠目结舌。 苏天翊慌张无措地看着他们,他身上沾满了血,像个迷途的小兽一样,紧紧搂着怀里不知生死的人,仿佛怀里的人就他活下去的希望。 他们连忙冲过来,罗骐看见苏天翊脖子上愈合的伤疤,惊愕出声:“完了,蛊毒已经发作了。” 苏天翊将视线转回时青身上,血色褪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红色疤痕,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坏。 时青已经死了。 苏天翊脑中空白一片,眼睁睁看着时青的生命在他眼前转瞬即逝,身躯也逐渐腐朽。 李绍羽抬手,食指中指并拢,将强大的法力注进时青的身体里,维持他身体的本来样貌,不管接下来用什么方法,保住这具身体就是当务之急。 法力的大量消耗让他额头渗出细汗,时青的身体总算恢复原貌了,李绍羽收回法力,浑身脱力,要不是有罗骐在一旁扶着,他就要跪在地上了。 “翊哥,我的法力只能维持几个小时,你要赶紧想办法。”李绍羽提醒道。 涉及时青,苏天翊的理智瞬间回笼,傀儡蛊确实发作了,但是时青却在紧要关头收手了,没将尖刀刺得更深,也许是最后一刻,时青的意识回来了。 他不敢耽搁,打横将时青抱起,对罗骐说:“准备飞机,回北京。” 时间接近午夜十二点,北京一所私人医院里灯火通明,顶层病房外守着一支队伍,走廊里站了一群人,嘈杂一片。 罗骐领着一位蛊师从病房里走出来,蛊师摇着头,止不住地叹息。 李绍羽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看向罗骐,罗骐抹了把脸,不忍心看着李绍羽期待的目光,李绍羽见状,将脑袋垂了下去,不用想也知道,没得救了。 若这个傀儡蛊由小蛊师种下,或许有解决的方法,可时青身上的傀儡蛊是申立种下的,申立用心头血饲养了十几年,威力不容小觑,他们甚至无法想象苏天翊是如何在时青蛊毒发作之后全身而退的。 “全都走,把嘴闭紧,不许走漏一点儿消息!”罗骐声色俱厉的对面前这一众废物说道,那些人能力不济,救不了时青,只能悻悻离开。 ----
第七十九章 七爷八爷 走廊里很快只剩下他们的军队,安静了不少。 “赵承炎那边来消息了吗?”李绍羽疲累地开口问。 罗骐皱了皱眉,他不明白李绍羽为什么会提起赵承炎,“没有消息啊,你直接给他打电话,我得进去看看苏天翊,他现在精神状况不太好。” “能好就有鬼了。”李绍羽拿出手机给赵承炎发了条信息。 不一会儿,罗骐的手机响了,他收到了一份赵承炎的报告,看着上面的内容,罗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目光在手机和李绍羽身上流转了个来回。 李绍羽站起来,拍了拍罗骐的肩膀,“现在事情好办多了,走吧。” 罗骐一把推开他,厉声质问:“你也同意申简拿时青的命换他离开境内?” 赵承炎传来消息,他们抓到高恺在禁闭室施行巫蛊杀害时青的证据,并在事后体内毒发,好在赵承炎他们一早就得了消息对高恺进行监视,将高恺救了回来,否则真是死无对证。 高恺在这个时候对时青动手,恐怕是得了申简的命令,申简想利用时青的性命和苏天翊谈笔交易,让苏天翊放他离开中国境内,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李绍羽眨了眨眼睛,愕然地看着罗骐,他确实有想过申简会利用时青换取苏天翊放他一条生路的可能性,但在此之前,他没想到时青会落得个这样严重的下场。 他们正在病房门口对峙,一股混杂着奇异味道的冷风灌进走廊里,他们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走廊的灯光开始剧烈闪烁起来。 幽沉诡异的铃声缓缓响起,同时伴随着纸张散落在地的声音,引魂幡也被风吹得呼啦作响。 罗骐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凝神看着面前升起的浓雾,死亡的气息在逐渐逼近,他手腕翻转,一柄黑色的刺刀在手中浮现。 在场的其他人也全部握紧了手里的法器。 白雾中走出两道笔直高大的身影,他们好似踩着高跷走路,一黑一白的宽大袖袍在脚下晃荡,他们戴着高帽,贴着墙顶往前走。 那帽子也是一黑一白,黑帽上写着“天下太平”,白帽上写着“升官发财”。 “七爷八爷?”罗骐冷声道。 黑白无常停下脚步,见到他们之后,互相看了一眼,心底疑惑,他们奉命来人间接应凡人魂魄入地府,怎么好端端地遇上他们了。 “吾二人奉命至此,汝等退去,不可打扰本差办案。”黑白无常齐声道,他二人一位手里举着“你可来了”的小牌,一位手里拿着镣铐,生怕被人打搅了,连忙往病房里走,后面的小鬼连忙跟上。 罗骐向后撤了一脚,压根没打算阻拦。 “哎呦喂~” 他俩还没穿墙进病房呢,就被一股从病房内迸发出的法力掀在墙上,齐刷刷地掉在地上,黑无常的帽子都被歪了,白无常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给他整理仪容。 黑无常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向病房里,白无常顺着他手指向的地方看过去,顿时被吓的瞳孔放大,垂出半米长的舌头“呲溜”一声缩回嘴里,浑身颤抖地靠在墙上。 病房门不知道什么打开了,苏天翊站在门口,双目血红,他脸色的阴沉地注视着黑白无常,他身上带着血,比地府的恶鬼更吓人,高大挺拔的身影遮住了病房里的光,整个人显得格外孤独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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