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四天里,打破和平条约的宣战行为使安斯图尔受到诸多谴责,邻近城邦惶惶不安,生怕执政官吞并封控区后下一个就是自己;想从中分一杯羹的暗中搅浑水;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舆论的大锅从天而降,轰然压在这根绷得快断了的弦上。 然而,这些甚嚣尘上的抨击在执政官的宣战视频发出后,犹如雪花飞进炉火,化成无伤大雅的水滴。 戎装加身的执政官站在风雪羚羊旗帜前,鹰隼般的眼透着冷光,面容坚毅肃穆,掷地有声地阐述着封控区内反叛势力的暴行,百姓经历的疾苦,混乱割据后百年未曾收复失地的遗憾。 人们不难从那些字眼里感受他的勃勃野心,如铁血般铮然而热烈,傲慢又不可一世,但他铸就的辉煌时刻提醒着人们,他是一个言出必践又高瞻远瞩的领袖。 “任何不曾患有意志脆弱之症的人类,不会臣服于天使,亦不会媚从于恶魔。从现在开始,安斯图尔的荣光将洒遍封控之地,我将带你们回归阳光下,我将献上你们渴望已久的富饶与自由。” “我以我们的旗帜起誓。” 男人的话音断在此处,视频戛然而止,风雪羚羊旗帜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光芒融进男人眼底,令那双晦暗的眸焕发生机。 徐里退出视频,将通讯器放进衣袋,他倚靠在昏暗的走廊墙上,沉默良久,去掏衣兜。 从烟盒里拿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烟雾袅袅,模糊了他的面部轮廓, 咔哒、咔哒—— 他吐着烟圈,浑身笼罩在一股低迷和颓然中,茫然中抽完一根,随手扔在地上,还要再抽,却见走廊口站着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和身形魁梧的男人,沉默着朝他望去,不知等了多久。 徐里垂下肩膀,转头看着姜琪和陈石。 姜琪穿着干练的套裙,连日奔忙令她消瘦许多,眼睛却亮得很;陈石胳膊上打着石膏,是弃机逃生时受的伤,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外伤,但好得差不多了。他脸色更沉,绷着一股劲,满是凶相。 “徐里,执政官向封控区宣战了。”姜琪道。 徐里手指动了动,他摸到墙壁粗糙的花纹,抬起头时,刚好能看见走廊尽头的落地玻璃外,塔台发出的指示灯。 他上次就是在这个拐角,躲过执政官的眼线,给谢敏传递消息的。 可如今他的长官成了敌人。 不,他们可能早就是敌人了,只是所有人都被谢敏蒙在鼓里,那人一边享受着他们的敬仰与信任,一边把他们当傻子耍。 “我知道。”徐里深吸一口气。 “我不相信老大会叛逃。”陈石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我也不相信,即便我亲眼看见过。”姜琪认真道,手指却悄悄抓紧了手里的记事本。 “哪怕你的飞机因他失事,差点就死在里面?”徐里抬头,盯着陈石。 陈石啧了一声,这话无异于往他心口捅刀子,但他还是梗着嗓子嘴硬:“对。” 徐里踩灭烟灰,苦涩地笑了一声。 “徐里,战争很快就开始了,执政官需要我们,这次我们目的一致。”姜琪认真道:“你还记得执政官在狱里对我们说了什么,对吧?” 徐里神色一动。 他记得。 在狱里,四面不透风的墙挤压着昏暝光线,执政官背光站着,凌厉轮廓被黑暗模糊。他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凛冽得如山尖一捧冰雪。 “我会亲自抓他回来。” 执政官从不食言。 徐里向外走了一步,被陈石抓住手腕,拖出走廊,带到阳光下。 “我们要比执政官更快找到他。”陈石冷声道。 “然后揍扁他。”姜琪挥了挥拳头。 徐里看了眼陈石抓着他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傅家祖宅。 暹罗猫蹲在小恐龙坐垫上,愉快地舔着爪子。 它并未注意到男人始终停留在它身上的复杂视线,阳光散漫地从窗帘缝隙流淌下来,烘烤着它的毛皮,像裹上了一层甜兮兮的蜜糖。 门外传来响声,暹罗猫警惕地看过去,发现是熟人,它视线一转,看见沙发上的男人朝他招手。 黑枭进来时看见的是这样一副景象。 一线阳光劈开客厅暗沉的灰霾,如水般倾泻在真皮沙发上。执政官像被抽掉了那一直驱使他紧绷挺立的脊骨,随性地斜倚着沙发靠背。 他腿上垫着毯子,怀里趴一只猫,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给猫顺毛。 暹罗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在男人手下撒娇,傅闻安便揉了揉,又用指尖摁它的鼻尖。 猫打了个喷嚏,不情愿地用爪子拨弄他的手指。 没人能想到,那在政坛乃至各城邦间掀起轩然大波,独断专行发出宣战宣言后毅然发兵,做出罔顾规则的疯狂行径的alpha,此刻正在逗猫。 更准确地说,自从执政官醒来,只要不工作,他都会在宅子里看猫。 纵容猫抓坏他的真皮沙发,碰倒他名贵的装饰品,上蹿下跳弄脏精致衣服,在他身上留下满是灰尘的爪印和猫毛……无论那猫怎么闹,他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他只是沉默着,用晦暗难明的眼神凝视这只会撒娇耍赖的动物,从不让它离开自己的视线。 