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矿区外的小径,繁茂树林后藏着一辆摩托,谢敏迅速钻入、启动,扬长而去。 微风在脸上刮擦,谢敏抬手揉掉落在发间的沙砾,牵扯肩胛肌肉,后知后觉感受到疼痛。 谢敏脸色微微一变,吃痛般扯着嘴角,心里郁闷。 无论是作为银还是谢敏,每次与傅闻安交锋都不会让他全身而退,而且从先前的碰撞来看,对方对银的杀心可谓坚决不移。 老道的政治家总能用犀利眼光观察棋局,精准定位棋盘中最有力棋子并将其抹除的能力在博弈中至关重要,傅闻安显然得心应手。最可怕的是其本人可以不借他人之手达到目的,这意味着即便他屡次将自己置入险境,只要全身而退就能尽收成果。 高风险高回报,他很擅长进行等价交换。 无可否认身为领袖的傅闻安绝对有资格获得众人的追随,安斯图尔突飞猛进的发展势头可以证明,他的旗帜可以永远指向明路,人们无需对此抱有怀疑。 但这种一劳永逸的诱惑对谢敏来说行不通——他绝不会对某人俯首帖耳,这也意味着谢敏与傅闻安之间永远寻不到相安无事的出路。 他们必将相争到死亡尽头。 谢敏舒缓肌肉,让自己从挫伤中解放出来,他单手从贴身衣物里捞出邮标项链,确认自己贴在上面的信号改造极贴没有出问题,而后低头检查通讯器。 被改造的、属于谢敏的信号正在两个街区外的一家养生会馆泡温泉,休憩中的特工将通讯器设置为免打扰模式,只要有人拨通号码就会听到一只扁嘴的鸭子用嘎嘎的声调说“用户在忙”,谢敏很喜欢这个铃声,用了将近三年。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会被拦截,作为执政官,傅闻安的通讯可以通过鸭子警卫的阻拦来到谢敏面前……就像现在一样。 通讯器的屏幕上跳起傅闻安的名字,谢敏眉间晃过一缕阴云,背上隐痛还提醒着几分钟前对方用手枪试图爆头的狠辣行径。特工一边用通讯器内的屏蔽软件将通讯的背景音改为寂静环境,一边掏出衣袋里一个发信器。 那是最后一处定时炸弹的引爆器,由于在刚刚的打斗中位置始终离他太近,没来得及引爆。 “您好,休假中的员工只留给您十秒钟的时间,现在开始倒数,十,九……” 谢敏学着自动接听小鸭子的嗓音道,一边按下发信器。 通讯里传来爆炸的轰隆声,傅闻安没能第一时间说话,这让谢敏感到计谋得逞的愉快。 他低笑一声,抬手一扬,将已经没用的发信器扔进路旁的湖中。 摩托在狭窄的乡道上疾驰,呼啸风声被软件过滤,营造温馨宁静的假象。特工的声线被微妙地处理过,全然不见剧烈运动后的浮躁波动,语气平稳,令人听不出端倪。 “你似乎遇到了麻烦事?”谢敏逗弄道。 他已经想象到傅闻安因为没抓到罪魁祸首的隐怒神态,不怒自威的面容被情绪牵动,让人不敢直视其锋。对方可能正抖落衣裳里的浮土,拾掇精致主义者向来重视的华丽羽毛,像只刚从土堆里爬出来的孔雀。 不久之后,执政官又会变得凌厉而耀眼。 “你的幸灾乐祸已经透过话筒扑到我面前来了,谢敏。”果不其然,傅闻安听起来正咬牙切齿。 “过分被害妄想会降低生活质量,你得有一个良好的生活态度,平静接受造化弄人。”谢敏扬起调子:“不然你先回去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又是阳光丰沛的早晨。” “你的建议很有道理,希望你的套房里有舒适的床位。”傅闻安冷笑一声,淡淡道。 谢敏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你能再重复一遍你的话吗?我怀疑我的财产正在被某些恬不知耻的人觊觎。” “安斯图尔财政的假期拨款可不是被用来点五星套房和观赏泳装omega玩水的,特工。”傅闻安冷哼一声:“更何况拨款不是你的财产。” “怎么办呢,我刚点了一个屁股特别翘的小妞,完全不想管你。”谢敏额头青筋暴跳,手臂肌肉紧缩,油门被他一踩到底。 他最近一定是水逆,不然怎么会多次在生死时速中横跳。 “我不介意三个人一起。”傅闻安无所谓地道。 “我介意!”谢敏眼睛瞪得超大,震惊铺满了他深邃的瞳孔,“你这个疯子。” “那就在我来之前收拾掉你手上的烂摊子,特工,这是命令,不是请求。”傅闻安说完便挂了通讯。 谢敏一时气结,恨不得给傅闻安一拳。 他们之间果然没有共处一说。 矿区内发生的一切犹如导火线,点燃泥沼中滋养的一切邪恶与污垢,将其暴晒在阳光下接受世人审判。传导至终端的视频被黑枭整理完成后给傅闻安检查。 矿区废墟在萧瑟风声中埋藏遇难者的尸体,闻讯赶来的救援队沉默地进行打扫,矿头山的代表姗姗来迟坐立不安,所有人脸上都透着天塌般的灰败。 车上受伤的代表没有受到爆炸的波及,虽是受到极大惊吓,但好在没有生命威胁。但封控区的尚代表被飞溅的窗户玻璃不巧划到动脉,车停后不久就流血过多身亡,尸体已经被训练有素的医务人员妥善处理了。 众人无暇顾及同代表的死,他们惶恐不安地看向在远处的执政官,无人私语。 傅闻安有条不紊地回收无人机,监督自家后勤队员将价值连城的仪器回收。他的视线逐渐延伸出去,被战火掠过的废墟中,被炸弹熏黑的钢架下,一把手枪埋在灰土中。 傅闻安走过去,弯下腰,瘦长指节一曲,拾起手枪,仔细打量。 