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继续演讲自己对傅闻安相貌的专题讨论,对方一俯身过来,拽着他的领子,把他压在墙上,偏头亲了一下。 谢敏瞪大眼睛。 他是可以躲的,奈何距离很近,他没防备。 傅闻安真是不惜牺牲自己也要逢场作戏。 手里遥控器啪嗒一下掉地上了,砸在脚边,轱辘一圈。 傅闻安听到声音,停了一下,接着张嘴,在谢敏的嘴角咬了一口。 特别狠的一口。 “嘶——靠——” 谢敏舔了舔嘴角的伤口,尝到一缕血腥味。 他烦躁地压着帽沿,手肘搭在超市手推车的横杆上,穿梭在生鲜区里,跟着健步如飞的傅闻安满地跑。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他和傅闻安一起逛超市。 谢敏其实不太喜欢某些很有亲密性的事,不是肢体接触带来的彻骨欲望,而是某些简单的……比如一起逛超市、饭后靠在一起看球赛、用同一款沐浴露。 因为再做同样的事,便不由自主会想到对方,那种被侵占日常生活的挤压感是谢敏最不喜欢的。 偏偏他记忆力很好。 所以他只能压低帽沿,试图不看傅闻安。 不看,不记,不想,不感知,不共情——特工的五大情绪调节法。 但对方非要彰显存在感,不单做,还要做的雷厉风行。 帽沿被一只探来的手掀起,露出对方犹豫思索的脸,紧接着他指着两种在展示柜里游泳的鱼,道:“你喜欢哪条?” “……”谢敏沉默了。 他的自闭小蚌壳被敲破了。 他看着车筐里几乎漫出来的食材,从调料到果蔬生鲜,够他吃到下个月。 “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买了刀鱼冻块、鲜金枪鱼、上等寒鰤。而现在,你又要问我鲱鱼和鲭鱼哪个好?”谢敏敲了敲车扶手,一脸震怒。 “所以呢,哪个好?鲱鱼品相更好,但价格外溢太多。鲭鱼性价比更高,但个头相对小。”傅闻安严肃地仿佛在批阅一份事关民生的重要采购文件。 “原来你每次给“零号”拨款一定要计算到分,不是装出来。”谢敏由衷赞叹。 “如果不是币值单位最小只有分,我会给你算到小数点后六位。” “……” 傅闻安仍对着展示柜一筹莫展,柜里两条愉悦游动的鱼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惨遭什么样的毒手。 “所以呢,你喜欢哪条?” “事先声明,我不会做饭的,无论你买哪条,我都只负责吃。”谢敏摊开手,率先解释。 傅闻安仿佛早知如此,事实也的确如此,从谢敏家空空如也的调料柜和崭新的油烟机就能看出,这人平时只吃外卖。 “为什么不学?”傅闻安又问。 谢敏没回他,他压低帽沿,不再说话,又躲了起来。 曾经子爵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在他们还小的时候。 烹饪是必备技能,其实谢敏也会,因为不吃就会死。但前提是,那些食材不是死在他手下的同伴与敌人的躯骨。 每当诱人的肉香从热气沸腾的铁锅中涌出时,谢敏总能听清那群人敲响铁碗的响声,饥渴无度,毫不收敛。 他至今记得旷野上如怨灵哀嚎嘶吼的可怖风声,在每一个饥饿难挨的深夜里,他坐在岗哨上重复着擦拭刀刃,直到血污消失,刀体光洁明亮。 子爵会问他为什么不吃、为什么不学烹饪,心情好了给他倒一碗黏糊糊的肉汤,再在谢敏冷酷嫌恶的脸色里败兴而归。 但子爵心情好的时候是少数,他大多时间会和追随他的同道者围拢在铁锅边,讽刺谢敏是装腔作势、虚情假意的伪君子。 有时,邮差也会来看看,他多半不会与谢敏交谈,可能是他对付不了固执的人,也可能是当时的银远没有谢敏这般自来熟。 他只会走过来,在银身边放一大块用油纸包好的烧饼,和一块黑乎乎的巧克力。 谢敏趁傅闻安挑贝类的时间里,拐进另一处货架,他开始想念巧克力的味道了。 两侧日用品堆满货架,谢敏向前走,车筐里的东西互相碰撞,清脆声响如金石相击。他慢慢踱着,偶一抬眼,看到一侧站着个穿卖场制服的售货员。 深蓝色制服,蓝色鸭舌帽,男人正往货架上摆卫生纸,右眼处有一道一指长的疤。 谢敏的脚步慢了些。 他扫了眼身前,探听身后,无人接近。 售货员停下手,手指在标签牌上拂了一下,将歪了的牌子摆正,做完这些,他满意离去。 他走后,谢敏推着车子,走到刚才售货员停留的地方。 好太太牌深红色包装的三层抽纸,推销特价款,只要3.9元。 【今晚十点上门情报交换,请银等候;三日内会有暗杀行动,请银配合,必要时回避——邮差】 今晚,十点? 谢敏突然皱眉。 他想起白天在线人那里留下的信息,当时他有条件与邮差交换情报,约定今晚,可现在计划乱了。 傅闻安住他家里,还要给他洗手作羹汤,现在上门取货,到时候一开门,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你好,这是我的同僚。 你好,这也是我的同僚。 你好,你们都是我的同僚。 完大蛋!绝对不行! 谢敏立刻伸手,他试图拿一个纸抽下来,那代表任务中止,邮差会在他走后回来检查,到时候就万无一…… “谢敏。” 身后突然传来男人冷淡而富有压迫感的声音,谢敏伸在空中的手一顿,而后才搭在纸抽上。 他回头,傅闻安正拎着一袋贝类,站在货架的拐角处,神色沉沉。 对方走过来,在谢敏伸手要拿的纸抽上扫了一眼,阻止了谢敏要拿纸抽的手。 “太贵了,别买。”傅闻安说完,从上排架上拿了另外一个牌子的绿色的纸抽。“拿这个,便宜两分钱。” “……”谢敏牙根痒痒。 他太痛恨锱铢必较的贵族了! “没必要吧,也就两分钱。”谢敏僵硬地笑了一下,不依不饶试图拿红色的。 就在他即将成功时,对方突然道:“如果不是太喜欢红色,我觉得,你对这个品牌的特价纸抽有些过于执着了。” 谢敏头皮发麻。 他能感觉傅闻安正用锐利视线审视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无形无声的紧逼令他不舒服,骇人的直觉使谢敏不敢轻举妄动。 两厢对峙下,傅闻安似乎叹了口气,他道:“既然如此,我可以退让,那就拿这个吧。” 谢敏心中一喜。 然后他看着傅闻安的手,转向了旁边另一款红色的。 “你喜欢的红色,便宜一分钱,折中一下,你我都满意,完美。” 执政官仿佛在赞美自己发布的一项伟大的政令。 谢敏:“……” 过了一会,谢敏跟在傅闻安身后排队结账,他眼见着傅闻安把那个便宜一分钱的纸抽放进袋子里,让他抱着。 “你喜欢的红色,抱紧了,别丢了。”对方道。 “……” 谢敏咬咬牙,最后在无人听见的角落,骂了句不好听的。 “靠——!”