有很多人觉得傅闻安反常,甚至觉得他疯了,但黑枭从不这么想。 他太清楚自己的长官是什么人。 谢敏的离去彻底瓦解了傅闻安身上那道看不见的枷锁,让他撕掉面具,成为一个真正的“暴君”。他太清楚如何收买人心,运用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达成目的,他恶欲丛生又矜持优雅,连说谎都带着彬彬有礼的腔调。 他用大义凛然的说辞煽动着他所掌控的一切,只为了抓回他的alpha。 何其坦荡,何其自私。 “情况怎么样?” 傅闻安冷声问道。 “如您所料,“殉道者”发来了和谈请求,由于上次被回绝,这次他们采纳了您的建议。”黑枭道。 “银来和谈?”傅闻安不经意地抓了下猫的下颌,他手法娴熟,猫咪觉得舒服,直蹭他的指尖。 “邮差来和谈,银会陪同。”黑枭道。 “我不喜欢别人讨价还价。”傅闻安抱起猫,与猫咪圆圆的眼睛对视,他的唇线依旧平直,但眼底掠过一抹愉快。“但这次看在他的面子上就算了,备车。” 黑枭欲言又止。 车早就停在门口,傅闻安换好衣服,恢复冷酷体面的精英做派,快走出门口的时候,黑枭憋不住,还是说了出来。 “长官,您真的要亲自涉险……” “喵~” 一声突兀的猫叫盖住了黑枭的语气词。 傅闻安回头看去。 暹罗猫蹲在沙发上,猫眼闪着亮光,直勾勾地盯着傅闻安,似是在判断什么。 一人一猫对视着,沉默在发酵。 一秒, 两秒, 三秒。 突然,傅闻安眯起眼,试探着喊了一声:“长官,过来。” 暹罗猫跳下沙发,朝傅闻安飞奔而去。 那一瞬间,傅闻安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逆流了,一种酥麻的感觉从后脊窜到天灵盖,又裹着更炽热酸涩的情感重重落回心脏里,他的手指下意识蜷了一下,张开时僵硬一片。 隐秘的期待与惶恐令他心痒难耐,他不受控制地想到那位给猫取名字的alpha。 他想剖开alpha的心,看看「长官」这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还想做更多。 ---- 下章就见面!
第77章 入冬后,封控区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鹅毛雪片在狂风中泼洒,连下三天才停。 执政官与“殉道者”的和谈地点选在交战线边界的翡翠城,一个灰色产业发达的城市,谢敏很熟。他当天主要的任务是保护邮差顺利与执政官开展和平谈判,除此之外,身为三众臣之一的银还需要在晚上的军火买卖中露面。 在谢敏看来,今天的和平谈判并不会达成实质性的成果,安斯图尔的军事力量远在封控区之上,虽然这片腐烂的土地滋养了不少肥沃的恶种,但那不足以与执政官抗衡。 失败是必然,只在于时间长短。 谢敏私心是希望这条战线拉得长些,游戏总要玩个几周目才有意思。 嗡—— 通讯器收到一条消息。 【邮差】:银,你在哪? 【邮差】:执政官说南桥被雪封死了,要我们的人去接应。 【邮差】:我怀疑是陷阱。 穿着厚重的过膝外套的谢敏偏头,看向远处桥梁下的指示牌。 【前方南桥,全长四百一十三米,注意安全】 桥下冰层较薄,过膝的白雪将河流填满,连绵至两侧围着护栏的岸堤。路面的雪被扫开,露出结了冰的桥梁路面,路上行人匆匆,呼出的白汽被阳光一照,带着雾蒙蒙的美感。 谢敏没想好回什么,他下意识觉得执政官不会在这时候耍手段,时机不对,借口粗糙,行动仓促,但他不希望用自己的判断影响邮差,犹豫良久,手指刚准备敲字,突然直觉般地抬了头。 他望向桥头,灰白死寂的冬雪布景中,那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苍茫尽头。 风扫过桥面,颗粒状的雪屑被扬起,雪粒扫过谢敏的面颊,微微刺痛惹得他眨了下眼。 对方走得不算慢,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算远,但那刻,如同电影的慢帧镜头一般,映在谢敏眼中。 男人的肩背宽阔沉稳,挺括的灰色羊毛军氅加重了他与生俱来的威严与疏离感,抬眸时目光利落直白,不近人情。 熟悉的眉眼被雪雾模糊,扫过挺拔的鼻梁,掩盖了对方精悍的轮廓。 南桥对面的斜坡窄口被雪封住了,那地方是个风口,雪总往里面灌,现在时间尚早,城市的扫雪车还没工作。他身后跟着一群人,均徒步走来,看来是不愿意绕远。 快到跟前时,谢敏眨了下眼,抖掉睫毛上残留的雪粉。 对方的目光垂下,乌沉沉的,又落了雪,凛冽而专注。 他的手从衣袋里探出,先是一截骨感分明的手腕,腕骨突出,青色血管鼓胀,没入黑色皮质手套。 谢敏眨了眨眼,强忍着后退的本能,把自己钉在原地。 紧接着,对方用自己被手套箍紧的手指,摘走了谢敏发梢上的一片雪花,收回时,手套的边缘不小心蹭过谢敏的耳尖。 傅闻安垂了手,没再把手缩回衣袋里,他碾着那片雪花,手指动起来,一下一下。 雪花在他指缝里化成水,滴落在地上。 谢敏的瞳孔不明显地一缩,他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对方的手指移开,但他克服不了本能,放任自己向前一步。 他率先突破了彼此之间的安全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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