黑市内流通最广的制式手枪,漆黑枪身泛着纯粹的冷色光泽,沾染尘土也不显肮脏。傅闻安将弹夹拆下,拿出里面剩余的两枚子弹揣进衣兜,手指轻抵弹夹底部、回推,动作行云流水。 他将手枪握在掌心,拨通通讯器:“矿区内有一辆银使用过的废旧越野车,型号为拓展者S80Z2,我已经命令后勤组将残骸拖回分拣室,后续检查你来接手。另外矿区里应该有银布置陷阱留下的痕迹,尽可能搜集。” “是。”黑枭立刻应下,“长官,矿头山那边……?” “暂时晾着,他们比我们更急,先把部分照片撰文发到民用网络上,找几个报社制造舆论,看看反应。”傅闻安一边走一边说。 高耸的吊机残骸在阴冷天幕下孤悬,细长的阴影落在傅闻安的必经之路上,隔断身后的纷乱喧嚣。他有条不紊地布置后续的工作,在打斗中受尽委屈的风衣破了一角,不显得他狼狈,反倒衬出些许孤拔气质。 傅闻安说着说着,突然抬头,望向银最开始出现的山头。 那里是俯瞰整片矿区视野最好的地方,是最适合被狙击手占领的制高点。 银在那里蛰伏了多久?银为什么笃定他一定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处?看银的准备,他的信息来源一定非常可靠,而这个结论令他忧心——那意味着他身侧不再安全。 银一如既往地没有杀他,他如愿得利了,那么银行为的动机是什么? 是试探吗? 不见得,银在昨晚与他交过手,银是个优秀的暗杀者,仅凭短暂交锋就能判断局势。 是刺杀吗? 可狙击手的第一枪是最为出其不意的死神镰刀,在无人防备的时刻选择警告,本身就不符合暗杀的作风。 如果排除银自身找乐子的无聊性格,愿意以命相博寻求刺激,可能性只有一种。 银在推波。 暗杀者在以一个巧妙的姿态斡旋于两方势力之间,凭借自身对战局分寸的拿捏,移动棋盘上的棋子,加快博弈节奏,引导事情向自己喜欢的方向发展。 理性告诉傅闻安,此种可能性出现的概率极大,是最契合时局的选项。 但感性令他不悦,但凡掌控者都不愿放弃主导地位,任由他人凌驾。 “公开时抹除一切关于银身份的消息,将爆炸指控为矿头山和封控区对我的暗杀和警告,明白吗?”傅闻安眉心微蹙,沉声道。 “是。”黑枭回应:“那您现在要回来吗?” “谢敏的定位动过吗?”傅闻安没回答,反倒问。 黑枭:“没,这次检查过了,没有信号叠层,他一直很安分,没有伪装迹象。” 傅闻安一哂:“呵,他,安分?你太高估他了。” “……”黑枭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去找谢敏。”话毕,傅闻安挂断了通讯。 谢敏从来没感到过工作的压力,但现在,在他躲避各处监控成功溜进金碧辉煌的生活会馆,接受了各种类型omega的投怀送抱后,他尝到了身为精英alpha的疲惫。 等退休之后他一定要在西阳光海岸找一个给巴里纳海龟接生的社会服务工作,愉快地欣赏沙滩美黑的小妞,悠闲度日直到老死。 但他的美梦还没做完,总统套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身型挺拔的alpha像从黄沙漫天的战场回来的,浓浓风尘气从执政官昂贵的手工风衣上散发出来,但他面容坚毅英俊,略略扫过的目光锐利深刻,他反手关上门,朝床边的谢敏走去。 刚洗过澡的特工懒散地披着浴袍,他甚至连腰带都没系,带子垂落至小腿。发梢挂水,虚虚地贴在脸颊,被温泉蒸过的皮肤还泛着红,他正站在插满玫瑰的花瓶旁,抱臂端着高脚杯抿红酒。 “你比我想象中要晚,路上堵车?”谢敏转过头来,左手托着右手手肘,以一个闲散的姿态抬了下眼,轻轻做了个以酒致意的动作。 他眸里含笑,缱绻戏谑,仔细看去,又能从中窥出几缕讥诮的冷意。 “为了见你,我被开了三张超速的罚单。”傅闻安走过去,他的步伐看似从容,实际每一步丈量的尺度相差无几,那是训练有素的人在讯问或面对威胁时不自觉展现出的姿态,这引起了谢敏的警觉。 看来傅闻安并非简单地来找他小憩。 “我真希望交管明天不要把这三张罚单寄到我的支付账户里。”谢敏冷笑着,眯起眼来。 傅闻安走到谢敏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 衣衫不整的alpha像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绵羊,浑身上下透着慵懒轻盈的暖意,但他曲起的手肘和漂亮的指尖呈现出紧绷的状态,这让傅闻安牢记那些看似纤细的骨骼在发力后能捏断一个成年alpha 的喉管。 傅闻安承认,比起银,他更喜欢谢敏这样强悍又漂亮的生物。 你能从他狎昵的态度中嗅出永不凋零的欲望,劲草般纤细的体态隐藏着致死的爆发力,他的言语永远精雕细琢,严谨的思维令他不会轻易落入扭曲的陷阱,他永远怀有眼高于顶的傲慢。 “我来向你确认一件事。”傅闻安瞬间逼近,皮鞋尖顶着一次性拖鞋,凌厉气势的压迫感拔高到巅峰,alpha粗糙的指尖扣上对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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