第26章 哐—— 谢敏手起刀落,鱼应声而裂。 活鱼弹动了一下,不甘心地张开嘴,鱼眼朝天,泛着诡异的光。 谢敏再次抬手,菜刀如铡刀,冷光阵阵。 “谢敏,不要拿食物出气。” 傅闻安刚进厨房便看到这副场面:谢敏浑身煞气,手边盆里盛着被剁成酱的牛肉,刀工细致,力道匀称。对方面前案板上的鱼拦腰而断,而刀扬起,颇有碎尸万段的架势。 谢敏置若罔闻,落刀,声势浩大,擦着鱼身的边缘,砍掉了鱼鳍。 “你哪只眼睛看我用食物出气?”谢敏面无表情地盯着鱼眼睛。 “杀鱼不是你这么杀的。”傅闻安走近,试图握住谢敏操刀的手,但对方一振腕,躲了过去。 “我学会杀人之前,杀了五年鱼,用得着你教我?”谢敏掷地有声,他刀一倾,瞬间以最娴熟的手法,将鱼开膛破肚。 鱼鳞落入水池,血液如同红墨水滴落,晕染,堪比绽在铁皮上的花。 老旧玻璃窗上映着模糊倒影,灯光在头顶上模糊成团,谢敏抬眸,注视着傅闻安的身影叠在他身后。 腰上系围裙的带子被身后人扯了一下,松垮地展开,又随着拉拽力向后收缩。 傅闻安把他的围裙解开了。 “你为什么总站在我身后?”谢敏不解地偏过头。 他话音刚落,围裙牵着的带子被一拽,拖着他向后一步,肩头在身后人胸膛上贴了一下。 “给你系围裙。”傅闻安淡然道,手指一缠,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我围裙好好的。”谢敏蹙眉。 “松了。”傅闻安系完,视线垂在谢敏的后颈。 覆盖隐形抑制贴的后颈看不出恢复情况,但信息素没有外溢现象,似乎还好。 “强词夺理。”谢敏一哂,打开水龙头,冲刷杀鱼后留下的污秽物。 “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隔了一会,直到水池内壁变得干净,傅闻安突然问。 谢敏缓慢地眨了下眼,视线下垂,落到自己被水浸过的手上。 很多年前,这双孱弱的手攥紧一柄匕首,捅向了一个比他小三岁的孩子。 时至今日,他只记得那孩子红丝遍布的眼瞳。 “那能什么感觉,跟杀鱼差不多。”谢敏笑了笑,看向傅闻安:“你当我是谁,“零号”的特工训练可是非人级的,像你这种,一天就受不了了。” “零号?”傅闻安眉头一挑。 “嗯。”谢敏点头。 “那你还有空杀鱼吗?不是在汉尔宾斯读了四年书吗?”傅闻安又问。 谢敏噤声,他抬起眼,从玻璃的反射中凝视傅闻安挺拔的身姿轮廓。 这人,无时无刻不在试探他。 “我逗你还不行?天天正经给谁看。”谢敏把鱼扔进盆里,刀入架,他屈指弹了弹水,唬了傅闻安一下。 傅闻安下意识退了一步,避开水。 “谢敏,你最好是。”傅闻安轻声道。 那声音虽轻,却令人不寒而栗。 谢敏僵了一下,停顿微不可察。“别说多的,我饿了,赶紧做饭。”他揉了揉手腕,接着出了厨房。 傅闻安盯着那条剖洗干净的鱼,拿起谢敏用过的刀,手指微微摩挲。 吃过晚饭,谢敏捧着咖啡坐在窗台上,一条腿晃着,欣赏夜景。 他刚在通讯器上点了个外卖的单,买了些无关痛痒的小物件,主要是为了让邮差来。 客厅电视播放一周前的内衣秀,谢敏看了两眼没兴致了,只听个响。城区附近蹦星几声枪响,有人哭叫,但这声音很快被融进电视机的走秀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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